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意眉头一蹙,沉声道:“怎么,发什么楞?还不跪下,双手接剑?”
林时桑还沉浸在方才的惨案中,无可自拔,竟一时半会儿,没听见白秋意在说什么。
直到眼前一晃,凌厉的剑光扫过了他的眼睫,林时桑才恍如梦醒一般,迅速往后连退数步,苍白着脸,惊恐地道:“师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白秋意的眉头蹙得就更深了,抬眸凝视着面前的少年,看着他惊恐地连连往后退步的样子,以及身上沾染的血迹。
竟不经意间,就触动了他的柔肠。
他本就只是想送一件趁手的法器给林时桑的,此剑虽是白秋意亲手锻造,但终究未曾开锋过。
法器开锋,自然要见血,不杀白狼,难道要他用林时桑的血开锋么?
况且,有了白狼妖丹的加持,这剑便算是通了灵窍,比寻常的法器,更加认主。
白秋意下意识放柔了声音,轻声细语地道:“阿时,不怕,为师只是为剑开锋,不过就是一头白狼,杀了也就杀了,算不得什么。”
他轻飘飘几句话,就剥夺了一头白狼的生命,即便这头狼一向衷心,养了也有好些年头了。
但白秋意还是说杀便杀,丝毫不留情面。
这让林时桑合理怀疑,有朝一日,白秋意会不会像斩杀白狼一样,把他的脖子当成豆芽菜,剑起头颅落。
会这样吗?
“好了,为师不想重复第三遍,过来,跪下,接剑。”
白秋意的耐心似乎不多了,拧着眉头重复了一遍。
如此,林时桑纵然再不情不愿,也只能宛如行尸走肉一般,听命地往回挪。
在距离白秋意约莫一步之遥,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在夜色下,声音显得尤其清晰。
林时桑战战兢兢地,伸手接过染血的长剑,只觉得此剑似有千斤之重,压得他几乎抬不起胳膊了。
上面淋漓的鲜血,还尚有几分温热。浑浑噩噩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全程都由白秋意牵着鼻子走。
白秋意笑着道:“好孩子,这是师尊送你的第一件法器,为它起个名字吧。”
林时桑耳边嗡嗡作响,听见此话下意识摇了摇头。
白秋意见状,便笑道:“罢了,罢了,以你肚子里的墨水,想来也取不出什么像样的好名字,不如,为师替你取一个便是了。”
略一思忖,便又笑意吟吟地道:“片月高高挂天汉,千秋应照妾心明。便取千秋二字,你可喜欢?”
林时桑依旧呆愣愣的,听见此话,也只是毫无想法地点头。
如此,白秋意以指为刃,隔空漫不经心地划了几下。
剑柄之上火光四溅,不过片刻之后,便浮现出了“千秋”二字。
“阿时,闭眼,现在师尊将御剑口诀传授于你。”白秋意话音刚落,一指轻轻戳上林时桑的眉心。
林时桑只觉得眉心一阵滚|烫,好像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他下意识想要偏头躲闪,脑海中蓦然就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御剑口诀。
都不等他细看,这些口诀就好像活了过来,狠狠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与其同时,林时桑掌心的剑刃突然暴动起来,嗡嗡作响,心念一动,竟嗖的一声,在周围游了一圈,极盛的剑气,划破夜色,周围短暂的亮如白昼。
他的眼睛也瞬间睁开,抬手一招,长剑便乖顺地落入了掌心。
夜风吹过林间,发出簌簌的声响。自半空中飘落的竹叶,不偏不倚落在了少年的发间。
白秋意微微一笑,抬手为他捻掉竹叶,看似随意一弹,竟嗖的一声,擦着林时桑的耳畔而过,割断了他一股青丝。
飞出去的竹叶连连削断数百根青竹,才堪堪扎进了一块巨石之中。
林时桑只觉得面颊生疼生疼的,好像被人剥了一层脸面,还下意识摸了摸脸,却毫发无损。
白秋意抬手抓过落发,合在掌心,又温柔地将人搀扶起来,轻声道:“好孩子,莫说师尊不疼你,师尊可是处处为你着想。眼下,你师伯误会你轻薄了雪琼,还畏罪潜逃,正派弟子下山,掘地三尺也要抓你回来受罚。”
“眼下,师尊为你指一条明路,你只须照师尊的吩咐去做,便能免于这场无妄之灾。”
说着,他就凑近身来,贴着林时桑的耳畔,低声吩咐了几句。
而后便起身,顿了顿,白秋意又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违抗师命,但你可要考虑清楚,违抗师命的后果,你是否承受得住。”
林时桑冷汗潸然,狠狠抿了抿唇,小声道:“徒儿不敢!”
“不敢便好,否则,为师还要对你催动摄魂术,倒也麻烦,为师是最怕麻烦的,不如一剑杀了你,来得痛快,你说,对不对,阿时?”
林时桑哪里敢说不对,冷汗几乎将衣衫都打湿了,他身上又是血,又是汗的,夜间山中阴寒,冷风一吹,他就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师尊说得极是,弟子定当谨记师尊教诲,一时一刻也不敢忘!”
白秋意:“你最好能时刻谨记,省得为师将字,一笔一划地刻在你的背上,用刀子刻,只怕会很疼,到时候,你又要哭天抢地,求师尊饶你了。”
“乖,师尊还是更喜欢,你在床上哭喊的样子。”
正好头顶乌云散尽,皎洁的月光一泻千里,照在白秋意的身上,让他看起来圣洁,高贵,不染纤尘。
好像庙里供奉的观音菩萨,连脚下都隐隐浮现着璀璨夺目的莲花法盘。
让人难免心生自惭形秽之感,不敢抬眸,与之对视。
当然,前提是忽略小怨妇说的话,以及……他做的事。
白秋意抬手,好像神明向人间撒向福祉一般,漫不经心地抓住了林时桑不可言说的地方。
林时桑“啊”了一声,脸色顿时涨得通红无比,下意识把双腿紧紧并拢起来。
可无论他如何用力并拢双腿,都抵不过小怨妇信手一拨,直接将他的双足分开同肩宽。
“别动,又不是没碰过,让师尊捏一捏,把玩把玩,又有何妨?”白秋意笑着道,“小东西真是玉雪可爱,白白软软,又不大,以后就叫小白软好了。”
林时桑愤怒至极!
他承认自己肤色白,哪哪都白,也承认自己此刻是软乎乎的,但他绝对不承认,自己是个小白软!
虽然他生前比较害羞,没有去过公共男澡堂,除了自己之外,也就见过他哥的。
他哥年纪比他大,也比他多吃了几年饭,当然比他看起来壮观很多,但他的也不差的,他哥说,他这个比同龄人要壮观的,还告诉他,等再过几年,就会发育得更好,让他千万不要因为这个自卑!
从小就听哥哥话的林时桑,坚信哥哥说的就是至理名言。也坚信自己在同龄人中,算是很厉害的了。
林时桑有些不服气地道:“我才不是什么小白软!”
白秋意抬眸道:“不是小白软,又是什么?就你这样的,若是送入人间的皇宫,都无须净身。”
林时桑就更生气了,涨红着脸,咬牙切齿道:“我年纪还小!它还可以长大的!但师尊年纪大了,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已经没有继续生长的空间了!”
他气坏了,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东西。
白秋意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笑罢之后,才道:“好,那师尊就等着看你长大的样子。”
而后,还用心歹毒地一捏,差点没让林时桑当场憋过气去。
忙推开了白秋意的手,连连往后倒退数步,面露警惕地瞪着他。
“好了,天也快亮了,本座也乏了,剩下的事,便交给你自行处理,若遇见了你处理不了的麻烦,也不要逞强,直接大喊要面见师尊便可。记住了么?”
见林时桑点头了,白秋意这才放心,一转身便消失在了原地。
林时桑暗惊,心想,小怨妇的修为竟达到这般高度,简直来无影去无踪,神出鬼没的,看来自己日后更得小心谨慎些才行了。
否则说不准哪句话说错了,立马就要跟可怜的白狼一样,尸首分离,惨死当场。
一想到白狼,林时桑又忍不住毛骨悚然起来,看着一旁尸首分离,惨不忍睹的白狼尸体,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有吐出来。
他走过去,对着白狼的尸体鞠了一躬,双手合十,念念有词起来:“狼兄啊,狼兄!可不是我害死你的,冤有头债有主,谁杀了你,你找谁去,千万不要阴魂不散,纠缠着我不放啊,在此谢过狼兄了!”
但他并不知道的是,白秋意此刻并没有离开,而是使了个隐身之术,正在一旁站着。
听见此话,他竟也没觉得生气,反而有点想笑。
心道,这个少年当真是胆小如鼠,连区区一头白狼,都害怕成这样。
修道之人,竟怕被狼妖的冤魂纠缠,真是可笑,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给师门抹黑?
可既然林时桑害怕,那么,便打散白狼的元神好了。
白秋意屈指一弹,指尖的灵力瞬间将白狼藏匿在尸体中,不敢冒出来的元神,彻底打散。
化作星星点点的萤火,很快就散了个干干净净。
林时桑对此一无所知,寻思着,这狼的体型也忒大了些,要是就这么背回去,只怕要活活累死个人了。
几番思索之后,索性只背了个狼头回去,还有地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可很快问题又来了。
他又又又忘记回去的路了!
夜色这样黑,后山地势又颇为复杂,方才来时,林时桑一路上心惊肉跳的,生怕会被白秋意带出去杀人埋尸。
眼下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转了好几圈,累得满头大汗,竟还在原地打着圈圈。
白秋意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无声地念了句:“你还真是蠢笨。”
而后,便施法挪动后山的竹林,不一会儿,一条通往道场的路,就明晃晃地出现在了林时桑的面前。
林时桑先是满脸不敢置信,随即下意识眨了眨眼睛,在确定真的是一条路之后,才放心大胆地顺着路往回走。
走了没多久,又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真沉啊。”他边用手扇风,边嘟嘟囔囔地道,“狼兄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连个脑袋都这样沉?”
说着,就把狼头放在了地上。
白秋意再度叹了口气,心道,若是任由他这样走走停停,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走回道场。索性便趁他再度背起狼头时,施法为其托起了狼头。
如此一来,林时桑顿觉身后的分量轻了许多,他不疑有他,惊奇地道:“奇怪,难道是因为,小怨妇不在,所以我干啥都有劲儿了?”
白秋意:“……”
如果,他没想错的话,小怨妇指的就是他。
他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多了这么个外号,还如此难听!
他恨不得施法,直接贴张千斤符上去,好好教训教训不听话的徒弟。
但转念一想,这很有可能会让林时桑一边走一边嗷嗷的哭,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是很快,白秋意又不高兴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突然很在意林时桑,这让他十分不悦。
真正的强者,不该拥有所谓的慈悲之心,对别人怜悯,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感情这种不值钱的东西,白秋意根本就不需要。一切可能成为他弱点的事物,都应该由他亲自扼杀在摇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