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时桑简直要气笑了:“我打什么主意?那就是个坟,还立了块碑,我对着坟,对着碑,我能打什么歪主意?”
“来来,你跟我说说,我能对着死人打什么歪主意?”
他还没有变态到,会对一处坟,一块碑发|情行吗?
过来劝解陆师弟,纯属是因为有点愧疚,他有反思的,是不是自己之前做了什么事,或者说了什么话,才让陆师弟误会了。
“那谁知道?趁我没发火前,赶紧滚,否则,就算师尊护着你,我一样饶不了你!”
林时桑愣了愣,然后问:“师尊也回山了?”
“你是闭关修炼,修昏头了?师尊回来了,我都知道,你竟还不知?”陆昭明又重新坐了回去,依偎在墓碑旁,沉声道,“那你还不赶紧去拜见师尊,在我这做什么?”
林时桑躲都来不及呢,压根就不会主动往上凑,那么,也就是说,确实是白秋意把他送回来的。
但按理说,白秋意突然形容大变,应该会震惊整个师门才对,可为什么,就没听见有谁私底下议论说,白秋意瞎了只眼睛,断了根手指。
还穿得特别花里胡哨……怎么就没人议论?
“拜不拜见师尊,这不重要,反正师尊人就在那,又跑不了,我只是比较担心你啊!”
林时桑缓步凑近,半蹲下来,视线和陆昭明齐平,宛如年迈的老父亲,看待自己不成器的儿子一样,满脸心痛地道:“你这样下去,伤的可是你自己的身子,你还年轻,未来前途似锦,有什么可想不开的?”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还会遇见更合适的姑娘。”
“为何偏偏在一棵树上吊死了呢?”
顿了顿,林时桑更加苦口婆心地劝道:“再说了,你和那位……嗯,那位女修,才认识没多长时间吧?”
陆昭明抬了抬眸,眼神冰冷地盯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是想说,你可能,大概,也许,差不多……是有点一厢情愿了。”林时桑琢磨着用词,缓缓道,“据我所知,人家姑娘生前,对你并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感情这种事情,还是要讲究两情相悦的。再说了,若是那位姑娘泉下有知,必定不忍心见你为她如此堕落。”
陆昭明冷冷道:“你懂什么?你又没爱过别人!你根本就不会明白,我和她之间到底经历了什么样刻骨铭心的经历!”
“……”
“倘若,她不喜欢我,又为何在生死关头,宁可自己丧命,也要换我一条生路?”
“……”
“她救了我一命,所以,我从今往后,只为了她而活!她活着,我迟迟不通情窍,对她多有亏欠和薄待,现在她死了,把我的心也给带走了,我留着这副躯体,就只是为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思念她。除了她,我谁都不要!”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大师兄的声带断了
林时桑一阵郁闷,暗道,造孽,造孽。
万万没想到,他男扮女装时,居然会如此有魅力,把一向不近女色,只爱慕师尊的陆师弟,迷成这样。
就是不知,陆师弟若是知晓,他就是陆师弟口中,最温柔,最善良,最美好的小姑娘桑桑,究竟会作何感想。
到底是高兴,还是生气。
会恼羞成怒到杀了他,还是欣喜若狂地扑上来拥抱他。
天色越来越沉,山间的冷风簌簌袭来,吹起了地上枯黄的落叶,天边闷雷翻滚,乌云密布,想来很快就要大雨倾盆。
看着陆师弟这样半死不活,三魂七魄似生生飞了大半的凄楚模样,林时桑的心里也不好过。
所以,林时桑又开口劝了劝:“我说了那么多,只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不听我一句劝?别这样油盐不进的,行吗?”
“我辟谷了,自然是油盐不进。”陆昭明抬眸望了望天,瞳孔里好似打翻了浓墨,又苦又涩,长睫轻轻颤了颤,喃喃道了句,“桑桑,快下雨了,让我为你遮风挡雨,好不好?”
他扶着墓碑,缓缓站了起来,将外裳脱下来,盖在了墓碑之上。
一手扶着墓碑,微微垂下头,又声音沙哑地念了声,“桑桑,我真的……真的很想你。”
以林时桑的角度望去,陆师弟的腰背佝偻,明明年纪轻轻,发间就添了几缕白发,他的双肩颤的厉害,即便如此隐忍了,还是能听见细微的哽咽声。
陆师弟一向同他不合,在林时桑的印象中,陆师弟一直都是娇纵,热情,开朗的,脸上还有几分少年人应有的青涩稚气。
同他初相见时,二人就打了一架。
那时的林时桑做梦都想不到,陆师弟竟有朝一日,视他为挚爱,还在他的坟前,落下了眼泪。
他的泪,落在墓碑上,显得触目惊心。
不一会儿,天上就密密麻麻下起了雨,雨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很快就将两人都淋成了落汤鸡。
“林二,我心意已决,你也不必多劝。若是可以的话,今后代替我,好好陪伴侍奉师尊。是我有负师尊威名,竟为情所困。”
林时桑听了,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总觉得事情不应该发展成这样,陆师弟也不应为情所困,画地为牢,将自己封死在此地。
大雨滂沱,整个后山都笼罩在阴沉的雨势里,寒风一吹,更显萧瑟。
雨水把林时桑从头到脚,淋了个透,他身上阵阵发冷,使劲攥了攥拳,好半晌儿才又开口:“如果,我告诉你,其实……其实,桑桑并没有死呢?”
“……我亲眼看见她掉下了岩浆。”
林时桑干咳了几声,暗暗深呼口气,然后鼓足勇气,正色道:“其实,桑桑真的没有死!”
“你说什么?”
陆昭明转过身来,在大雨中,看不清楚他脸上的情绪,但他的声线颤得厉害,就好像饥寒交迫了许久的人,终于寻到了可以避寒的港湾。
他似乎有些迟疑,但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询问:“你说清楚些,桑桑……她真的还活着?”
“是的,他还活着。”
“那她现在在哪儿?!告诉我!快!告诉我!!!”
陆昭明突然情绪激动,几大步冲了上前,一把揪住了林时桑的衣领,就好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咆哮:“快告诉我!她到底在哪儿?在哪儿?!快说!桑桑到底在哪儿?!”
林时桑被他揪得快要喘不上来气了,艰难地开口道:“远……远在天边,近……近在眼前啊!”
“我……我就是桑桑,就是那个温柔善良,胆小爱哭的桑桑,是你心目中最美好的那个桑桑啊!”
这几句话吼出来后,周围一瞬间安静了许多。
那揪着他衣领的手,渐渐泄了力道,陆昭明的神情恍惚,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慢慢把手垂了下来。
就在林时桑以为,他已经相信了,并且,还寻思着应该怎么安慰安慰陆师弟,告诉他,这其中只是个误会。
陆师弟却突然伸手,狠狠将他推开。
林时桑没有防备,往后倒退了数步,雨中山路泥泞,他差点狠狠滑一跤,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候陆师弟,脑子是不是有病。
陆昭明却已经抬手指着他,咬牙切齿地骂:“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林时桑:“我……?”
“好啊你,林二!我早就该想到,你对我是贼心不死!从前你就暗恋我,不仅偷我的贴身之物,还藏起来偷偷观望我!”
林时桑:“我?”
“我只当你从前年幼,又好色,好歹也是同门师兄弟一场,打你几顿就算了,谁知你的本性竟这般恶!居然胆敢冒充我那早亡的妻子?!”
林时桑:“我踏马就是啊!”
“住口!不许你侮辱桑桑!你怎配同她相提并论!她是世间最美好的姑娘!你算个什么东西?”陆昭明脱掉靴子,狠狠往林时桑的方向砸来,破口大骂,“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滚!”
林时桑眼疾手快,赶紧往旁边一跳,直接就躲开了,他刚要用桑桑的语气说几句话,哪知陆昭明又骂:“你要是敢模仿桑桑的语气,和我说话,我今天就割了你的舌头!”
“……”
那要不然……他回头找身裙子,再找几盒胭脂水粉,再扮回桑桑?
陆昭明:“你要是敢模仿桑桑的衣着打扮,易容成她的样子骗我,你就死定了!就是天王老子下凡,我也非得弄死你!”
林时桑:“……”
“滚啊!我不想再看见你!”
又一只靴子夹杂着泥土和雨水飞了过来,林时桑偏身躲过,见陆师弟实在是油盐不进。
而且,这雨势也实在太大。
只好先暂时回头,待陆师弟冷静下来,再劝解一二。
无可奈何,林时桑只能冒着雨,撇下陆师弟,一个人灰溜溜地回去了。
哪知才走至半路,迎面就遇见了大师兄。
大师兄见他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撑着雨伞就走了过来。
林时桑随手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赶紧道:“大师兄,我刚刚去安慰陆师弟了,但他不听我劝,执意要为亡妻守坟,这到底怎么回事?师尊同意了这门亲事了吗?”
裴景元走近他的身旁,将油纸伞往他的头顶偏了偏,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往廊下避雨。
“大师兄,我看陆师弟好像几天几夜没合眼过了,再这么下去,他的身子骨哪里受得住啊?好歹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我和他性格不合,总是一起拌嘴打闹,但也不忍心见他如此颓废!”
说着,二人已经走至了廊下,林时桑抬手擦拭着脸上的雨水,见大师兄在收伞,依旧沉默不语。
于是,林时桑又道:“我就想着,陆师弟寻常还是很敬重大师兄的,只要大师兄肯出面劝解,他必定能听进去一二。”
裴景元收好了伞,支在一旁,听闻此话,转头过来,凝视着林时桑的脸,但依旧沉默不语。
林时桑觉得,大师兄好像有点奇怪,从前也没这般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但也没往别处乱想。
顿了顿,他更加情真意切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陆师弟今年尚且年幼,日后必定还会遇见更好的女修,你说对不对啊,大师兄?”
裴景元听罢,先是点了点头,然后,他又摇了摇头。依旧一个字都没说。
林时桑更觉得奇怪了,他问:“大师兄,你点头,又摇头,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裴景元只好抬手,给他比划了一番,但很遗憾,林时桑根本就看不懂这些手势,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时桑追问道:“大师兄,你到底怎么了,为何不说话?”
顿了顿,他又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还是说,大师兄现在和陆师弟一样,始终把我当外人看待,认为我只是在幸灾乐祸,看人乐子?”
“既然,大师兄也这么想,就全然当我是自作多情好了!”
说完之后,林时桑就气鼓鼓地转身就要走。身后的大师兄立马拉住他的胳膊。
等林时桑回头时,裴景元才长长叹了口气,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然后摇了摇头。
林时桑诧异地问:“嘴巴怎么了?被什么黏住了?张不开?”
裴景元又摇了摇头,缓缓叹了口气。
如此,林时桑后知后觉,万分难以置信地问:“该不会……该不会是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