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年纪倒是先长胡须了。”潋月绕了绕他的胡须,手碰到了他的角。
原本的角像两颗小玉石,好像轻轻碰了就会掉,但是现在却可以手握住摸,比玉质更加通透细腻。
他摸的极轻,不疼,但痒,宗阙轻轻动了一下,潋月笑着摸到了他的鬃毛和颈侧:“据说龙有逆鳞,在何处?”
“此处。”宗阙抬头,给他露出了下颌处一片逆着生长的鳞片。
鳞片如月牙的形状,虽是紧贴,却与其他鳞片走势不同。
潋月看着那处,轻轻用手指触碰,但见小龙身体一颤,似是僵住了,却没有别开身体。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因为按下柔软,其中藏着心脏和龙珠,若是剖出,必然再无复生之力。
这世间有没有旁的龙潋月不知,但他的这条龙绝对是个笨的,即便他是主人,若是一时起了歹念,轻而易举便能够将他置之于死地,可他就是对他露出了最柔软的位置,将性命交托于他。
“玄。”潋月轻轻抚摸着他的逆鳞,看着那尾巴不安的动静唤了他的名字。
“嗯。”宗阙应道。
“小龙都像你这么笨的吗?”潋月问道,不等他回答,又笑了一声道,“难怪就剩你一条小龙了。”
宗阙:“……”
“罢了,傻傻的也很可爱。”潋月移开了手,摸向了他的其他地方。
坚硬如玉的鳞片和早已不复当年幼态无力的龙爪,潋月毫不怀疑它的锋芒,但是他摸到那处时龙爪是紧紧收起来的。
潋月的手指轻轻勾了勾,那处果然收的更紧了,还听到了从头顶传来的声音:“别乱碰。”
“碰了会如何?”潋月问道。
“会出血,血肉模糊。”宗阙说道。
化为龙身时利爪难以收起,而它的锋芒胜过世间所有的利器。
“好吧。”潋月换了个地方摸,若真是弄伤了,他如今真没有把握能把小龙哄好,让他继续给自己盘。
孩子大了主意多。
只是他的手落在了腹部一处鳞片上时,本来还蜿蜒放松的小龙却蓦然挪开了身体。
潋月有些诧异,看向了那处轻轻挑眉:“这里也不能碰?”
“嗯。”宗阙应道。
“哦?”潋月笑了一下,盯着那处若有所思。
从前他自然探过,知道他养的小蛇是条雄蛇,但如今……
“你知道那处是什么吗?”潋月问道。
小龙虽然长大了,知道那里被碰会不舒服,可他刚刚长成,未必知道能用来做什么,若真是龙性本淫随便找个什么东西解决,再弄出什么龙生九子出来,到时候后悔也迟了。
宗阙看了略有些正色的人一眼:“知道。”
“嗯?竟然知道?”潋月撑在他的身体上诧异道,“那在你的知道中,可与何种生物交配生子?”
宗阙沉吟了一下,龙的择偶范围很广,并非雌龙不可,因而才会有各种乱七八糟的生物上都有龙的血脉,龙性本淫也并非玩笑话,只是他如今还没有到成熟期。
“所有。”宗阙回答道。
他自然不会去找一条雌龙,他想要的,不过是面前这个人。
“所有?”潋月抓住了他的鬃毛,打量着小龙平静的神色,“看不出来,原来是个花心的。”
宗阙:“……”
“若要挑伴侣,也不能太不忌口。”潋月捧过了他的头道,“你若是找个漂亮的,生个漂亮的幼崽也就罢了,若是找了个乱七八糟的,再生个乱七八糟的,别说我养过你。”
“嗯。”宗阙应道。
“如今倒是愿意找了,从前让你找,还跟我置气来着。”潋月起身,看着他腹部平坦的鳞甲道,“说起来我还未见过龙那处生的是何种模样。”
宗阙盘起了身体,潋月扬起了唇,伸手的时候面前的小龙却瞬间消失不见,蹭的一下窜到了榻下阴影中。
他本就生的黑,这帐内又黑,潋月自是寻不出他,也叫不出他:“小气的龙。”
帐外的雨声愈发的大了,狂风似乎恨不得将云层中所有的雨滴都洒下。
潋月就着烛火和雨声入睡时,之前藏在榻下的小蛇蜿蜒上了床榻,缓缓化为原形盘在了他的旁边,龙息轻轻拂过他的耳际,就像是守着属于自己的宝藏。
……
马蹄声在雨中疾驰,匆匆踏着暴雨进了王宫,下马时那抬起€€帽的人问道:“王怎么样了?”
“王此刻正在休息。”宫人眺望着他身后数人道,“大王子,国师呢?”
“国师在后,我先赶回来了。”巫厥避开他匆匆上行,待到寝殿外时却被拦住了。
“大王子,王正在休息。”为首的宫人说道。
“我在瑶地便听说王病重,如今你们又拦了门户不让进,是何意图?”巫厥沉声问道。
“不是奴等阻拦。”为首宫人虽对上他沉沉的脸色,却未让开分毫,“是王吩咐休息时任何人不得打扰,包括王后。”
巫厥蹙眉,终是让了步:“那你去通报一声,说……”
他的话未说完,其中有宫人匆匆出来道:“大王子,王命您在殿下跪地思过,国师未回来前不许起身。”
巫厥的拳头握紧:“为何?”
“这是王令。”宫人冷漠说道,“请大王子领受。”
殿外大雨瓢泼,巫厥看着灯火通明的宫殿,沉了一口气,转身下了台阶跪下。
他一跪,跟随他回来的护卫皆是跪下,雨水如注,不过片刻,衣衫尽湿,可殿中却一片安静。
为何?因为王首先是王,而不是父亲,他以为他匆匆赶回是为了王位,他所盼的也不是他回来,而是国师回来好治他的病。
他素来不是王心中最重,还有何不明白。
“王,殿下已在雨中跪了一个时辰了。”宫人在送汤饮时提醒道。
便是铁打的人,面对这样的暴雨如注,也会生病的。
“他匆匆赶回是为什么?连国师都不带,不就是盼着我死呢!”床上的怪物声音嘶哑,若非他长久的躺在此处,怕是会被人误认为掉包。
可即便如此,他积威甚久,只要他活着,便无人敢犯,而等国师回来,此咒一解,他仍是巫地至高无上的王。
“王息怒。”宫人跪地道。
“来人,把他拖出去打死。”怪物喊道。
宫人有些惶恐抬头:“王,王饶命,奴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他即便高声哀嚎,也还是被堵了嘴丢进了雨中,就那么在巫厥的旁边被硬生生的乱棍打死,血液流了一地,被雨水冲刷的到处都是。
“他是为大王子求情才被处死的。”为首的宫人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说了这样一句话。
巫厥收紧了拳头,垂眸看着从面前流过的血迹静默不语。
雨水不断带走着他的体温,一处华屋之内,被擦拭着手臂上溃烂的青年痛呼着,将旁边的侍从连人带盆一起踹翻在地,英俊的脸上一片扭曲:“你要疼死我吗?!”
“王子饶命,奴不敢。”那人顾不得疼痛,翻身起来求饶道。
“国师,国师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巫弥十分不耐的喊道。
有侍从匆匆入内,到了他的身边耳语了一番,青年英俊的面孔上这才露出了笑意:“活该,他还真当王位是他的囊中物,此计必然是国师所出,且让他好好受着吧。”
“是。”侍从笑道。
“国师何时回来?我疼的快受不了了。”巫弥看着自己溃烂的手臂道,“他何时回来?”
“应该还要几日。”侍从说道。
“让人去催,快些回来。”巫弥十分不耐的道,“当初就不该让国师去什么槁地,如今槁地倒是好了,我巫地祸乱频生。”
“王子说的是。”侍从附和道。
“换个人给我清理伤口,这个拖出去打上二十棍!”巫弥看向了那跪在地上的宫人,疼的呲牙咧嘴道。
“是。”侍从应道,转身叫了人将那求饶的宫人拖了出去叮嘱道,“轻些打。”
“是。”行刑者颇有分寸。
二王子的伤很重,换成谁都是一样的结果,若真的都打残了,才真是没有侍奉的人了。
……
天空之中不断有雷声闪烁,风雨过境,雨声绵密的落在幽谷的草叶之上,一人提着食盒护着灯小心行走在小路上,朝那亮着灯火的小院而去。
门敲了数声,里面无人应答,屋外之人询问道:“师父,你可是睡了?”
仍然无人应答。
“师父,弟子进来了,熄了烛火就走。”
门被推开,屋外之人迅速进屋掩住了将将要灌进屋内的风雨,将下方的阻拦挡上,看向了那在烛火下静坐之人,轻轻叹道:“怎得这样就睡了?”
他将伞合起倚在一边,用挂着的布擦了擦食盒上的雨水,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将食盒放在了桌上,轻轻推了推那正捏着笔静坐的老者:“师父,醒醒,您得回去睡,这样容易着凉。”
老者未醒,来人小心的从他的手中抽出了笔,却觉得他的手好像有些凉:“师父,您午后便没怎么吃东西,我带了热粥来,现在应该是……”温的。
他的话语未尽,那原本静坐的老者却蓦然僵硬的倒向了一边,烛台震颤,诵的呼吸一滞,伸出的手都是颤抖的,他的手小心凑到了老人的鼻下,在没有任何触感传出时喉咙中有一瞬间的失声:“……师……师父,师父!!!”
悲泣声传出了很远,那一夜的恕谷所有人一夜未眠。
天将明时,雨已然停了,滴滴答答的雨水顺着屋檐下滑,给这清净的晨间增添了几分喧嚣。
大巫已换上了新衣,所有弟子面露哀容,诵的浑身湿透,跪在地上神情恍惚,只在几位弟子拿起大巫最后的信函时神情动了一下。
“师父写了什么?”姜问道。
“师父说要解散恕谷,从此各奔天涯,再不能提起是恕谷中人。”康读着信道。
“这是为何?!”纵满眼不可置信,“为什么?我不走!”
“师命难违。”康叹了一口气道,“师父说所有人离开后要将此处焚毁,他将与此处同葬?”
“为什么?为何连一些念想都不留下?”纵说道。
“是我们做错了什么事吗?”姜问道。
“师父自然有他的道理。”康沉气说道。
师父精通占卜,他只能解释或许这样的决定是为了保全他们。
“是为了我。”一道透着死寂的声音传了过来,吸引了所有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