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六生掰着楚广阔的一根手指,让他松了手,然后从他的手里退了出来,就这样一步步地后退,远离了他。
楚广阔看着自己几乎被掰断的手指头,磨牙,眼神冷冽,朝着他过去。
“你过来干嘛!”林六生一脸冷漠。
楚广阔不听他的,就要朝着他过去。
“你给我站住!”
路过的宫女,太监,本来就偷偷往这里看着,一个个的,窃窃私语。
一队禁军过来,站在了楚广阔的身后,为首的跟楚广阔低语,道:“将军,皇上差属下送您去大将军府,还有一应赏赐,都跟着去。”
那禁军头领说着,还轻视地看了林六生一眼。
难为生了一副上乘好皮囊,竟然是用来投机取巧了,真是丢文人,丢朝廷的脸。
“我没不舒服!”林六生倒退着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转身离开。
楚广阔要去追他,禁军却拦住了他。
这些禁军本拦不住他,但楚广阔只是扒倒了几人,没有追上去。
他也没去大将军府,而是红着一双眼,像一头被困住的狮子,在皇宫里头乱溜达,最后往一个大池塘边儿上一大马金刀地一坐,要哭不哭的,看着池塘,用手扣自己的鞋底子。
几次通报,皇帝都只是说,不用管他。
但眼看着天都黑了……
“哎!”皇帝叹了一口气,到底是起身,由人引路,一路提着灯笼,去找楚广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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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六生自打下朝回来,都已经倚着窗户,待了一天了。
“六生哥……”温柔荑站在门口,小声地叫了他一声。
林六生头动了一下,将自己的脑袋换了一个方向枕,看向温柔荑,笑问:“你又在瞎担心什么?”
温柔荑松了一口气,提着裙摆过去,用自己的手臂枕着窗户,支着自己的小下巴问他:“六生哥,你怎么了?”
林六生将今天的事儿跟她说了。
温柔荑听的一愣一愣的,她不理解,有些着急地说:“你不是……喜欢他吗,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要是误会了我们两个,我可以跟他解释的。”
“可这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事儿,不是我们两个解开误会,就能善了的事儿,”林六生枕着窗€€,用自己的后脑勺一下一下地磕着,“你可能理解不了。”
温柔荑皱眉。
“那你若是我的话,你今天会怎么做?”林六生引导着,问他。
“跟……”温柔荑眼神逐渐坚定,“跟何煌野坦白!让皇上将我爷爷召见过去,将一切解释清楚,告诉皇上,你跟他是夫,夫妻两个!”
林六生点头,“那皇上要是拿朝廷颜面,伦理纲常压我们,不让我们成夫妻,那要怎么样?”
“……”温柔荑愣了一下,“那就下跪求他,求他让你们在一起,告诉他们,你们是真心相爱的!”
林六生笑了,就这样托着下巴,“那要是他们还是拿我俩的身家性命来要挟呢?”
温柔荑:“要是我的话,就算是死……”
“丫头,”林六生打断了她,眼眸平静,在这个寂静的夜里,耳边似有蝉鸣,“你爷爷若是非要让你嫁人的话,你求他,会有用吗?”
温柔荑心一沉。
“你知道这世上最固执的是什么吗?”林六生问她。
“是什么?”温柔荑反问。
“是人性啊,丫头。”林六生像是在说自己的事儿,又像是在给她提一个醒。
温柔荑眼里颤着,“人性?”
林六生调整了一下姿势,看向黑夜之下,那对他来说还算是陌生的院子。
“下跪求饶若是有用的话,梁山伯与祝英台又何须殉情,陆游跟唐婉之间,又怎会有那么一首《钗头凤》。”
温柔荑用手指扣着窗台。
“朝他们下跪没用,”林六生叹着气,“他们只会觉得自己维护了这世间的伦理纲常,他们就算是逼死了人,也不会觉得有一丁点的愧疚……这就是人性,固执至此。”
“至于以死殉情者,未免弱小可怜了一些。”
温柔荑鼻子一酸,眼圈儿也红了,“那,那要怎么办?下跪都不行,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林六生发现她哭了,直接扭过头,一下乐了,用手捏着她的小下巴,挑了一下,“跪着不好办事,那就站着来呗!”
“……”温柔荑不明白,为什么他还能笑得出来,“啊?怎,怎么办?”
林六生眼神狡黠,让人害怕,“丫头,你说这里有两场戏,一场是‘两男子有悖伦常,结为夫妻’好看一些,还是‘当今探花郎为了前程,抛家弃妻,被抛妻子沙场征战,一朝扬名千古,成了当今的神威大将军,今日二人竟然相遇于朝堂’好看一些?”
温柔荑:“……”
林六生自己都笑了:“皇帝他们越是觉得何煌野可怜,对他就越是宽容。”
温柔荑:“……那你呢?”
“啊?”林六生一愣,随即笑得更开了,“我跟何煌野是一家的,他们对谁好,我都喜欢他们。”
温柔荑惊愕的嘴唇蠕动,小声哼问:“那如果……”
那如果何煌野被皇帝他们说服了,不要六生哥了,那怎么办。
“何煌野要是被他们给说服了,”林六生知道她要问什么,半开玩笑地看着她,“那我就不管他了。”
温柔荑担心地看着他。
“他要是去娶妻生子,那我也去找别人。”
“那要是……找不到呢?”
“找得到就找,找不到……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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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啊!”皇帝倒也算不上担心,那一张脸笑得啊,怎么看都像是在上赶着掺和一场热闹,“天都黑了!”
第187章 质问
楚广阔不搭理他。
“哎呀!”皇帝在楚广阔的一旁蹲下,田玉青见了,顿觉惶恐,但皇帝只是摆了一下手,让他别管,“将军若是有话,倒不如跟朕说说。”
楚广阔看向他,眼神怀疑。
皇帝呵呵笑笑,撩了一下龙袍,跟他并排坐下,一双眼看向河面,似有深意,“将军可是真心喜欢林大人。”
楚广阔觉得跟他说了也是没用,还是没有搭理他。
“将军怎会喜欢男子啊,”皇帝自顾自地说,“这结为连理,多半是为了延绵子嗣,老有所依,将军可想过?”
楚广阔又猛然扭头看他。
“将军所求,过于简单了一些,”皇帝说话悠闲,“可这世间少有能像将军想的那般简单的,一般人,一生所求,不会只是情爱二字。”
楚广阔听不太懂,但觉得这皇帝懂的有点儿多,想跟他学学,说不定能知道林六生的心里在想什么,便问:“那你说说,这活着还有啥可稀罕的?”
皇帝眼神悠长,“父慈母爱,儿女福分,功业抱负;又有闲暇之趣,精舍美婢,鲜衣骏马,又有茶淫橘虐……”
“……啥玩意儿?”楚广阔听不懂,有点儿烦,“你会不会说话?”
“……”皇帝噎了嗓子。
“问你嘞!”楚广阔心想,他再说一句自己听不懂的,自己就不听他叭叭了。
“就吃的喝的!玩儿的用的!穿的戴的!”皇帝心想,他怎么话都听不懂,“一般人都想挑着好的要。”
就林六生那个整天挑吃挑穿,买了发箍都要几个月俸禄的,平时能跟他有话聊吗?
“那然后嘞?”楚广阔这下听懂了,“你跟我说这干啥?”
“……”
皇帝揣着自己的袖子,看着天,眨着眼。
哎呦!
这说一句,就忘了人家前一句说的是什么了。
大将军€€!
“你还说不说了?”楚广阔这下是真的不耐烦了。
皇帝揣着袖子,又乐了,但又倒是觉得有些可怜地看着楚广阔,道:“人家可能真的喜欢你,但朕觉得吧,应该喜欢的不多。”
“老子用的着人家喜欢!”楚广阔还没反应过来,皇帝说的那个人,其实是林六生,“俺媳妇儿喜欢就成。”
皇帝也不跟他解释,只是跟楚广阔指了一下他的一帮阉人随从,道:“大将军,知道为何朕要将他们阉了吗?”
楚广阔:“玩呗。”
“……”皇帝心想,大将军你这想法可真是丧尽天良,“是为了断了他们的子嗣念想免得他们为了亲人后代,滋生叛逆,不然朕又何苦伤了他们。”
楚广阔不乐意听了,觉得这跟自己的事儿没啥关系,直接扭过了头去。
“你们这样!”皇帝知道他不乐意听自己说了,也是恼怒,却也并非有心怪他,“跟这些断了根儿的阉人……”
“你走吧走吧走吧走吧!!!”楚广阔直接朝着他摆手,“还不如老子自个儿想!”
一旁的田玉青被皇帝适才的话说的脸色虽然不好,但却硬是撑着一张笑脸儿,维护皇帝的威严,“大将军,你怎可对皇上这般无礼!”
“哎!”皇帝摆手制止,“无碍。”
田玉青脸色绷着,嘴扯了一下,便又退居一旁。
楚广阔一个人,坐了一夜,一夜都没有想明白。
林六生托病,没来上朝,楚广阔自然是没有见着他。
他哪知道,此中到底有多少人作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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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生哥,你……”温柔荑昨日听了林六生那么多的道理,总觉得林六生事事都想得明白,但又事事都……太明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