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反应过来,树林间窜出一个黑色的影子,风吟天一把兜出赵岚清,不经意从树上飞身而过,只一眨眼便将人略了出去。
战马的嘶鸣声响在耳边。风吟天夹着赵岚清带着马,在林间疯狂窜动着。在身后沸腾的“雍英侯爷跑了……”与“世子受伤了”的杂乱声音里,像是一只悠游戏的鸟,窜进了幽深的树林中不见踪影。
令人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在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重重一击。赵岚清感受到那熟悉的怀抱,抑制住眼里的泪花,紧紧抓住风吟天的衣袖,小声呢喃。“你为什么回来?”
“因为……”风吟天一丝不苟地打着马,努力往上而去。终于在追上了同伴后,被引导着上山。山中隐蔽,抓住他们不是易事。只要风吟天一行能够坚持到赵山察觉到前来,赵岚清就会无虞。
“这些年我已经走过了太多的路,却唯只想要为你停留。”
“你只期望我能够活着。”风吟天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萦绕,深重道:“可我太过贪心。”
“我不仅希望你能够好好活着,更想要让你在这世间恣意顺遂。”风吟天望也不望身后鼎沸的人声道:“无论我要付出多少的代价。”
本该义正言辞拒绝他的赵岚清没有动,只深深看着这人坚毅的下巴,无声凑了上去,极为珍惜地吻了吻。将头凑在他心脏的位置,笃定道:“如果是这样……”
“如果我们一定会死,那……,不如就一起死吧。”
……
赵山并不是轻率之人,从赵岚清走后,便集结了能够动用的府兵和能够带上的官员。他料定了风行不是良善之辈,早就另起了打算。光明正大地带着人进往林场。
只是他还是小看了风行,能够带着那么多的官兵,公然堵截围困朝廷命官。
肃清官兵颇费了些许的周折。待到找到和风吟天一起藏在山巅的赵岚清的时候,已经暮色沉沉了。
见到还在的风吟天面色一跳,只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仍旧初见不惊地朝他挑了挑眉,示意他低调些往后退。随后接过赵岚清,将风行带了上来。
风行方才被风吟天放的冷箭戳中了一只眼睛。随后慌乱间被进来接应的赵山抓住,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自然没有人给他处理伤口,如今奄奄一息地和着自己的血,忍痛跪在赵岚清面前,半分没有方才冲着赵岚清的得意了。不住地说着“小侯爷饶命……,方才不过是闹着玩的……”
“不知道小侯爷愿意怎么处置?”赵山没有理会风行的话,只脸色铁青地恭敬向赵岚清问道。
“处置?我处置得了吗?”赵岚清面无表情地嗤笑了一声,倒不知道是在嘲讽谁。
“可这是代价。”赵山叹了口气,用唯有赵岚清和风吟天能够听懂的话,淡寂道:“总有个把柄落在咱们手里,不至于太过被动。”
敢打赵岚清的主意,他对这个临燕王的世子已经恨之入骨。恨不得直接将他千刀万剐了。
可他也知道,风行到底是临燕王的人,更是他的世子。要是这个时候动了真格,和那位撕破脸,便再维持不住这表面的太平。
所以,他们最后,也只能勉强发作一番,再将人送回去。
只是这样的话不能光明正大地说,他之所以问赵岚清也只是为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走流程,敷衍过去罢了。
这样的心思,别人不知道,可已经被告知了个中隐情的赵岚清,会明白的。
赵岚清却是没有接腔。方才解下的发丝被风吟天匆忙间挽了起来。四周的火光映照着他已然变得无畏的神情,低垂着头,有些心思重重。
直到赵山又重新问了一遍,他才抬起了头,定定望着赵山,看了一会儿后,又望了隐在人群中的风吟天一眼。
这才又转过身来。灼艳的脸上一片郑重,他深吸着起缓缓走近已经狼狈的风行。
在经过赵山身边侍卫的时候,顺势抽出他腰间佩戴的长剑,在风行惊恐到极致的神色下,紧握着剑柄,朝他狠狠刺下。
“噗嗤”一声,随着尖锐的利器没入身体,灼烫的血喷在了赵岚清的脸上。风行来不及吐出最后一句撕心裂肺的喊声,绝望地软下了身子。
赵岚清粗喘着气,眼睁睁望着风行狼狈的死态,在众人惊诧又恐惧的眼神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告诉皇上,临燕王府犯上作乱,不将朝廷亲命钦差放在眼里。”
“我已经代替他,手刃了临燕王世子。”赵岚清袖子一掸,便是满身的肃穆杀气。“从今天起,将临燕王按乱臣贼子处置,召集燕州大小官员,准备接手燕州吧………”
轻飘飘的话,却让所有人,连同赵山都震慑在原地。不知道赵岚清哪里出了毛病,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那便是明晃晃地和风成州作对了。
这是……,这是要将所有的宝押在风吟天身上。
想到这里,赵山忙脸色铁青地望向风吟天,却发现风吟天同样一副震惊的担忧神色注视着赵岚清。
赵岚清却朝着他们无所谓地笑笑,将剑利索一扔,忍受着鼻尖那浓烈的血腥气,歪头怔忪道:“我们不能自欺欺人了。”
“无论做什么他都不会放过我的不是吗?”赵岚清脸上遍是斑驳的血,唯有那双眼睛仍旧是那么清澈明亮,他歪着头认真地望着不远处的风吟天,深深道:“可我也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如果为了明哲保身,而不得不放弃他……”
“那我愿意为了守护他而付出代价。”赵岚清吸了吸鼻子,乖乖道:“即便所做有限,可这燕州一定要是我的!”
……
折子千里迢迢地送进了京城。
不过赵岚清却没有在意风成州想法的意思。既然说了燕州是他的,那便必须得是他的。趁着那日的骚乱,赵岚清一鼓作气地联合着燕州支持自己的官员,将燕州彻底控制在了自己的手里。彻底让前去讨伐梧州的临燕王成了没有老家的丧家犬。
风吟天在他脱困的当日就被送去了梧州,因为把控了燕州的那处要塞,他得以让他选了最快的路。
赵岚清是在燕州下了第一场雪的时候,接到了京城来的圣旨和消息。
许是碍于自己以往的名声和行事作风,风成州怕是也没想到自己会公然地叛乱。因此,对他把控燕州的事情倒是轻轻放下,没有过多追究。只要求赵岚清和临燕王莫起纷争,并因着太后娘娘薨逝,让他回京城服丧。
赵岚清撇了撇嘴,一边给自己的姑妈在府上设了灵台,做足了姿态。一边又暗搓搓想着,自己捣了临燕王的老巢,又公然霸占着燕州,只怕已经成了风成州的眼中钉。为了把自己骗回京城弄死,简直煞费苦心。
不过他倒没有明目张胆地抗旨,老老实实地准备了浩大的车队,随便找了个人替他,一步三颠地朝京城慢慢爬去。左右路途遥远,能拖多久拖多久呗?
至于别和临燕王起纷争?做他的春秋大梦吧!梧州前的战火正烈,临燕王可能对风成州报喜不报忧,可离得近的赵岚清却知道,他可是节节败退!没有自己上去将临燕王往死了逼,已然是便宜他了。
风吟天有他暗中帮助,一片形势大好,把临燕王弄死是迟早的事情。
至于抗旨的自己?左右自己混不吝惯了,只要自己没主动把窗户纸捅破,那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风成州且受着吧。
自己车队慢慢走的话,到了京城能到两个月,只要有心拖延,只怕明年开春都不保证能够赶到。
让赵岚清操心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风吟天去了梧州后,没过几日便从梧州传出了七皇子风吟天才是先皇传位,正统所归的消息。
与此同时,京中的流言一应而起,将太后娘娘当年与临燕王私会的逸事传得沸沸扬扬。
估计把风成州气得够呛,连连颁旨,肃清坊间流言。杀了不少百姓,以期杀鸡儆猴。
一时间京城又开始风声鹤唳,风成州残暴的名声传得反而越来越远了。
梧州的军队应和着风成州越发稀烂的名声,简直势如破竹。没几日便连破了周边的城。
只是这些还不够,沿布京城的路上,阻挠重重。要想一鼓作气,以最快的速度前往京城,简直难上加难。
只是……,其中有部分并不是风成州的拥护者,他们只是对风吟天心存顾虑。
这一部分,许向来不偏不倚的雍英侯府出面能够解决。
雍英侯府从他爹开始,便是不偏不倚的清臣。当年英年早逝,也是因为累死在了任上。当朝的不少同僚对其崇敬有加。即便赵岚清不着调,半分也没有他爹的遗风,可不得不说,资源还在,名声还在,借着他爹的薄面,不怕为风吟天开不了道。
赵岚清鼓足了勇气才去找赵山提了这件事情。
本以为赵山会劝他别€€浑水。却见那人从房间里拿出了一沓书信。皆是以赵岚清的口吻,劝降的。
赵山递给他的时候言辞恳切,带着看开了的释然,欣慰道“小侯爷在做与您说来,正确且重要的事情。老奴并没有阻拦的必要。”
“无论前路如何……,左右已经走到这里了。全力以赴吧。”
……
赵岚清偷摸离开燕州拜会了很多人。
看到了这动荡世间,平常百姓的否延残喘。看遍了世事沧桑,知道风吟天率领的军队军纪极好,江山遍地都夸他是圣明之师。
不知什么时候,赵岚清心里逐渐浮起了一丝念头,总觉得风吟天不似烦人,他是从那九天之上,特意来拯救这方黎庶百姓的。
浩浩荡荡的仗打到了春天。不知不觉,风吟天已经只剩下京城了。
听闻风成州早早就逃窜了出去,如今城中无首,因此百姓尽皆欢呼让风吟天入城。一切似乎大势所趋,成了定式。
只也差了个地方,赵岚清的燕州城。
风吟天打下了所有的地方,唯有这里,一片太平。
赵岚清赶走了临燕王,朝廷的手伸不进了,风吟天亦不打扰,以致燕州的百姓过了好一段安生日子。大家都知道赵岚清虽然是朝廷的钦差却是一个罕见的好官。
偶尔赵岚清私服走在街上,会遇到夹道的百姓对他跪了又跪。坊间感叹天佑百姓,出了个为国的风吟天,亦有勤民的赵岚清。
赵岚清很开心,很感动。最起码他懂得了,风吟天到底做的是一件什么事情。
春日的燕州城已经早早褪去了冬服,赵岚清和常日一样穿着私服在街上瞎转悠。这里百姓安生,人便淳朴,只要认不出自己,赵岚清乐得自己瞎逛。
左右自己的地盘,身后又有暗卫跟着,是也连赵山也没有放不下心。
直到赵岚清在人群里看到了风成州。
那人不知道怎么,摸到了自己的跟前,站在人群里,面色森然。“朕的爱卿,朕的表弟,你可别来无恙啊!”
阴森的一句话入耳,赵岚清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只觉得眼前一黑。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个破庙里。
风成州如今已经不必曾经的风光,京城城破,他提前出逃,谁知途中遇到护驾的将士反叛,想要将他送给风吟天归降。
要不是途中遇到了临燕王的残兵,指不定现在已经窝囊惨死了。
只是如今也没有好太多罢了。这些天风吟天势如破竹,拿着传位的圣旨简直一呼百应。风成州要是真有本事,压根便不会让风吟天起来,如今这个局面,哪怕大罗神仙,只怕都无力回天了。更不必说,只剩下了临燕王身边的这些亲卫。
不过,正因为无力回天,所以才要做一些后悔平日里没有做的事情。风成州向来狠毒阴险,怎么可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只和临燕王一合计便知道了赵岚清吃里扒外。心一横便带着人偷偷潜入了燕州。
直接将赵岚清拐了出来。
赵岚清他的表哥没什么好气,醒来看到是他,倒是一点不意外,只翻了个白眼,便躺着不说话了。
好歹算是亲戚,风成州倒是没有丧心病狂到将他怎么着。赵岚清望着自己身上的破布衣服,寻思着应该是装作逃荒的乞丐把他弄出的城。
堂堂帝王弄成这个德行,倒真是可笑。
许是赵岚清脸上的鄙夷太过明显。风成州一脚揣在他的身上,恨恨提溜起他的头发,阴狠笑道:“你还以为自己是雍英侯爷?”
“我都不是皇帝了,你凭什么还是侯爷?我的表弟?”
“我就算不是雍英侯了,我就不能笑你了?”赵岚清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狞着脸毫不留情嘲笑风成州道:“你个小人。”
“真以为自己穿上了龙袍就是皇帝了?”
“赵岚清还没说完便又被风成州狠狠一拉头发,声音被迫中止,风吟天弯下了腰打量着他,狞笑道:“死到临头了还这么有骨气,怪不得能够攀上风吟天呢!”
“可以啊,朕的表弟!见风使舵的功力不一般!就是不知道,在风吟天心里,你能值什么价位!”
“肯定值不了江山就是了。”赵岚清疼得边哼哼道:“你不会觉得,死到临头,还能拿我换点什么吧?”
“你也该知道,朕已经走投无路了吧。”风成州幽幽道:“既然必有一死,怎么死不都一样吗?即便换不来什么,拉上你我也不亏。”
“要是真换点什么了。”风成州那阴沉的眼里带着股深思熟虑的疯狂。“那就更不亏了。”
“你干……,什么了?”赵岚清望着他夹着恐怖笑意的脸,抑制住恐惧问道。
“你知道吗?你也并无想象中那么不值钱。”风成州终于把他又扔回到了地上,幽幽站了起来,漫不经心道:“我们刚把你带走,第二日便被人逮到了。有人带着赵山来和我们交涉,要求放了你。”
“好玩的是,我们随行的人有人认识他身边的亲信。”风成州继续打量着他,聊聊道:“你说你是什么运气,能够让他的人第二日亲自来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