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杀。”
“那就好。”林时桑大松口气,但很快,他的小心脏又狠狠悬了起来。
“不过,伤得很重。”
“你!”
林时桑猛然转过身来,气得想给白秋意一拳。白秋意却已经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跟哄孩子一样哄他。
“乖,很晚了,该睡觉了,明日师尊就带你回山,只要你开心便好。睡吧,师尊看着你睡。”
温热的大手缓缓抚摸着他的面颊,竟好像有某种魔力一般,渐渐的,困意便笼罩而来。
待林时桑再睡醒时,便已经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师门。
并且,他还躺在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上。
屋里的陈设和刚穿书那会儿,没什么两样。
他猛然坐起身来,查看自己的衣着,发现穿的还是最初的弟子服。
好像什么都不曾变过。
又好像,此前种种,都只是他做的一场噩梦,现在梦醒了,他还在师门里。
从未下过山一般。
林时桑一阵恍惚,下意识咬了一口右手虎口,虎口上传来的痛楚,清清楚楚告诉他,他没有在做梦。
他起身,翻身下床,几个箭步冲了出去,漫无目的地在外头闲逛。
遇见的弟子们,还会象征性地对他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有的还会喊他一起去道场上练剑,山里还跟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没有任何变化。
林时桑忍不住冲过去,随手抓住一个弟子,急声问:“我一直都待在师门吗?”
“对……对啊,”被抓的弟子一愣,然后说,“林师兄,你一直都待在山上,根本就没下山过,你这是怎么了?”
不对。这么问是不对的。
因为,下山的本来就不是林时桑,而是男扮女装的林时桑才对!
“林师兄,你此前一直待在白师叔的洞府里,闭关修炼,也就昨天才出来,你都忘记了吗?”那弟子见他神色不对,又道,“好端端的,你这是怎么了?难道……陆师兄又找你麻烦了?”
“不对,没理由啊,陆师兄自从回山后,就一直郁郁寡欢,终日待在后山,守着一座坟,应该没空找你麻烦吧?”
“坟?!”林时桑听出了话里的关键,忙问,“什么坟?谁的坟?”
“我也不太清楚,据说是陆师弟前段时间下山,遇见了一位漂亮女修,可那女修死了,听说还是为了救陆师兄而死,陆师兄就在她死后,跟她冥婚了,还在后山,给她立了个坟,一天到晚就守在坟边上,谁劝都不好使!”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对了,我还听说,那女修叫……叫……”另一个弟子也道,“叫桑桑!所以,陆师兄就在墓碑上,写下爱妻桑桑之墓!我都是听别人说的!”
“陆师兄真是对她一往情深,还立誓,要终生陪伴在爱妻坟边,不离不弃。等他死后,还要把坟立在后山,和爱妻同眠!”
此话一出,林时桑当场如遭雷击,身子一晃,就往后退了几步。
什么?!
陆昭明是疯了吗?居然在他“死”后,和他冥婚?
还给他立坟?
这什么鬼?脑子有病吧,居然和一个“尸骨无存”的人冥婚!
不过,等等,陆昭明喜欢他?喜欢他?!喜欢他!!
什么时候的事儿,他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第一百六十章 爱妻桑桑之墓
林时桑无比震惊,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所以,他拉着那名弟子,再三询问,那名女修的姓名。
“就叫桑桑,绝对叫桑桑!我之前去后山那边的浴池里洗澡,还意外撞见一回,我两只眼睛看得是真真亮亮,就叫桑桑!”
这名弟子满脸肯定地道,“而且,她那个桑,和林师兄你名字里的桑,是同一个字呢!我怎么可能会看错?”
“再说了……”这弟子顿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有余悸地说,“我就是意外撞见了一次,然后,陆师兄就把我打了一顿,我现在腮帮子还隐隐作痛呢。”
“我劝大家最近都少往后山挨,省得跟我一样,三天啊,足足三天!我那个嘴都张不开……”
剩下的话,林时桑已经没有再听下去了。
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险些要摔倒在地。
从前就数陆师弟最厌恶他,哪怕林时桑当初男扮女装,也没得陆师弟多少好脸色。
怎么就在他“死”后,陆师弟就跟他冥婚了?
陆师弟脑子没毛病吧?
且不说,陆师弟年纪尚轻,就单说冥婚这个事,就非常离谱啊。
难道都不问问林时桑的感受吗?虽然也问不了……
但是,最起码的,两个人生前也得有个互通心意的时候,要不然冥哪门子的婚啊?
林时桑苦思冥想,万般确信,陆师弟从未向他表达过任何一丝爱意,从来没有!
而他就更不可能男扮女装去欺骗陆师弟的感情了,那么缺德的事儿,他干不出来!
还有这事儿,就以白秋意那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性格,居然也能忍?
白秋意不把坟头撅了才怪!
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
不知不觉,林时桑就一个人走到了后山深处。
眼下正值午后,天色阴沉,暗沉的天边乌云密布,隐隐雷电翻滚,看起来快要下雨了。
林时桑寻思着,这种鬼天气,陆师弟不一定在外面,索性就四处转一转,然后赶紧回去,省得被淋成落汤鸡。
后山地势险峻,荒凉,但占地面积也甚大,他四处转了转,挑了几个比较适合立坟的地方。
但都一无所获。
眼瞅着天色越来越沉,寒风簌簌,大雨即将倾盆而下,林时桑决定先回去再说。
哪知才转身走了几步,就嗅到了一股烧纸的气味。他鼻子灵,又左右嗅了嗅,顺着气味便寻了过去。
果真在一片荒凉的空地上,找到了陆师弟。
但眼前的陆师弟,又不太像陆师弟了。
身上没有穿弟子服,一身白衣带孝,正斜靠在了一处坟茔旁,坟头边立着一块碑,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一行大字:爱妻桑桑之墓。
察觉到有人过来了,陆昭明连头也不抬,伸手缓缓抚摸着墓碑,像是在抚摸着爱妻的头发,手下的动作无比温柔,冷冷道:“滚!”
林时桑艰难地咽了咽。
他死遁前,有想过陆师弟会如何,但他当时猜想,撑破天了,陆师弟也就是被白秋意狠狠打一顿€€€€只要白秋意还想在师门混,就轻易不能虐杀徒弟。
但怎么都没想到,陆师弟在他死后,不仅和他冥婚,给他立坟,还穿着白衣为他守坟。
林时桑的亲儿子都不一定能做到的事,陆师弟居然都做到了。
这让他心头难免涌起一阵罪恶感,寻思着,想点办法,帮陆师弟走出来。
年纪轻轻的,往后前途似锦,怎么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我说了,让你滚,你是没听见,还是想找死?”陆昭明见他不走,语气更沉了些,还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林时桑道:“是我,你二师兄啊,我过来看看你。”
“过来看我的笑话,对么?”陆昭明这才抬起了头,一双眼眸通红,眼底一片青灰,看样子是几天几夜没合过眼了。
只是短短半个多月没见,陆师弟的面容都沧桑了许多,半死不活地瘫在坟边,哪里还有从前半点英姿。
简直就像是个不思进取,每日只知道买醉的烂泥,整个人看起来半死不活的。
林时桑道:“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只不过,天色暗了,也快下雨了,我是想让你跟我一起回去。”
“回去……为何要回去?我不回去。”
陆昭明神情麻木,抱着冰冷的墓碑,把脸贴在上面,似乎如此就能感受到桑桑的温度。
他的手指,压在了墓碑上,刚好压着“爱妻”这两个字眼上,这两个字眼上,必定被反复摩挲了很多次,字迹很深。
“我的妻子长眠于此,一个人孤孤单单,我得陪她才行。”
林时桑:“……”
他人好生生地站在这呢,那坟里能埋个啥?该不会是具空棺吧?
“她生得文文弱弱,胆子又小,总是会被吓到,眼泪汪汪的样子,可怜极了。”
林时桑:“……”
那是他装的。
“她很温柔,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像她那么善良,又美好的姑娘。”
林时桑:“……”
“我要留在这里陪她,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陪她。”陆昭明就跟发了癔症一样,喃喃自语起来,双手也早就磨得血迹斑斑。
他也浑然不觉,一边念叨着桑桑,一边抚摸着冰冷的墓碑。
这让林时桑恍惚间,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陆昭明摸的不是墓碑,而是自己一样。
下意识就往后退了退,但他还是立住了。
“陆师弟,你我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同门师兄弟,虽然从前有诸多误会,但我是师兄,我不记仇……”
林时桑还没说完,陆昭明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记仇,但是我记。”
“……”林时桑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后,又尝试着劝解他,“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才是。如果,咳,桑桑姑娘……”
“住口!”陆昭明突然勃然大怒,一下子站了起来,抬手指着他,厉声呵斥道,“桑桑是我爱妻的闺名!不许你喊!”
林时桑:“……”
“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不就是来看我的笑话?林二,我告诉你,离我爱妻的墓碑远点!把你那肮脏的心思,收起来!别想打她的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