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时间差,可惜,慕鸫昏迷这么多天,已经来不及了,只要幕后黑手有心,这几天都够他在帝国和联邦之间跑一个来回了。
“不说这个了,老师活不了多久了,还有些话想交代你。”慕鸫看着他,目光前所未有的温和,“慕燃能狠心抛下父母叛国,想必已经不认我这个父亲了,能给我送终的,也只有你了。”
“…………”
走廊里,空气近乎凝固,慕燃保持着挣扎的姿势一动不动。
“您说。”景佑闭了闭眼。
“陛下还在,国家大事由不着我这个老头子操心,我要交代你的是几件私事。”
慕鸫缓了缓气,继续说:
“送你师母回老宅,这个我已经说过了。还有帝都星的房子,卖了吧,钱也给她。”
“至于第三军团……你看着安排吧,军团长的位置,能者胜之,谁行谁就坐上去,你不是在提拔普通出身的士兵吗,这就是个好机会。要是有谁不服,你就告诉他,是我说的,第三军团从来不是谁的私兵,只能做皇室最忠心的追随者!”
景佑知道他这是怕他追究第三军团的过错,再加上这段时间军团内部四起的流言,替第三军团求情。
也是……替他做的安排。
慕鸫又回想了一会儿,零零碎碎地交代他一些琐事,几乎都和温莎有关。
最后,他看着病房屋顶,缓缓笑了:
“我慕鸫生来就是贱种奴隶一个,父母也死的早,从小守着几间破房子长大,连名字都是自己取的,要不是你父亲赏识,我这辈子都得在泥里打滚。”
“她是贵族家的千金小姐,却不嫌弃我原来是个奴隶,也不嫌弃我老,愿意嫁给我,我也就愿意保护她一辈子,可惜,现在我快死了啊……”
慕鸫静了很久,才艰难地开口:
“她还年轻,不像我这么老,我死以后,要是她想改嫁……你帮帮她,不要让她被欺负。”
景佑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答应道:“好。”
“……那我就放心了,”慕鸫喃喃道,“你走吧,你也忙,去忙你的,我要休息了。”
“您休息吧。”
景佑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从外面带上门。
走廊上,两队士兵整齐地排列在两旁,其中两个士兵把慕燃压跪在地上,堵住了他的嘴。
景佑冷眼扫了涕泗横流,正耍泼的慕燃一眼,让人把他带下去,然后走到跌倒在地的温莎面前。
“您还能站起来吗?”他蹲下身,温和地问,“我扶您下去?”
温莎恍惚地抬起头,拽着他的衣角就像拽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我想看看他……我想进去看看他……”
景佑不忍心,委婉道:“老师已经休息了。”
“我求你了,太子殿下,你让我进去看看他,我不要改嫁,我就想再看他一眼……”
“夫人,”景佑一字一字道,“老师已经不在了。”
温莎霎时呆住,漂亮的眼睛睁大,眼泪从眼眶里一滚而下,湿透了面颊。
她执拗地拽着景佑的衣角:“你让我……再去看看他……”
景佑和她对视了一会儿,有些无奈,吩咐一旁的士兵,“你陪夫人进去一下,要是……”
他朝医生的办公室看了一眼,示意他有事就赶紧叫医生。
士兵了然,弯下腰扶起温莎。
景佑朝楼梯走去,刚拐过弯,身后的病房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脚步没停,继续朝下走去。
楼下,慕燃已经重新被铐了起来,才换上的新衣服,经过一番撒泼打滚,也皱的不成样子了。
他一见到景佑,迫不及待地开口:“景佑,不殿下,求您饶了我,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吧!”
景佑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坚定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慕燃不甘心,“你明明什么损失也没有,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眼见景佑面色毫无动摇,慕燃又换上哀求的语气:
“景佑,求你了,哪怕是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份上,只要你放过我这一次,我保证一辈子不离开羽织星,真的,我这次一定会老老实实地待在老宅,永远也不会来碍你的眼!”
“还有第三军团,我也不要了,全都给你,都是你的,我什么也不要,我就想活着。”
“你不是还答应了我父亲要照顾我母亲吗?我是她亲儿子啊,谁能比我更适合照顾她?”
“……不需要!”一道沙哑的女声从两人身后传来,带着浓浓的恨意。
温莎从楼上下来,不顾士兵的搀扶,踉踉跄跄几步上前,狠狠一耳光打在了慕燃脸上。
慕燃愕然:“母亲?”
“我不是你母亲,我也不要你照顾!”温莎本就悲痛欲绝,听了丈夫的话,连带着恨上了慕燃。
之前有多怜惜,这会儿就有多痛恨。
枉费她之前还一直相信自己的儿子,觉得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一定是被人冤枉的,还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自己的儿子。
现在呢……竟然是真的!
温莎见到慕燃这张脸,恨意不断上涌:“你怎么敢叛国?这是你父亲一手打下来的国家!”
她口不择言:“我不要你照顾,你爹都说了让我改嫁,我还年轻,我还能生孩子,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也配照顾我?滚!”
慕燃彻底蒙了,哆哆嗦嗦地道:“母、母亲……”
“别叫我母亲,我就当以后没你这个儿子!”温莎怒吼。
景佑见她激动得脸颊都泛起了青白,上前扶住她:“您先休息休息。”
温莎剧烈地喘着气,看着景佑的目光复杂无比。
但她也没挣扎,任由景佑扶着她走了。
走到医院门口,温莎忽然问:“我是不是做错了很多事……”
“没有。”
错误没有酿成,这件事本就可大可小,慕鸫用命最后保了她一次,景佑也无意再追究。
“你不用骗我,我知道,如果不是我做错了事,他不会那样求你,你要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不用管他。”
温莎停下脚步,望着天空飘过的几朵云彩,轻声说:“这是他拿命换来的荣耀,我有什么资格让他拿这个来给我的愚蠢买单。”
“没有的事。”
温莎抬手挡住阳光,一滴泪从眼角滑下。
“我这一生,软弱,愚蠢,一事无成,没有主见,离了别人就不能活,这些我都知道。”
“当初在他最危险的时候,我明明知道,却什么忙也没帮上,连说服家里人都做不到,只能蒙起耳朵,假装外面还是天下太平……”
温莎喃喃:“乌鸫是我养的鸟啊,是我告诉他这种鸟能带来好运的……”
“您放宽心,老师不愿见到您这样的。”景佑宽慰道。
温莎突然问:“我要关多久?还是和……他关在一起吗?”
她咽了口口水,“他是不是……”
景佑没说慕燃即将命不久矣的事,只说,“还有些事没有解决,您还得在帝都星在住一段时间,过段时间我送您回去。”
温莎明白了,面色惨白地点了点头:“……好。”
回皇宫之后,景佑看了看时间,没有去书房,转身去了景帝的寝宫。
景帝正坐在院子里喂鸟,看着精神头不错。
院子里阳光明媚,几只通体乌黑的鸟正在蹦蹦跳跳地抢食物,黄色的眼圈和喙格外显眼。
“回来了?”景帝偏头看着他。
景佑:“嗯。”
他在景帝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侍女立刻端来茶水。
“慕鸫没了?”
“嗯。”
“迟早有这一天啊……”景帝把鸟食全撒在地上,拍拍手,“我们这些老骨头哟……”
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不中用啊!”
景佑无奈:“您别这样说自己。”
“他那儿子你打算怎么处理?杀了?”景帝问。
“怎么,您也要求情?”
“我替他求什么情啊,真是,”景帝思索两秒,无奈道,“我倒不在意一个叛国的人死不死,但他那个身份毕竟微妙,到底说出去不好听。”
“没事,这是元帅亲口说的。”
景帝哼笑一声:“他倒是拎得清,知道关键时候该保谁。”
他看鸟吃完了鸟食,站起身,顺手拍拍景佑的肩膀:“回去吧啊,你爹我要休息了。”
景佑无语地看着他。
景帝面不改色,在他肩膀上蹭干净了手心,确保一颗鸟饲料都没留下,才背着手,慢悠悠走远。
背影悠闲,看不出半分好友刚刚去世的寂寥。
但是,景帝强撑着身体,坐在这等了半天,其实就是在等他回来吧……
景佑摇摇头,站起身往自己的寝宫走去。
反正寝宫里也有书房,在哪干活不是一样。
他刚走到大门口,脚下的地面一阵轻微的震动,景佑刚皱起眉,一条又熟悉又陌生的灰影吨吨吨地跑了过来,在他面前停下,尾巴摇的飞起。
景佑看了看它头顶那只熟悉的猫,又看了看不太熟悉的狗,不确定地喊:“阿诺?”
阿诺尾巴摇的更欢了。
真的是,可是为什么……会胖成这样?
还记得第一次见的时候,阿诺身姿矫健,灵动飘逸,景佑甚至不愿相信它是一条哈士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