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赵山将他的反应映入眼底,倒是没有为难他。自己继续抬步朝着他们走近。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几眼,直到看清了他的模样,那从赵岚清马车上下来便抬起的眉毛挑得更高。
只是那老谋深算的眼睛轻轻一眨,便将锋芒和复杂深深敛下。
似乎是打量他打量够了,只嘴一张,便轻悠悠道:“长就这一副祸国殃民的样子,怪不得让侯爷如此痴迷。”
“将你直接打杀了,也省得惹是生非。”
一句话便让风吟天心里一寒,那凛冽的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他知道这位管家是真地想要杀了自己。
只是……,那不动声色握住的拳头突然捏住,却又沉静地松了下去。这个时候负隅顽抗,只怕当真会不明不白死在这里。
风吟天的眉头撇成了一个川字,隐在衣服下的双腿立时绷住,随即幽幽抬起了头,紧紧盯着在自己面前不足三步的赵山,像是拉满的弓弦一般。只等着一击即中,擒住近在咫尺的赵山的咽喉。
清风浮动着所有人的衣袍,风吟天暗自望着他。只等着他命令的下一刻,就扑上去。
却听到赵山转过了头来,继续道:“只是……,我家小侯爷非要留下你……”
“这是你的福气,日日便好好伺候着吧。”不过一句话,便让人从死而生。
风吟天抬起了黑沉的眼睛,望着这位传闻中的管家,一颗心缓缓沉下。
知道方才这位是故意敲打自己的。而自己,早就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已经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任清凉的夜风从自己的脸上拂过,面色平静地低低应了一句:“是……”
……
煜煜的烛光为马车里的人的脸上皆覆盖了一抹柔色。
风吟天和小七重新入了赵岚清的马车,一个人捧茶,一个翻书。静谧安好的样子,好似方才赵山从没有来过,更没有什么生杀予夺平的敲打。
唯有赵岚清,似乎有些不安。
根据自己的经验,赵山突如其来的发难,又莫名其妙地放过,那定然是后面还憋着后招。
“刚才,管家说什么了?”赵岚清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边伸着自己的小腿,漫不经心地问道。
“没说什么,只说让陈吟好好伺候着。”小七面色一淡,自然不能告诉赵山敲打这位的话,只捡了好听的,安抚赵岚清道。
“是吗?”赵岚清看着他躲闪的眼神,又笑不起来的样子,越发不相信了。
心里咯噔一声,知道小七话里有话,不耐地翻了翻身,掩住自己的表情,确认此事怕是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风吟天确实回了自己的马车上,可要是作为管家的缓兵之计,只想等着自己睡着之后把人杀了怎么办?
一想到这里,赵岚清又一个激灵。
那眉间一凝,片刻后便将自己的头转了回去。
一个哈欠边带着眼间的湿润,散落在车厢里。
似乎能够传染,瞬间让小七也下意识地跟着打了一个。
“今天不看了,要休息了。”赵岚清一手合上了摆在自己面前的书,不容质疑道。
“好……”睡前让他看些书是赵山的吩咐。让赵岚清当成课业来做,不容懈怠。
只是,这几日要赶路,想也不需要那么严格。
小七收拾好了马车,走的时候,却是隐晦地望了风吟天一眼。
言下之意便是询问风吟天该怎么处置。
赵岚清便面色不改,聊聊撑着下巴,跟风吟天道:“你留下。”
小七一副果然是这样的样子,什么也没说,自己下了马车。
马车里骤然陷入了沉寂,似乎空气在凝固了一瞬后才又开始缓缓流动。
风吟天在赵岚清淡淡嘱咐的时候呼吸一顿,下一刻便又神色如常了。唯跪下的脊背在轻轻颤抖。
赵岚清更是无所谓,他只是想要保风吟天一晚上罢了。
等明天再看看情形。实在不行,独让他晚上在自己马车上伺候也无妨。左右已经是自己的男宠了,也不会太显得怪异。
想到这里赵岚清便定下了心,继续晃荡着腿,嘴里念了一声“陈吟”。早在被弄回来的时候,赵岚清已经问了风吟天的名姓,得了个“陈吟”的假名。
听到那人应了一声后,便扬起下巴,高高在上道:“今儿……,你便睡我车里吧。”
随后还望了望自己的马车,因为自己的四仰八叉,所以这马车哪里好像也躺不下一个人。
没有办法,只能委委屈屈地挪了挪屁股,给他空了个角落,只随手一点,便道:“你就睡在这里。”
“是……”风吟天的面色一滞,只以为赵岚清立刻便让自己侍寝。只可惜现在已经进退维谷了。
风吟天那深邃的脸上有些苍白,眼眸里宛如一汪死水。望了一眼赵岚清,薄唇张了张,却只是轻轻道:“可否……将灯吹了?”
即便舍身侍奉,总不会太过难堪。
赵岚清却没有体会到风吟天话里的艰难凝重。
只觉得这人果然还是皇子,屁事真多!睡个觉还要熄灯?不留个夜灯起夜吗?
赵岚清撇了撇嘴,心想也行吧!谁让自己揽了个这样的活呢?
送佛送到西,不过区区小事,也犯不着置喙什么。
赵岚清于是点点头。只又挪了挪身体,示意风吟天自己过去吹。
风吟天望着他那边的烛火,心里骤然一紧。只片刻后却又释然了。
一板一眼地越过他,一只手轻轻撑在他胳膊旁边,身子倾了过去,将马车壁的烛火吹熄。
两相覆盖着的阴影随着烛光的熄灭而消失。
好似在马车中的旖旎不存在一般。
只是,眼中失去了光明的那一刻,似乎连着鼻子的嗅觉都灵敏极了。
赵岚清似乎闻到了风吟天身上的淡淡的血腥的气味,还有极为明显的自己专用皂胰的清爽气息。
这才想起,让风吟天进来之前,可是专门赐了他用自己的东西洗刷干净的。
为了验证一下,赵岚清便顺便凑过去闻了闻已经吹熄了灯,犹豫着离开的身体。
很好,闻起来很干净。
这才放了心,躺在自己的被子上,身子一侧安稳地睡去。
他不知道,在他靠近的那一刻,风吟天那黑沉的眼睛便迸发出一股森然的冷意。对着不言自明的“暧昧”邀请不置可否。
那尚撑在他身边的有力的手颤了颤,终究还是百般无奈地向现实低头。
于是……,早已经闭上眼睛的赵岚清,只觉得没一会儿泰山压顶。
风吟天隐忍着声音,伏在他面前道:“主子……,您需要在下如何服侍?”
第102章 蹭蹭
“????”赵岚清在自己叫出声来的那刻, 努力捂住了自己的嘴。
脚却没有闲着,不由分说,胡乱地一蹬便将人踹了出去。
只他身娇肉贵力气不大, 将风吟天勉强踹得摔在一旁。自己迅速鲤鱼打挺,坐起了身来, 低声怒斥道:“放肆!谁准你这么僭越的?”
风吟天没有顾得上说话,他被赵岚清踹得匍匐在被子上,只觉得天旋地转, 鼻间的闷哼泄露了主人的痛苦,看似有力的手掌难耐地攥了攥手下的被子,却终究没能起身来。
倒不只是因为赵岚清的这一踹。
连番的逃命让他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那批学子救他出来, 也只是简单地把伤口包扎了一下, 便马不停蹄地想办法把他送出来。
逃亡的日子以来,条件有限, 他压根没有被好好医治的机会。
再加上今天他绞尽脑汁地靠近赵岚清, 进而留在他的身边。步步都得谨慎思虑,处处都得小心翼翼,哪怕八风不动的人, 也还是因为过于强大的心神消耗, 累倒了。
都说病来如山倒,铁打的身体一旦崩掉, 便来势汹汹。
风吟天知道自己在发热,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有些散乱, 头疼得似要裂开, 让他集中不了精力。隐约间, 听到一声仓促的“你怎么了?”
随即, 方才被自己吹熄的烛火又被点燃, 照亮了这个马车的内部。
“在下……唐突……”风吟天咬着牙勉力起来,半伏着身体有些狼狈。方才还紧张的心情,因为赵岚清的一踢倒是安心了些许,却也凉下来大半。
知道自己惹到了赵岚清,只恐他靠近自己,发现了什么端倪。
莽撞着去伺候事后能解释,要是现在暴露了自己身上的伤。到时候说不清道不明,才没办法善终。
“自是唐突……”赵岚清结结巴巴道。听到他隐忍的声音,便知道自己误会他了。
随着自己将烛光点燃,到底只是被突如其来的靠近吓到了,片刻便回复了神色,心也沉静了下来。
刚想装装样子,乍唬唬地发个脾气,可看到风吟天实在难受的异样。那怒意不由自主地消弭了,有些忐忑地软着声音朝他问道:我是问你怎么了?”
“无妨……”风吟天无暇顾及他已经分外和善的反应。只半跪坐在那里,勉强稳住声线道。
明显的敷衍回答。赵岚清却也没恼,尝试着轻手轻脚地靠近,刚想摸到风吟天的衣角,便看到那人艰难地又往外躲了躲。
带着股隐忍的颤抖,让自己欲要过去的手顿在空中。
刚想骂他不识好歹。只是下一刻,他便知道风吟天为什么那么反常又狼狈了。
他高高弓起的背部,已经洇出来了点点血迹。
联想到自己方才闻到的淡淡血腥气,赵岚清立马就知道他怎么了。
风吟天的身上肯定带了伤!
“只是……有些困顿,失了神志。主子赎罪。”风吟天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自己打颤的唇齿间倾泻出来。整个身子半跪着绷得死紧,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伤口已经崩裂了开。
墨发白衣,俊朗英挺的五官被阴影掩盖,唯独白衣上夹杂着的点点血迹,带着股难以言喻的破碎感觉,像是一只被人射中悲鸣的漂亮大雁,分外灼人眼。
赵岚清又是心悸又是慌神,压根没有理会风吟天嘴里卑微的求情话语。
他已经顾不上风吟天会错意扑向自己的僭越事情了,只想着风吟天要是死在自己车里,那可就不好了。
好不容易回归了些许的理智,慌里慌张地便从车厢里刨出几个箱子。
一一打开,看到了一个装着瓶瓶罐罐的药箱才面色一喜。
他这次是出远门,因此除了带了随行的大夫外,自己坐的马车里东西也是一应俱全。生怕中途生了什么不好处理的事端,没有好药用。
眼下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只是赵岚清刚想要凑上去,便突然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