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刚刚到帝国,景佑告诉他,让他留下来做他的太子妃。
这话他当时其实是不相信的,因为谁都知道,景佑有一个深爱的未婚夫。
他当时想,或许是他们吵架了,景佑要拿他来刺激慕燃,或许是有别的目的,要利用他来羞辱联邦,或许……
反正不会是真的看上了他。
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反抗,也没准备反抗,但他心里始终有一道坎。
他觉得自己插足了别人的关系。
那时他还被关在皇宫内,哪都去不了,谁也见不到,只能和阿诺说话。
说来也是好笑,他心里实在迷茫,居然和阿诺说起这件事。
“一个alpha,居然成了别人的小三……”他摸着阿诺的头,“儿子,爸爸是不是很丢人?”
可阿诺懂什么呢?
淮裴只是说给自己听而已。
但他的疑虑却在半个月后打消了。
€€€€他无意间撞见了景佑在书房里做噩梦,亲耳从景佑嘴里得知了慕燃叛国这件事。
淮裴也是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
无人把手的书房,噩梦之间溢出的呢喃。
那是一国太子对他做的最大的温柔和退让,冒着暴露计划的风险向他透露了心底的秘密。
景佑大概永远也不会告诉他,那天他听到了他的话。就像他从来没说过,把一个联邦人作为帝国的太子妃,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明明可以不给的……
反正他也没办法拒绝,不是吗?
他对他太好了,好到淮裴开始害怕€€€€害怕景佑不要他。
所以宁愿压抑自己的本性,克制住alpha基因中天然携带的残忍和暴戾,收敛起所有爪牙,连圈地盘都圈得小心翼翼。
景佑大概永远也不知道,他每一次展露出心底的占有欲,把其他alpha从他身边驱逐开,都用了多大的勇气。
每一次,景佑表现出一丁点类似于不耐烦和怒火的情绪,都足以让他心神俱颤。
一句不走心的话,一个无关紧要的眼神,都会让他在辗转反侧,反复思量。
淮裴站在床前,看着景佑,第一次把自己担忧和疑虑摊开了讲€€€€他原本是不想说的。
太小气了,也太难看了。
“其他人来抢你,我可以把他们赶走,但是你生我的气,让我离开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景佑久久地看着他。
他忍不住反思。
是他在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了吗?为什么让淮裴这么没有安全感?
明明只是一个玩笑啊……
大殿内灯火通明,只有窗外枝丫晃动产生的摩擦声隐隐传来,两人的呼吸一长一短,影子倒影在地上,拖出去长长一条。
过了良久,淮裴偏开头,有些狼狈地说:“对不起,我说得太多了,我……”
“淮裴,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
淮裴话头被打断,抬眼看着他。
灯光下,景佑身上笼罩着一层细细的金光,从眉心到下颌,每一寸线条都像是精雕细琢出来的,精致完美,美艳至极。
他目光柔和,轻声说:“我是你的omega啊,所有人都知道你会是我未来的丈夫,你已经标记了我,七天发情期,说不定我连孩子都有了,为什么要这么小心翼翼呢?”
“……”
“还是说,你在故意吸引我的注意力?”景佑歪头,笑眼弯弯,“那好吧,你成功了。”
淮裴后知后觉:“你不生气了?”
景佑:“本来就没生气。”
淮裴:“……那你为什么要……?”
“本来是没生气的€€€€如果你没写那封检讨书的话。”景佑道。
淮裴悲愤:“那是你让我写的!”
景佑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没让淮裴看见,一挑眉,强势地说:
“我让你写检讨书,是让你在上面写那些东西吗?检讨书检讨书,你猜它为什么叫检讨书?你再看看你写的是什么东西,那叫检讨书吗,那分明是计划书€€€€计划下次怎么把我折腾的更惨!”
“我明明很用心在检讨了!”
“那只能说明你本来就心怀不轨!”
“我没有!”
“你有!”
“明明就没有!”
景佑:“…………”
他道“出去!回你自己房间睡去!”
“……”
两人一坐一站,互相对峙着,淮裴深吸了口气,“轰”一声把被子全丢在了床上,弯腰扛起景佑,在景佑不可置信的目光里把他摔上了床。
“你做什么?”
“我的omega,我爱做什么做什么。”
.
安全署监狱,地下十六层。
一个人被绑在刑架上,头发凌乱地披散下来,挡住了半张脸,剩下的半张脸糊满了污迹,让人连看都看不清,只能隐约感觉出清秀的轮廓。
他全身血肉像是被抽干了一样,手臂骨头上像是只剩下一张皮,几根手指了无生息地垂着。
慕燃走到他面前,抬起他的下巴,把饭抓起来塞到他嘴里,动作强硬没有丝毫怜惜。
左珩闭着眼,死死咬着牙关。
慕燃恶意捏开他的下颌,把散发着馊臭味的饭强行灌下去,嘲弄道:
“吃啊,你不是骨头硬吗,装什么绝食,给我张开嘴吃!”
左珩被呛到,拼命咳嗽起来,声音撕心裂肺。
他胸前已经没有肉了,瘦得能看见肋骨,剧烈震动的时候,让人怀疑他会不会把肺从喉咙里咳出来。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他勉强抬起头,看向嫌弃躲开的慕燃,眼里闪过让人毛骨悚然的恨意。
但很快,这恨意就变成了无力和自嘲。
他自知落在景佑手里没有活路,审讯时也不再伪装,想故意激怒景佑,让他杀了他。
但他没想到景佑会这样报复他……
把慕燃和他关在一个笼子里。
景佑没有让人折磨他们,只是告诉慕燃,如果他永远不交代,那他们就会在这个笼子里被关到老死,甚至不能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
然后慕燃就发了疯。
他拼命打他,羞辱他,想让他承受不住主动交代,那个蠢货,是觉得交代了他们就能从这里出去了吗?
愚蠢,他说的越早,他们只会死的越早。
但这其实不怪慕燃,这里的环境确实容易让人抑郁到发疯。
甚至……丧失活下去的动力。
每次被打得遍体鳞伤,左珩看着四周漆黑的墙壁,心里都会升起一股浓浓的绝望。
他不怕死,但是他怕以后都要这样生不如死。
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身上穿的衣服是脏污不堪的,饭菜是馊的,伤口只经过简单的包扎止血,在阴暗潮湿的环境里很快发炎。
偏偏又有人定期来给他吃药打针,维持着生命的延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渐渐腐烂。
左珩视线涣散,看着眼前无边无际的黑暗,神智一点点向着黑暗深渊堕落而去。
深渊中,沉睡已久的猛兽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獠牙。
一道冷漠强硬的声音利斧一样劈入脑海:
“皇室危难,江山倾覆,我们的家园被毁于一旦,那些小人,踩着我们的尸骨,夺走了属于我们的东西,为什么不能让他还回来?”
“omega太子,什么omega太子,这个太子本来该是你的,你才是我们罗兰皇室最后的血裔,最有资格登上那个位置的人。”
“你要带领我们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男人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满头的白发,那颜色格外刺眼。
“不,父亲,”年幼的左珩茫然地看着男人,“我做不到,这太难了,我……”
“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们牺牲了多少人,现在你说你做不到?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左珩,你告诉我,你想当个懦夫吗?自己躲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就这样过完这一生?”
“不是的!可是,可是我……”
男人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
“€€€€没有可是,你出生的意义就在于此。”
地牢中,左珩垂着头,奄奄一息地呢喃:
“父、父亲……”他微不可闻地说,“对不起……”
慕燃没听清,忍不住皱眉:“你在说什么?”
左珩已经完全听不进任何声音了,他陷在自己的梦魇里无法自拔,说出口的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我还是做不到,要让你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