黑莲花太医求生指南 第152章

他们一脸纠结,正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显然是想要找自己说些什么。

为了缓解刚才紧张的气氛,县令不由提高了声音,向着外面那几个人问道:“你们几个,可有事要说?”

被点到名的几人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走了进来。

谢不逢终于在这个时候,轻轻地端起了放在桌上茶盏。

劣质茶叶的苦香,随之传至鼻尖。

他将茶盏放在唇边,却始终未饮一口。

谢不逢的心,并不平静。

涟和县内外流民失所,尸横遍野。

人间地狱不外如是。

虽然曾上过战场,可是沉默与哭泣中的死亡,却与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完全不同。

他已有一整日没有阖眼。

……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令谢不逢忍不住去想,文清辞儿时居住的山萸涧,是否也曾如此?

他是否也曾像自己沿途看到的孩童一般,抱着亲人的尸首哭泣不止,又无能为力?

这一程,谢不逢仿佛窥见了文清辞童年的一角。

亲眼看到了他的痛苦与孤独。

明白了他为何如此执着。

谢不逢原以为自己来到这里后,会迫不及待去寻找文清辞的踪影,但是城内外看到的一幕幕场景,竟催使着谢不逢,在来到这里后第一时间,将全部的精力放在了疠疾之事上。

谢不逢忍不住反复回想县令刚说的话,还有方才亲眼看到的一幕幕场景。

……

有亲人陷入疠疾的官兵,可不管现在堂上坐的人究竟是几品大员。

得了县令的允许之后,几人上前先行一礼,接着便急匆匆地说了起来:“是有一事。刚才我等在县衙署外,遇到了两个自松修府来的郎中。其中一人称,他们有应对此事的经验,甚至还带了一些药材。但在治疗之前,想见我们这里主事的官员一面。”

那人的声音极快,如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话里还带着浓浓的涟和口音。

可是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到了谢不逢的耳边。

松修府。

这三个字如一道惊雷,在一瞬之间劈开了谢不逢心中的阴云。

他猛地抬眸,朝那几名官兵看去。

手指也随之重重一颤,将滚烫的茶汤洒了下来。

他失态了。

痛意顺着神经,传向四肢百骸。

手上的皮肤也红了一大片。

可是谢不逢却连头都未低一下。

他的心脏在此刻疯狂跳动,其间一片烧烫。

仿佛此时血管中流淌着的,已经不是血液,而是岩浆。

松修府,郎中。

此时此刻,谢不逢的脑海之中,只剩下了这两个词在不断回荡。

……会是文清辞吗?

除了他以外,还会有谁冒死来到这里?

这两个词如只镐。

不费吹灰之力,就在谢不逢心间的堤坝上,刺出了一个缺口来。

不等阻止,潮水便自缺口奔涌而出。

不过瞬息,就凭移山之力,将那从前还在顽抗的堤坝彻底掀倒。

山洪海啸,在谢不逢的心底奔涌尖叫。

“哦哦,好,我知道了……”

县令正说话,坐在堂上的谢不逢,便于突然之间站了起来。

长椅划过地面,发出“呲啦€€€€”一阵巨响。

下一刻谢不逢便迈开脚步,快步朝着府衙外而去。

直接将这一屋子的人抛到了脑后。

巡官大人是想亲自去见郎中?

县令愣了一下,慌忙带着人远远地跟了上去。

也对,他是皇帝亲派至此的大臣,说话可比自己顶用的多了。

涟和县四面环山,交通不便,百姓均事农桑,就连官府也没什么大钱。

朱漆大门早已斑驳破朽,甚至有开裂之处,隐约透着风,看上去有一点酸。

谢不逢的脚步,忽然停在了此处。

他缓缓抬手,小心翼翼地贴在了朱红的木板上。

却迟迟都不敢推门出去。

谢不逢从未发现,自己竟然如此胆小。

他伸出右手,颤抖着一遍又一遍抚向左腕上的羊毛手绳。

接着又触向手心深可见底的伤痕。

€€€€这是当初祈求神佛时,留下的痕迹。

……一定是他,一定要是他。

谢不逢竟在此时,再一次祈求了起来。

他的眼底随之泛起一圈赤红。

微风穿过朱门的缝隙,吹向谢不逢的脸颊。

带来了一阵若有似无的苦香……

谢不逢肌肉在此时紧绷,几乎耗尽全身力气,方才推开了眼前这扇破朽、单薄的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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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兵们回府后,涟和县衙署外的病患,就再一次将文清辞和宋君然团团围住。

不知不觉,两人被人群挤到了空地的角落。

“大夫,大夫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

“给我号个脉吧€€€€”

几个面色蜡黄的男人,迫不及待将手伸到文清辞的眼前,急着让他为自己诊疗。

文清辞被逼只得继续向后退。

“别挤€€€€”宋君然不由有些不悦,“你们不是能走、能挤的吗?要看也先看严重的那些!”说着就将文清辞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文清辞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段时间虽然养回来了一点,但仍不能以“健康”来形容。

这一路舟车劳顿,文清辞站都站不太稳了。

按理来说,他本该好好休息才是。

现在不但没有休息,反倒是被人挤到了墙角。

挤在最前面的那几个男人,脸色虽然看上去有些不好,但个个生龙活虎,比文清辞的状态都要强。

显然是刚刚患病,只有一些酸痛的症状。

“……咳咳,是的,劳烦让一下,我们先从患病重者看起。”文清辞的声音透过帷帽传了出来,说完便迈步要走。

他虽不像宋君然那样一看便不好惹,甚至于语气堪称温柔。

但是话音落下后,周围竟然真的安静了几秒。

“等等,大夫!”在擦肩而过之时,站在最前面的男人回头朝空地上看了一眼。

那里躺满了已经不能起身的病患。

“他们已经在那里躺了好几天,不吃不喝,只等没了鼻息就要被拉到城外,”男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咬牙说道,“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没得救。”

“求求两位,还是先拉我们一把吧……”

“能救一个是一个,您说对吗?”

说着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满目悲切,浑身发颤。

这个男人说的话,其实没什么错。

而求生更是每一个人的本能。

可文清辞却只说了一句“稍等片刻”就缓步绕开他们,向着不远处墙角下的木板床而去。

€€€€有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正安静地躺在那里,满目乞求地看着文清辞所在的位置。

她似乎已经不能动了。

若文清辞没有看错的话,她是这片空地上,躺着的年纪最小的病患。

小姑娘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她看上去孤零零的。

也不知道她的家人究竟是……已经亡故,还是说狠心将她抛弃。

文清辞在无数人的注视下慢慢走了过去,接着俯下身半跪在了薄薄的木板床前,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

她额头上一片冰凉,显然早就已过了发热期,体温比普通人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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