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师尊的第四个徒弟
林时桑琢磨着,虽然白秋意的尸骨都化作飞灰了,但高低还是得整一副棺椁才行。
不为了别的,就为了林时桑最近没有地方可去,想找个暂时可以栖身之所。
有棺材的坟,和没有棺材的坟,差别还是相当大的。有棺材的坟,躺进去睡个几天,都不会弄脏衣服,没棺材的坟,里面又黑又臭,土腥气熏得人想吐,还有地底下各种虫子,会往身上乱爬,想想就觉得恶心。
林时桑想买副棺椁,但下山时,他精神恍惚得厉害,压根没有随身携带银钱,现在再回山去拿,实在不体面。
他在棺材铺子门口,犹豫了很久。
雨水将他浑身上下,浇了个透,让他看起来既狼狈,又可怜,还一身的酒气,像极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但林时桑的皮相好,即便沦落至此了,仍旧是很俊的。他把两把剑绑在一起,背在身后。
以后剑在哪儿,他在哪儿,剑不离身,身不离剑。这两把剑,往后就是他的命根了。
林时桑终于鼓足勇气,走了进去,铺子老板正仰躺在竹椅上,可能是下雨天,也没什么生意,早早地收拾好,盖着毯子睡觉了。
听见脚步声,老板睁开眼睛,抬了抬头,见来人是一个很年轻,也很俊,但形容很狼狈的公子。
一身的酒气,身上被雨水淋透,脚下带进来不少雨水,老板正要发火,哪里来的怪人,下雨天不打伞,还踩脏了他的地。
才坐起身来,定睛一瞧。那少年脚下一片鲜红。从他身上滚落下来的水滴,都泛起一抹艳红。
再仔细审视少年的神色,越看越像是个亡命之徒。
老板紧张地咽了咽,赶紧起身,搓着手,赔着笑脸道:“这位公子,您来小店,所为何事啊?”
“棺椁,灵牌,纸钱,麻绳,香烛,这些东西,我通通都要。”林时桑稍微顿了一下,有些难为情地抿了抿唇,故作镇定地道,“但我没有银钱。”
老板:“……”所以说,这位公子打算杀人越货??
这年头当街抢孩子的,抢良家妇女的,抢钱庄米行首饰铺子的盗贼,大有人在。
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闯进寿铺里,抢棺材,灵牌,香烛纸钱的!
真是活久见!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老板脸色顿时煞白煞白的,往后一躲,哆哆嗦嗦地喊:“别……别杀我,有话……有话好说!”
“我不杀人,你别怕。”林时桑拧着眉头,想冲老板笑一笑,可是白秋意才刚死不久,他真的是笑不出来,才扯了扯唇角,就露出了一副阴恻恻的神情,“让我赊账行么?”
“……”
老板丝毫没有被宽慰到,反而更加觉得此人阴沉恐怖,性情阴晴不定,他是做寿材生意的,但这个生意,暂时还不想做到自己头上。
只想赶紧把东西给他,好让他赶紧走。
“棺材有,灵牌,香烛纸钱都有,在……在里面,都在里面。”老板往店里面指了指,“公子看中什么,只管自己去取!”
“好,多谢了。”林时桑道谢,抬腿就往里面走,顿了顿,他又转头道,“我一会儿给你打个欠条?”
老板脸色惨白:“谢……谢谢。”
想不到活这么大岁数了,还遇见了有礼貌的亡命之徒。但此人背上,背了两把剑,剑身上还沾着鲜血。
很难让人不怀疑,他刚刚是不是杀人去了。
林时桑走进去,随意瞥了几眼,他也不知道棺材用什么材质的比较好,索性就随手挑了具红木的。地底下阴暗潮湿,死气沉沉。
红色棺椁还能增点生气,白秋意尸骨无存了,想给他整套鲜艳些的敛衣都不行,那只能挑具鲜艳些的棺椁了。
“我就要这具,”林时桑又去挑了灵牌,还抓了一把香烛纸钱,随意将东西往棺椁里一放,把盖子盖好后,他又转头问道,“这些多少钱?”
“不,不要钱。”
“不要钱?”林时桑纳闷地问,“你这是济世堂啊,天底下做生意,哪有不收钱的。”
“拿纸笔来,我给你打个欠条。”
老板哆哆嗦嗦地把纸笔送来,林时桑大手一挥,写下欠条。之后,就两手抱着棺椁,看似随意一抬,竟直接将沉重的棺椁,扛上了肩头。
吓得老板往旁边一歪,只觉得青天白日的,见着了鬼。
临出门时,林时桑问:“对了,这个是什么日子?”
“九……九月二十九。”
“九月二十九?!”林时桑狠狠怔了一下,他记得很清楚,元暮商曾经告诉过他,生日是九月二十九。
如果,当时元暮商没有说谎的话,白秋意实际上,就是死在了生日当天!
生于九月二十九,死于九月二十九,生死同祭啊。
白秋意居然是生死同祭!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要是按照民间习俗,死在生日当天的人,命中犯煞,时日不吉,死后六十年内,不允许亲友祭拜。
想不到,白秋意死都死了,居然还死成了时日不吉。
死都死了,临死了,也没吃上一口热气腾腾的长寿面。
更没有吃到已经炼制好的续骨丹。
林时桑突然难受得要命。
扛着棺椁,就走出了店门,冒着大雨赶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好不容易才在附近的荒山老林中,寻到了一处风水看起来还不错的地方。
他把棺椁放下来,拿着剑在地上掘土,一剑一剑,挖出了一个大窟窿。
先把灵牌香烛之类的东西,从棺椁里拿出来,林时桑跪坐在地,用剑在灵牌上刻字。
他原本想刻的是,亡师白秋意之灵位。
可不知道是千秋故作捣乱,还是怎么了,居然刻成了,亡夫白秋意之灵位。
无所谓了。
都一样。
林时桑抓起一把大纸钱,往半空中狠狠一扬,纸钱仿佛雪片一般,纷纷落了下来,香烛被雨水打湿,根本点不燃,他只能直接扎进泥地里,然后将棺椁推进已经挖好的大坑里。
自己慢慢地爬了进去,棺椁盖子推上之后,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林时桑抱着怀里的灵牌,两把剑放在他的身旁,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在一片黑暗和光明重叠间,缓缓合上了眼睛。
一路走好。
白秋意。
待林时桑再度醒来时,是被一阵“咚咚咚”的巨响惊醒的。
他的眼皮皱了皱,缓缓睁开眼睛,头顶的棺材盖子,恰好被推开了一丝,一缕烛光泄了进来,他难受得眯了眯眼睛。
而后,耳边又传来咚咚咚的声音,还有一些踏碎枯叶的怪声,看来,来人还不止一个。
深更半夜地,跑来掘坟,缺不缺德啊?
林时桑烦闷至极,刚要坐起身开,那棺椁盖子就已经从上面推开了,明亮的烛火一照,他下意识抬手挡了挡光,透过指缝,就瞥见一抹青色。
“活的?”
来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吱呀一声,踩在棺椁盖子上,灰尘簌簌往下滚落,呛得林时桑赶紧捂住口鼻。
一抬眼,就见来人面覆黑布,身穿一身青衫,腰间系着玄色腰带,戴着青布帽,半蹲在棺椁盖子上,穿着一双半新不旧的草鞋。
一手拿着铜锣,一手拿着锣锤,腰间塞了厚厚一摞黄符,俨然一副不像个好人的打扮。
林时桑掩着口鼻,右手已经摸到了身旁的剑,轻声道:“你是什么人?好端端的,挖我坟做什么?”
“显而易见,我是个赶尸匠。倒是你很奇怪,既然活着,为何卧在棺材里?”来人听声音年纪应该不算大,身形也挺纤长,虽然蒙面,但露出的眉眼清俊锋利,忽然蹙了蹙眉,“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你把手拿开。”
林时桑嗤笑:“怎么,我把手拿开,你好冲我撒迷烟?你他妈当我傻?”他一脚踢了上去,轰隆一声,棺材盖子就飞了。
少年身手敏捷,一下就从棺椁上跳开,铜锣在他手里,晃了两晃。
“我管你是赶尸匠,还是赶时间,你挖我坟,就是不对,识相地赶紧跪下来,给我磕几个响头,兴许我能原谅你!”
林时桑抓着剑,从棺椁里翻身而起,冷声道。
哪知面前的少年瞳孔突然一颤,惊讶地喊了声:“你是林时桑?!”
林时桑:“?”
“林师兄,在我被逐出师门的这些年里,你似乎成熟了许多。你不记得我了么?”少年扯下面上黑布,露出了一张阴郁白皙的俊秀面容,“你我曾经师出同门。裴大,林二,陆三,而我是……”
“师尊的第四个徒弟。”
“胥风。”
林时桑:“?”
哎,等等!
让他回想一下……白秋意似乎,好像,大概,真的有四个亲传弟子,但从林时桑穿书时,四师弟就已经被逐出师门了。
寻常山里也没人提及他,所以,林时桑连老四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你还没死啊?”林时桑攥紧长剑,满脸愕然,“这么多年,都没有你的消息,我还以为你早就死了呢。”
“呵呵,多谢师兄关心,托师尊他老人家的洪福,我还活得好好的。”顿了顿,胥风眼神一厉,冷冷道,“但是,我怎么最近听闻,是二师兄你,亲手杀了师尊?”
“确有此事么?”€€
第一百七十四章 师尊一直很渴望爱
林时桑道:“是又如何?”
顿了顿,他又道:“你就为了此事,专门过来寻我,还把我的坟给挖了?不过怎么说,你我曾经师出同门,你如此这般,实属过分了吧?”
“过分?呵呵,你弑师都不过分,我不过是掘了你的棺椁而已,怎生就过分了?”顿了顿,胥风又摇头笑了笑,“再者,我根本就不是刻意过来寻你的,不过是凑巧赶尸途径此地,见坟土松动,棺椁露天,误以为是有旱魃降世,恐伤附近的百姓,遂开棺瞧瞧。”
“谁曾想,就遇见了林师兄呢。”
“不过,说来也奇怪,你一个大活人,好端端的,在棺椁里躺着,又是何故?”
“难不成,这是你为师尊立的坟?”
林时桑点头道:“没错,此坟确实是我为师尊所立,他老人家死在我手里,飞灰湮灭了,连点骨灰都没留下,只留下了这把剑。”
他低头凝视着手里捆在一起的双剑,眸色越发深了:“不过,这把剑现如今易主了,我才是此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