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为师尊报仇雪恨,就只管出招便是。”
胥风闻言哈哈大笑,等笑够了才道:“师尊那等深不可测的修为,莫说是你了,就是整个师门的人,联起手来,都未必是他老人家的对手。师尊既然死在你手里,想必是他心甘情愿死在你手上的,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出手伤师尊的心头肉?”
他居然一下子就看破了,这让林时桑颇有几分惊奇,同时对面前从未蒙面过的四师弟,产生了点兴趣。
“只是让我没想到,哈哈哈,我真是没想到啊,师尊那等天人之姿,天底下何人求不得,怎么偏偏……偏偏就看上你了?”
林时桑抿了抿唇,总觉得胥风好像知道点什么,他摇了摇头,说:“我不明白,你是何意。”
“师尊可是天生魔种,能杀死魔种的,只有师尊的毕生所爱。我这么说,你听得懂了么?”胥风直言不讳道,“师尊爱你,所以,你才能杀死师尊。”
林时桑觉得这个说法不对:“照你这么说,师尊在人间轮回了这么多世,每一次死,都是被心爱之人所杀了?”
“师尊前世什么修为,今世什么修为?”
林时桑上前一步,攥紧剑,拧着眉头问,“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因为我聪明啊。”胥风显得有些得意,“我当年就是因为太聪明,一早就发现师尊是天生魔种,所以,才被师尊逐出师门的。”
“不过,师尊对外用的借口是我心怀不轨,偷学禁术,还意图欺师灭祖。”
胥风说到此处,还冷哼了一声:“什么烂理由,分明就是怕我在师门中胡言乱语罢了。”
林时桑就从未听人讨论起这位四师弟,但他真的很好奇,为何同样是察觉到了白秋意的真实身份,雪琼的母亲被杀,雪琼被弄傻,而胥风看起来却没什么事€€€€最起码从外观上看起来,没有肢体残缺。
面容也干净,没有一点点伤疤。
按理说,白秋意应该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哪怕胥风逃到天涯海角,也要追杀灭口。
如今,胥风活得好好的,还干起了赶尸匠的活计,想必在修真界,并没有隐姓埋名,东躲西藏。
这实在不像是白秋意的行事作风。
似乎看出了林时桑心中所想,胥风冷笑:“怎么,师尊的心头肉,师尊的小心肝,该不会也不明白吧?”
“我确实不明白。”林时桑摇了摇头,“既然,你都知道了师尊的秘密,那么,师尊当年为何要放你一条生路?”
胥风听罢,脸上流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还隐隐有几分怒意,他道:“你该不会和其他人一样,认为天生魔种,就是天生断情绝爱,没有心肝的东西吧?”
林时桑抿了抿唇,他从前确实是这样认为的,直到白秋意临死之前,把自己的心送给了他,他才突然发现,原来天生魔种也是有情的。
师尊的心会一直为了他痛。
现在又开始闷闷地疼了起来。
林时桑倒抽了几口冷气,抬手捂住胸口。
虽然他没有回答,但胥风还是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了端倪。胥风脸上的怒色更盛,他睁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林时桑好几遍。
始终不明白,林时桑除了一张好皮之外,到底还有什么地方,能吸引到师尊的眼球,还让师尊自愿把生命都献给他了。
连法器都在临死之前,换到了林时桑的名下。
这简直就不可思议。
林时桑根本就不懂师尊,也不了解师尊。那么,也就是说,大概率是师尊一厢情愿地喜欢林时桑。
这就更加令人匪夷所思了。
“我离开师门时,才十二岁,现如今五年时间,转瞬即逝,对你的印象始终还停留在,师兄弟们洗澡,你躲礁石后面偷看。”
“所以,我不明白,才短短几年时间,你到底是怎么让师尊爱上你的。”
“但我想告诉你的是,师尊只怕这回看走了眼,你根本就不值得师尊喜欢。”
说完之后,胥风就冷着脸,很用力地敲打着手里的小铜锣,铛铛铛的震天响。
只听簌簌风声袭来,从四面八方的树林中,传来了踏碎枯叶的声响。
不一会儿,乌泱泱的一群身影,就踉踉跄跄,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离得近了,林时桑才发现,这些根本就不是活人,而是清一色的死人。
身上多是穿一些囚服,或者是褪了色的粗布麻衣,脖颈上贴着神符,头戴粽叶斗笠,额头上还压着黄符,长长地垂在脸上。
这算是一些死相好看的。也有一些死相很难看的,断胳膊断腿,还有断头的,用了很粗的墨线缝合起来,皮肉都挤在一块儿,看起来很骇人。
胥风等把尸体都召唤齐了,根本一眼都不看林时桑,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取出草绳,捆在尸体的手腕上,一个接一个捆好。
捆成了两队,放眼一瞧,不下于百人。
捆到最后一个尸体时,不知怎的,额头上的黄符突然被风吹掉了,尸体的眼睛瞬间睁开,赤红着眼,冲着胥风张牙舞爪扑了过来。
林时桑忙喊:“小心!”
胥风动作更快,随手一张黄符拍了过去,还飞快一个扫堂腿,将尸体按倒,就用小锣锤,狠狠往尸体的头上乱敲。
把头骨敲得砰砰砰乱响,几乎都能听见头骨碎裂的声音。
他一边敲,一边骂:“没良心的东西!”
“你忘记自己以前是什么个东西了!”
“死在外头,都没人替你收尸!要不是我心眼好,路过当地,把你这死鬼捎上,你现在指不定被野狗撕碎了!”
“没良心!”
“我带你走了这么远,给你吃,给你喝!香烛纸钱,少你的了?”
“你还敢咬我!你良心他妈的被狗吃了?”
林时桑不傻,他听得出来胥风在指桑骂槐,他上前几步,又道:“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直说便是了,何必如此?你不痛快,我也不痛快!”
“大不了咱们就打一架,生死有命!”
胥风冷哼一声,把尸体扶了起来,从怀里抓了一把纸钱,往半空中狠狠一撒。
“我不敢,我不配。我一个区区被逐出师门的孽障,怎么能跟师尊的心头肉相提并论?”
“师尊他老人家,如果九泉之下得知我让他的心头肉不高兴了,他能立马冲上来杀了我。”
“区区一个地府。根本奈何不了师尊。”
林时桑立马道:“那你的意思是说,师尊没有真的死,他还会再度降世?”
“我没说。”
“你说了!”林时桑情绪更加激动,赶紧拦住了他的去路,满脸认真地说,“告诉我,好不好?告诉我,师尊何时才能再度降临人世!请你告诉我,好不好?”
胥风:“告诉你,然后,你再带人去杀他一次么?”
“不……”
“师尊爱你,那么,你爱师尊吗?”
“我……”
“你犹豫了,说明还是不够爱。”胥风赶尸就走,“那么,师尊不回来也罢。这个人间对师尊来说,不过又是一个泥黎殿罢了。”
“……”
“我想,师尊死的时候,一定非常痛苦。因为,你在利用他的爱,化作刀刃,一片片地凌迟他。他不畏疼,但不是不疼。”
“……”
“林时桑,我当年是真心实意喜欢师尊的,我发现了师尊的秘密后,我跟说都不说。我甚至生怕别人也知道,恨不得把所有知道师尊秘密的人,通通杀死,不为别的,就为了保全师尊。”
胥风边走边道,声音听起来又沉又冷:“师尊他并不爱我,一点点都不爱。但他知道,我是真的很爱他。我可以为了师尊去死。”
“这就是他不杀我的理由。”
“他不相信爱,但又一直很渴望爱。”
“我们的师尊很可笑吧?”
林时桑摇了摇头,已经心痛到说不出话来了,一直等胥风走出很远很远,尸群的尾巴,都要擦过林时桑的肩膀时。
他才突然大声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和他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你也不会明白,他曾经为了试探我对他的爱,对我做出过什么惨无人道的折磨!”
胥风:“我确实不明白,但我很羡慕你,如果师尊当年试探的是我,那该有多好。”他笑了笑,“我很希望,他能那样奖励我。”€€
第一百七十五章 我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林时桑脸上闪过一抹震惊之色,竟没忍住,直接骂了句:“你他妈有病吧!”
胥风笑了笑,手持着铜锣,敲得震天响,时不时从包袱里抓出一把纸钱,往半空中狠狠一扬。好像雪片一样,在半空中簌簌飞舞。
他嘴里念念有词,声调低沉又诡异,在震天响的铜锣声中,竟也听不清楚,隐隐约约,虚无缥缈的。
眼下夜色正深,头顶乌云密布,别说是月亮了,就连半颗星星都没有。
偶尔从远处吹来的冷风,卷杂着枯黄的落叶,在半空中环聚成了小小的风圈,风沙走石,迎面扑到林时桑的脸上。
他的眼睛被风沙吹得涩涩发痛,在久久听不到胥风的回话之后,林时桑猛然暴起,上前一步,拳头攥得咯噔咯噔作响。
厉声呵斥道:“我有让你走吗?”
“哎呦呦,多年未年,林师兄真是好大的威风啊,你该不会忘记了吧,我早些年就已经被师尊他老人家逐出师门了,现如今已不是玄天墟的弟子。”
“我还唤你一声师兄,不过是看在已逝的恩师情面上,别以为我真的想搭理你。”
“我不杀你,就已经是我作出的最大让步了。”
胥风嘲弄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手里又抓过摄魂铃,手腕一震,就晃了晃,铃声悠扬沉重,传出了很远很远。
两排被草绳子紧紧捆成串的行尸走肉,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脚步拖拉着,发出一阵阵踏碎枯叶的声响。
“我说了,我还没有让你走!”
林时桑仅仅一个抬腿的动作,就瞬间闪现至了队伍最前面,飞起身来,高高地扬起拳头,厉声呵道:“我不让你走,你就不许走!”
飞身将胥风压倒在地,一手扯住胥风的衣领,狠狠一拳头,擦着他的耳畔,重重捶在地上,嘭的一声,捶出了一个窟窿来。
林时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血红着眼睛,再一抬起拳头,手指骨上就已经破皮流血,鲜血滴答滴答,顺着指尖滚落下来。
“告诉我,师尊何时才能再度降世?告诉我!”
胥风笑道:“我不知道呢。”
“不知道?你不知道?!”林时桑那攥紧的拳头,狠狠一下打在胥风的脸上,好像疯了一样,一下一下地按着他爆锤,咬牙切齿道,“现在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告诉我!快告诉我!”
“说不说!说不说!”
“窝囊废!孬种!废物!还手啊,打我啊,杀了我!”
“我他妈让你还手,你这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