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贵族把文件写的天花乱坠云里雾里的,让别人看都看不懂。
联络官只负责日常的文件信息收发,对于政治信息并没有那么敏感,确认不准哪些才是真正要紧的事务。
景佑想了想,问起另一件事,“晚上的晚餐都安排好了吗?”
“已经安排好了,定在03号宴会厅,汉诺威公爵已经抵达帝都星了,目前正在住处休息,他传来消息,晚上会准时赴宴。”
“行。”
景佑抓紧处理好了这些贵族虚与委蛇的试探,在议政厅书房内换了身衣服,让人通知淮裴他晚上会晚点回去,安排妥当之后,就去赴晚宴了。
另一边,淮裴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只要一闲下来,就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埃里克斯的话。
他倒不是觉得景佑在故意瞒着他,只是难免还是会对自己比别的alpha更晚知道景佑动向这件事耿耿于怀。
说到底就是alpha的独占欲在作祟。
这种郁闷的情绪在埃里克斯第二次来挑衅他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埃里克斯深谙融入敌人之中,从内部一举击溃敌人的战术,没半天就跟淮裴手下这些新兵……好吧,入伍半年了,已经算不上新兵了。
帝国人口众多,接受士兵的时候挑选余地大,入伍的时候会进行严格的调查。
祖上三辈有犯罪记录的不要,本人品行不端的不要,哪怕只是打架斗殴的记录,也一概不允许入伍。
当然,贵族另说。
不过贵族即便当兵,也不会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
全帝国出身高贵却从基层做起的将军只有俞佑安一个,但那也是因为他爹看他实在缺心眼,才把他按在基层历练了几年。
也算俞佑安命好,他说话做事虽然缺了点心眼,但打起仗来确实猛,又恰逢其会,没几年就蹭蹭蹭地窜了上去。
因为他爹还在,一路也没遇到过什么被人抢夺军功之类的龌龊事,成功达成了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心理上的少年€€€€的成就。
历练了几年,还是原来那个缺心眼。
他爹不得不临终“托孤”给景佑,用第七军团的权柄换取了景佑对俞佑安的看顾。
在第三军团的这些新兵基本都是背景清白,但没读过几天书的半大孩子,参军只是为了搏一个出路,本质纯良,没什么心眼。
这会儿乍一看见这么一个浑身闪着我很有钱我读过很多书的存在,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哇,他好厉害啊。
这会儿已经到了傍晚,再过几分钟就是休息时间,士兵们没人管束,难免看起来闲散了一些。
淮裴眼睁睁看着自己带了半年的兵就这么围到了情敌的身边,捧着脸听他说话,时不时还发出没有见识的惊呼声。
他心里只回荡着一句话€€€€他还是小看了这人!
“是的,我是帝国|军校毕业的,不过不是在本校,在分校区,成绩不好,本科之后就没有读了,家里事情也多,就回家帮忙去了。”
说这话时,埃里克斯有意无意地扫了往这边靠的淮裴一眼。
十六岁就参军的淮裴:“……”
他停下了脚步。
帝国|军校是帝国唯一能和帝都大学齐名的顶级学院。
二者的区别的就是,帝都大学培养研究方向的人才,帝都大学的学生毕业后,大多会选择进入帝国研究院工作。
而帝国|军校专注培养军事方面的人才,每年的毕业生是各大军团争相抢夺的对象,至少也是少校军衔起跳。
埃里克斯这是在隐晦地向他显摆€€€€我是靠着自己的能力进来的,你呢?
不管景佑怎么看,但是在别人看来,淮裴只是一个外来者。
人人都都知道,他是靠着太子的恩宠才得以在帝都站稳脚步,甚至在第三军团内身居高位。
两人之间一直存在但没有被戳破的祥和假象在此时破碎。
埃里克斯那句“……但是他永远也不会告诉一个情人,因为……没有必要”,原本只是无关紧要的酸话,却在此时化作一根针,直接扎在了淮裴的心上。
淮裴深吸口气,心里先把自己骂了一通。
景佑做到了这个地步,全心全意的信任,近乎无底线的纵容,一直把他当做自己平等的爱人,他还有什么可以怀疑的?
“……帝国|军校超级难考的,听说不仅要高中时期成绩全A,还要求报考学员必须通过近乎变态的入学考核,每年报考的人上千万,帝国|军校只录取三千人,光淘汰率就有……诶,淮哥你来啦?”
正在说话的士兵歪头看过来。
淮裴在他们旁边坐下,不经意似的问:“在说什么呢?”
“我们在和新来的坎贝尔中校聊天,”这士兵正是上次嘻嘻哈哈说要喝淮裴喜酒的尼克,“中校今天来报道,以后就要接管我们了,我们正说今天解散之后出去聚一聚,吃顿饭呢,淮哥你要来吗?”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这群踩熟了地皮的士兵已经知道了他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高冷,也敢和他开玩笑了,见他走过来,纷纷打招呼:
“淮哥什么时候来的?”
“淮哥不是要去第三军团吗?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们?”
“待会儿一起出去吃饭呀淮哥。”
淮裴军衔升上去之后,已经算得上是上层军官了,和刚来第三军团的时候不一样,手底下多了很多事务要处理,手底下的人也不再只是这几个新兵,不可能整天把时间放在训练新兵上。
不过,这些新兵毕竟是他来帝国之后接触的第一批“小弟”,难免多关注他们一些,彼此之间十分熟悉。
这些士兵还不知道景佑生病的事。
一国太子生病不是小事,哪怕只是个感冒,也会被有心人曲解,最后传的沸沸扬扬。
也不算刻意隐瞒,每天参加晨会的官员连着半个月没见到太子,早就知道这事了,其他耳目灵通的贵族也同样有所耳闻。
这些士兵本来也不是天天看见淮裴,半个月没见他也没觉得哪里奇怪,只以为他忙别的事情去了。
“坎贝尔中校?”
淮裴漫不经心地看向埃里克斯,浅金色的眸子里荡漾着浅浅的疑惑,似乎完全不认知他。
埃里克斯暗暗咬牙,他的军衔比淮裴要低,按照规矩来说,他是要站起来给淮裴行礼的。
周围这圈士兵仗着和淮裴混的熟,又是休息时间,都没行礼,他原本是想跟着一起混过去的,但淮裴偏偏点了他的名。
短短一句话,众人的视线全吸引到了两人的身上。
埃里克斯不得不扯出礼貌的笑容,站起来,动作标准的行了个军礼:“第三军团第七大队,埃里克斯€€冯€€坎贝尔,今天前来报道,淮裴上校好。”
淮裴神情淡漠地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众人都知道淮裴不爱说话,并不觉得有什么,唯独埃里克斯被晾在原地,暗暗磨牙。
但他是见识过淮裴的“能耐”的,气了一会儿也就释然了€€€€
他是来追求太子殿下的,这点难堪算什么?
殿下摆明了是要这个姓淮的做太子妃,就算他将来能顺利得到殿下的青眼,陪伴在殿下身边,也只是作为侧君,多的是要向这姓淮的低头的时候。
就当提前熟悉一下了。
先忍他一忍。
淮裴说到底也只是个徒有其表的草包,只会以色侍人,一张脸能维持多久的恩宠?
殿下迟早会厌烦了他,到时候就是他报仇的机会。
埃里克斯想通之后,也就不觉得这样的举动有多屈辱了,自顾自放下手,若无其事地坐回了众人中间。
淮裴眼底沉了沉。
这人上次见面的时候,还一副很容易被激怒的模样,随便两句就能气得他跳脚,心眼不见得比慕燃塞希尔要多多少。
这才几天,怎么就练就了这么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不等他琢磨透埃里克斯的反常,埃里克斯就先弯了弯他那一双桃花眼,无心提起似的:
“刚刚你们说的聚餐可能得延迟一下了,过几天是帝国|军校内部比赛,我受母校邀请,得上台发表一篇五千字打底的口水话,就剩几天了,我稿子还一个字没写,待会儿得回去挑灯夜战了。”
他一开口,顿时把所有人都目光都吸引到了他那边。
青年面容清俊,侃侃而谈时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自信非常博人好感。
哪怕他说的话题对于其他士兵而言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属于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成就。
但他言语幽默,语气夸张,能让人感觉到让人觉得这个人是在故意炫耀,但也只会让人想抽他一顿,而不会产生距离感。
这圈士兵一天下来已经和他混熟了,这会儿立刻起哄起来:
“炫耀是吧?”
“兄弟们打他!”
一群人闹哄哄地闹成一团,埃里克斯装模作样的挡了几下,被人压在地上,笑容就没下过脸。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他坐起身整理衣服,故意愁眉苦脸:
“我炫耀什么啊,我就是一纸上谈兵的渣渣,真正的强者在这呢,淮上校才是身经百战的那个,比我们这种学院派强得多了。”
一群大小伙子闹上了头,正兴奋着,想也不想地啐了他几句,又转头打趣淮裴。
倒是有脑子转的快的人反应了过来。
但他们看同伴说的开心,也不敢在这时候把话挑明,只能惴惴不安地看向淮裴。
€€€€淮裴确实身经百战,但他是代表联邦和帝国作战,打的是帝国的士兵。
这可不是什么能拿来开玩笑的事情。
淮裴其实没什么反应。
不怪别人总拿这一点攻击他,有些事情,做过就是做过,他不是做错了事还不让别人说的人。
只是这事说起来其实非常敏感,比这些士兵想的还要敏感€€€€
他是战俘,以他做过事来说,帝国没杀了他都算好的,景佑还公然对他好,这对他固然是好事,但是景佑的名声其实是不太好的。
这姓坎贝尔的东西还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你太抬举我了,”淮裴垂眸,雪色长睫盖着浅色瞳孔,似乎无奈,“什么身经百战,不还是在殿下手里一败涂地,被抓来帝国了吗?”
他没有否认他的过去,只是在无形之中抬了景佑一手,顺便“强调”一下自己的身份€€€€
他是战俘,但他是败在景佑手里,现在是景佑的人,谁敢置喙?
其余士兵不负他的期望,瞬间从他这看似不好意思、实则暗暗炫耀的神情里悟到了什么,疯狂起哄:
“好的好的我明白了,我就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