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醒边点开网站边想,也许这也是宋惊眠同意自己现在出院的原因。
以白严生的死亡为起点,他们对星娱的反击正式拉开帷幕。
宋惊眠想让他亲眼看到,这个折磨了他近十年的公司是怎样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又是怎样倒塌的。
确实够狠,不愧是宋惊眠一贯的做事风格。
“咔哒。”
江醒点开了《山河无恙》的最新集,大提琴声随之响起,网站自动跳过片头之后正式进入正片。
北平最为车水马龙的商业街。
贵妇人们穿着旗袍,拿着折扇,娉婷多姿地挽着姊妹的手臂逛着洋人新开的街道,马车不断,上面坐着穿着正装的先生们。
这里是北平最为歌舞升平的地方,几乎见不到一点战争的阴影。
就在这条街道的某个咖啡馆内,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人正坐在钢琴前弹琴。
他的面容有些憔悴,但他笔挺的脊背与纤长的手指无疑不昭示着他曾有过良好的家境与教养。
一串串优美的音符从他的手下流淌而出,回荡在咖啡馆内,咖啡馆内的几个喝咖啡的客人忍不住抬头,对这个新来的琴师多看了几眼。
他弹的是经典的钢琴曲《卡农》,这并不是很难的曲子,凡是学过钢琴的人大都能弹。
但明明是同样的曲调,在他的手下弹出似乎就有了别样的感觉,甚至会让人在闭上眼睛的时候恍然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是在维也纳的金色音乐厅,而不是在这间不伦不类的仿西式建筑的中式咖啡馆内,喝着平淡的手磨咖啡。
这位琴师应当是一个翩然贵公子才对,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弹出如此华丽的曲调。
一位小姐静静听了几分钟后,这么想到。
她坐在琴师后面,并不能看清对方的样貌。
虽然知道走去前面看琴师的模样很不符合礼仪,但她实在是对自己想象中的那位“贵公子”的模样过于好奇,于是走下了自己的座位,往前走了几步,想要一睹这人的真容。
€€€€入目的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中年人的脸,下巴上留着没剃干净的胡子,面色憔悴,看上去和外面那些为了生计而奔波的马车夫并没有什么两样。
啊€€€€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翩翩公子嘛€€€€
小姐失望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在音乐声中吃了几口蛋糕后重又恢复了好心情。
说不定他以前是某个家族的少爷,只是因为这场战火不幸与家人失散,无奈之下只能来到这里卖艺。
小姐忍不住开始为这位琴师脑补一些故事,她下意识地觉得也许只有一场惊心动魄的故事才能配得上这样的音乐。
故事不知不觉就编偏了,就在她幻想到“流落在外的琴师剃掉胡子后其实是一位年轻漂亮的绅士,对咖啡厅内唯一一位赏识他的音乐的女士一见钟情,为她弹奏最美的小夜曲,邀请她一起私奔”的浪漫情节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咖啡馆内的琴声停了。
那位琴师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
“果然,这种浪漫的事情只会发生在小说里……”
小姐失落地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她邻座的某个喝咖啡的年轻人一直用笔在报纸上画着些什么,似乎是在跟着钢琴师的曲调做着记录。
钢琴师离开之后,这名青年也停止了动作,不久之后也喝完咖啡,夹着报纸推门而出,融入了外面的人群之中。
那个中年钢琴师正是白严生。
他在通过钢琴给不知名的下级传递情报。
在走出咖啡厅之后,白严生迅速上了一辆人力马车,人力车夫带着他在北平的胡同中左拐右拐,中间又换乘了一次,最终才终于到达宋山河所在的书院的门口。
白严生轻车熟路地走进了宋山河的书房,一抬袖子抹掉了自己脸上的易容,对书桌前的宋山河笑着道:“宋叔,顺利完成任务。”
他说着比了个“v”的手势。
宋山河在他推门而入的时候就已经抬起了头来,只是他这次没像往常一样笑骂他浪费衣服,说他是贵人不知柴米贵,而是紧锁着眉头,对着他欲言又止。
白严生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怎么了吗?宋叔?”
宋山河张了张嘴,看上去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道:“没什么。”
他转了话题:“你来北平也有一个月了吧?取材够了吗?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就这么急着赶我走?”白严生坐下来,撇嘴道,“别急啊,曲才刚写了一半,现在回去可就前功尽弃了。”
“你……”
看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宋山河说了一半的话突然哑了声。
“算了,你先回房休息一会吧,我还有些事要忙,一会再来找你。”
白严生不疑有他,只以为宋山河是今天太忙了,没空和他扯皮,于是摆了摆手出门去了。
路过书院的时候,里面恰好正在课间,那些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八卦。
白严生向来喜欢凑热闹,这种八卦当然要听上一听,于是往门口走了几步。
“€€,我听说白行长被抓了?说他和叛军勾结,这是真的吗?”
“真的真的,千真万确,我昨儿去大兴银行的时候亲眼看见他被两个军官押出来的,外面还围了一圈端木仓的兵,可吓人了!”
木门并不怎么隔音,里面的对话就这么传了出来。
白严生愣在了原地。
白行长?他的父亲?
被捕了???
第259章 .遣送回国(修)
白严生一下子就回忆起了刚才宋山河那欲言又止的表情,脸色沉了下来,再也不复往日的轻浮不正经,转身就重新向着宋山河的书房跑去。
“哗啦€€€€”
木门被猛地推开,狠狠地撞到了后面的置物架,直接让屋里的东西倒了一地。
向来有礼的白严生此时根本顾不上这么多,一路冲到了宋山河的桌前,狠狠一拍桌子。
“我爸他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因为过度紧张而有些嘶哑,连撑在桌上的手指骨都在不住地颤抖。
宋山河被突然去而复返的白严生吓得一跳,还没来得及开口指责对方冒冒失失的,就被对方怼着脸质问,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你听到消息了?”
宋山河苦笑。
“白行长被捕了,现在我们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我本来是想告诉你的,但我们也摸不准白行长到底是什么态度,如果他在警局里面把我们出卖了……”
宋山河没有继续往下说。
白家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是和军阀密切合作了几十年的老财团,就连宋山河自己得到白先生的资助的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时不时就会惴惴不安一下,怀疑白先生是否是军阀派来的探子,更遑论现在白先生直接被军阀给请走了。
他们这些财团有的是退路,大不了也就是破财消灾的事,而对于他们这些地下工作者来说,一旦暴露,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沉甸甸的鲜血。
宋山河不敢赌白家的真心,更不敢告诉白严生他的父亲入狱的消息,生怕自己被白严生背刺。
“不可能!我的父亲不是这样的人!”
白严生此时就如同一只被激怒了的小狮子,脸色涨红,提高声音道。
“我的父亲,我的爷爷,从小就教导我,我们家之所以能够有钱,都是因为依靠着这个国家,要我无论如何都要成为一个忠于国家的人,他们不可能轻易放弃自己的坚持!”
“但是。”宋山河深深地看了白严生一眼,“如果他们用你和你的母亲,来威胁白先生呢?”
“他……”
白严生一下子哑了火。
他想说自己的父亲不会为了自己和母亲屈服的的,但他的心里其实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的父亲一定会。
他首先是一个父亲和丈夫,然后是一个爱国者,最后才是一个商人。
白先生并不算多崇高的人,至少比不上宋山河。
归根结底,他所做的一切无非是看到了这个国家的未来的灭亡与希望,所以才“投资”了宋山河,以为自己的妻儿谋得更好的出路。
说他是万恶的资本家也好,说他没有大义也罢,他也就只是一个想要在这乱世之中好好活下去的普通人罢了。
“现在政府都知道我和我妈在国外,他们不能拿我爸怎么样的……”
白严生低下了头,颓废地喃喃道。
“但是,现在的事实是,你不仅在国内,甚至还在为我们工作。”
宋山河正色道。
白严生一下子哑了火,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他一开始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他需要取材,所以想要趁着国内还没有戒严的时候回国看一圈,然后再悄悄溜回英国,没有人知道他来过,更不会给自己的父亲添麻烦。
但是在现在这个当口,军阀政府那边肯定已经开始派人在英国寻找他了,如果被他们发现自己不在英国的话……
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你……哎,算了。”
宋山河看上去是想要说白严生几句的,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缓缓道:
“我已经在给你安排回英国的船了,后天就启航,本来我是准备后天告诉你白先生被捕的消息后直接把你敲晕丢上船的,但现在你自己也知道了,到底走不走,你自己好好考虑吧。”
“我走了,那我父亲呢?”
白严生急切地问道。
“白先生德高望重,军阀应该轻易不敢要他性命的。”
宋山河也不敢作出什么保证,只能谨慎地斟酌字句地回答道。
白严生抿了抿唇,低头闷声应了一句“好”,便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宋山河的书房。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自己的卧室了,一路上跌跌撞撞,还遇到了几个学生向他打招呼,白严生都悉数无视了,满脑子就只有“父亲被抓”这一个消息在回荡。
回英国,他回英国之后又能做什么呢?
是要他继续装作无事发生,和那些富家子弟一起在学校上课,每周看着父亲竭力掩饰平静的虚假信件,心安理得地用着父亲汇来的钱款吗?
还是要他无视教授们的白眼,同学们的议论,顶着一张东方人的面孔继续在异国他乡格格不入,只能在每天早餐的《泰晤士报》上看见国内的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