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泽维尔一开始还没看明白这几份东拉西扯的报告单是想说明什么,他的视线不经意扫过亲子鉴定上的名字,忽然顿住,又转回头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之前展示的几分报告单。
死人怎么会生孩子?
在人死后,半小时之内,他的细胞就会因缺血缺氧而死亡,更别提生育功能……
想要死人生孩子,除非在他活着的时候就提取出他的精子进行冷冻保存,或者……他能复活。
从报告上来看,这个alpha生前绝对没有取出精子保存的需求,更没有那个条件。
泽维尔意识到什么,猝然转头看向沐恩。
他知道沐恩为什么会突然提起修斯了。
沐恩冷静地看着他。
两人同时陷入了难言的沉默之中。
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死人复生这种事,他们确实是见过的。
或许用死人复生来形容还不太准确。
准确来说,应该是……把一个人的灵魂从已经死去的躯体里提炼出来,放置在另一个完好的躯体里,以此来达到延续寿命的目的。
听起来就像远古时期,西方大陆中世纪盛行的巫术传闻,或者什么神话,总之不像现实中能发生的事。
但他们确实见到了,还不止一个。
时至今日,联邦仍旧没能证明灵魂的存在,但是,早在两百年前,就已经有人跨过这道天谴,把属于神的技术玩弄在了鼓掌之中。
或者称之为魔鬼的赠礼更加合适。
沐恩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视线放空。
他揉了揉太阳穴,用一种缓慢的、带着些疑惑的声音说:“死人复生……?”
沐恩怀疑是他们被禁术影响太大了,从一开始就下意识跑偏到禁术身上了。
或许那人从一开始就没死呢?只是被人藏起来了而已。
他们在这疑神疑鬼,想些乱七八糟的……
泽维尔忽然说:“联邦基因手术的缺陷是在五十年前被发现的。”
准确来说,那其实不是基因手术的缺陷,而是人体基因承受能力的极限。
泽维尔还记得,这个消息最初发布时,在联邦引起了多大的轰动。
原本稳坐权力巅峰,纵情品尝美酒,看着脚下蝼蚁庸庸碌碌一生的“天神”们骤然跌下神坛,和普通人一样,也要面临着生老病死的威胁。
沐恩抬头看着他。
泽维尔垂下眼:“会不会是……”
“不可能,”沐恩打断他,一字一句道,“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就毁在了禁术的手里,艾利克斯至今还在沉睡,他不可能自己去开启魔鬼的大门。”
艾利克斯是理查德的亲侄子,也是被理查德视若亲子的存在,从小生活在理查德身边,被他一手带到大,在现在的威廉斯特家主之前,艾利克斯才是理查德的继承人。
然而,就在两百年前,艾利克斯被同胞兄弟嫉妒,献祭给魔鬼研究禁术,至今还像个活死人一样沉睡在实验室里。
这是理查德心里永远的痛,也是理查德一力主导封锁禁术消息,不让这项罪恶的研究继续开展。
沐恩不相信他会打破自己的禁忌。
泽维尔叹息:“可是沐恩,人是会变老的。”
人会老,就会怕死。
人一旦怕死,会做出什么事情就不可想象了。
泽维尔终于认认真真地打量了照片上的alpha一眼,从他熟悉的轮廓和少见的姓氏中猜出了他的身份。
原本的疑惑有了新的解释,他看着沐恩的眼睛:
“你还记得吗,几个月前,理查德生日,你去找他的时候,看到他正在和一个alpha在说话。”
“你当时告诉我,这个alpha受到联邦军部的打压,理查德爱惜人才,不顾压力提拔了他。”
“后来这个alpha要被送往帝国,他为了阻止这件事,连夜从威廉斯特星赶往首都星,然后在路上出了事。”
两人四目相对,泽维尔眸光暗沉下去,他深吸一口气:“他为什么要那么关心这个alpha?”
沐恩抿唇不语。
泽维尔丢出另一个极有说服力的证据:“而且,淮裴父亲所服役的军团还是第三军团……修斯潜伏在联邦时,曾经化名瑞文,成为了联邦一名上将,他当时领导的军团,就是第三军团!”
沐恩猝然抬头,分毫不让地看着他:“在他死后,第三军团上上下下已经被清洗了无数遍。”
“但是他活着的时候,第三军团是他的一言堂,这也是事实!”
泽维尔放轻了声音,不再咄咄逼人:“沐恩,我不是说他一定怎样,但是……”
“但是他已经死了,”沐恩盯着他,“如果他想要揭开禁术的大门,利用禁术延续寿命,死的就不会是他。”
如果理查德选择了屈服,顺应了其他人的心愿,去开启禁忌的大门,别人为什么要杀他?
泽维尔几乎是怜悯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死的一定是理查德,而不是一个被抛弃的、年迈的躯壳呢?”
“…………”沐恩深呼吸一口气,推开泽维尔坐起身,冷冷道,“我会向你们证明的,这件事不可能,老师他一定是无辜的。”
书房门被大力带上。
泽维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慢慢收紧手掌。
修长的手指轻轻活动着,青筋暴起,白皙骨节发出清脆的咯嘣声。
禁术啊……
谁要是敢把这沾着他族人鲜血的脏东西从坟墓里挖出来,他就把那个人,和这些东西,一起,再一次送进地狱里去。
.
景佑把文件打包发给沐恩,仔细检查过剩余的痕迹,确保不会被有心人利用,这才关了终端,离开书房。
他并不担心沐恩会不帮他。
无论是那些人试图把卡尔带到联邦的举动,还是帝国贵族和联邦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都说明了联邦在这件事情之中的重要性。
只要沐恩还想查清他老师究竟是怎么死的,就绕不开联邦顶端的那几个家族。
景佑去找了淮裴。
景佑进门的时候,淮裴正在给阿诺和薇薇洗澡,滑腻的水流了一地,满地泡泡堆积在一起,整个宫殿像是一个大型滚筒洗衣机。
景佑在他旁边蹲下,看着他捞起袖子认真给猫咪洗澡的模样,眸光闪烁不定。
淮裴抬头看见他,“你怎么来了?事情都忙完了吗?”
他余光瞥见脸上粘上了泡沫,抬起手,想去擦脸上粘上的泡沫,几次都没擦到。
“帮我擦一下。”他把脸转向景佑。
景佑伸手给他擦掉泡沫,擦完也没起身,就蹲在旁边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他漫无目的地开始闲聊。
淮裴给猫洗着爪子。
布偶是大型猫,平时看着不小,结果全是毛发蓬松的结果,整个猫一入水就开始疯狂缩水,除了脑袋还是干的,全身皮肤透出粉嫩的粉红色。
他一边洗一边回答景佑的话,心里其实有些惊讶。
景佑平时没这么多话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景佑有一搭没一搭说了半天,忽然问:“淮裴,你还记得你父母吗?”
淮裴的动作顿了一下,继续给猫冲洗着背上的泡沫:“其实已经不怎么记得了……”
他父母死的时候淮裴才两岁,还不怎么记事,按理来说,确实没多大的感觉。
淮裴也很少提起他的父母。
但景佑却不知道怎么问下去了。
怎么问呢?
他们死的时候你确实还小,但是又不是一直那么小,你后来长大了,一度触摸到了联邦权利的顶端,有想过去追查吗?
发现什么端倪了吗?
你知道……你父亲很可能还活着吗?
淮裴用一块大毛巾把冲干净泡沫的猫咪包起来,轻柔地擦干毛发上的水珠,偏头看向他:“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景佑隐下担忧,用沾了水的手去冰他的脸,玩笑道:“你知道我家有东方那边血统吧?”
淮裴点头,他当然知道。
在逃离母星的过程中,有能力造出飞船的国家大多优选救援本国居民,很多国家和种族因此泯灭在历史洪流之中。
后来各种族彼此通婚,血脉越来越混乱,逐渐不再以人种区分,唯一能追溯的就只有姓氏了。
“我父亲说东方人在结婚的时候,儿女要拜别父母,还要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不过很多礼节已经失传了,我就想问问你家还有什么亲戚吗,到时候可以接过来,你还能哭一哭。”
淮裴:“?我为什么要哭。”
景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按照传统,新嫁娘结婚当天都要哭的,这样才吉利,显得孝顺,也能让婆家更喜欢。”
淮裴低下头:“哦,放心,我会让你哭出来的。”
景佑:“????”
景佑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占便宜了。
他震惊地抬起头,恰好从淮裴唇边看到一丝还没收敛好的笑意。
景佑眯起眼:“你说让谁哭?”
“没有啊,”淮裴无辜地说,“我说谁了吗?没有吧,这种事本来就……”
他朝一边躲去,避开了景佑泼过来的猫咪洗澡水,拎起猫咪半干的爪子,用小肉垫在他头上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正经人似的:
“别闹,等会儿水溅到衣服上了。”
景佑仰头看着他:“本来就什么?”
淮裴弯下腰,盯着景佑姝美浓艳的脸,视线从他黑翎一样的眼睫滑落到微张的嘴,伸出手,带着细细茧子的指腹擦过他白皙的侧脸。
“唔……”景佑躲了一下,刚要发火,就见淮裴把指尖递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