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江浸月要确定,那丝魔气很可能就是魔祖的。
当年入阵诛杀魔祖的人不止谢拾檀,所以他对那丝魔气感到熟悉很正常。
或者说,他可能比谢拾檀还要熟悉那缕魔气。
毕竟在他那些纷乱的梦里,魔祖曾化出他的脸,叫他“哥哥”。
溪兰烬的脚刚踏进外院,迎面走来几个弟子,有些脸熟,见到他,立刻拱手道喜:“恭喜啊溪师弟!”
“我就知道,溪师弟的表现那么亮眼,必然能进!”
溪兰烬辨认了下,认出这俩是一起去祥宁村参加试炼的外门弟子,满头雾水:“啊?什么恭喜?”
那两人愣了一下:“你还不知道吗,溪师弟?你和其他三位师兄弟通过内门选拔试炼啦,明日拜师大会上,你就能拜入内门十二峰,成为一名正式的内门弟子了。”
溪兰烬还是蒙的:“……啊?”
还真实现了?
“据说是门主吩咐的,言此次外出试炼,让长老观察了各个弟子的心性行为,择出了几名符合标准的弟子。”
说着,俩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魔婴出现的时候,我们都被哭声震晕了,真是惭愧。”
没想到烦恼的事情突然得到解决,溪兰烬的心情顿时明朗。
他正愁身上时不时卡一下的毛病呢,如果能先找出问题解决了,那再好不过,省得追查魔气时出意外。
溪兰烬灿烂道:“通过的人都有谁,有谢熹吗?”
谢熹应该也能通过吧,不枉他找人走后门了。
哪知道对面俩人愣了愣后,纷纷摇头:“没有谢师弟。”
溪兰烬心下顿时一沉,赶忙告辞了这俩人,回到屋舍里,依旧没见到谢熹。
人呢?
不会是因为没通过内门选拔,上哪儿想不开去了吧?
溪兰烬有点担心谢熹,从下午等到晚上,都没等到谢熹回来。
倒是来了个师兄,通知了明日拜师大会的时间,叮嘱他拜师的规矩。
溪兰烬倒是无所谓。
他的目的只是拥有一个内门弟子身份,好进入守备最森严的藏书阁而已,随便拜一个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睡醒,谢熹依旧不在。
本来经历波折后,最后还是拜入内门,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溪兰烬却有点高兴不起来了。
他困蔫蔫地抹了把脸,有气无力地爬起来,离开屋子之前,又看了眼谢熹空荡荡的床铺,才离开屋子,前往拜师大会举行的地方。
参加拜师大会的,除了少数几个从外门转入内门的弟子外,其他的都是前些日子报名内门试炼的散修或其他家族的弟子,加起来人数不少,讲道大殿前的广场上乌泱泱的。
高座之上,有十三席桌位,新入门的弟子都在小声议论,折乐门内门十二峰,怎么有十三张桌子?
十二峰的长老各自带着座下弟子,陆陆续续到达,俯视着底下的新弟子们,挑选心仪的徒弟。
最终只剩下两个空位。
又隔了一会儿,门主江浸月也到了。
江浸月身边跟着两个人,一个是白玉星,另一个是个戴着面具的青年,溪兰烬倚在广场中央的大鼎雕塑上,从其他人的反应中,推测出那位应当就是白玉星畏惧不已的大师兄了。
他又瞥了眼江浸月身边的位置,想起昨日在药峰上听到的。
什么贵客,居然还能参加其他门派的拜师大会?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忽闻一片惊呼声。
不远处的药峰之上,倏然腾飞出数道黑气,转瞬之间,整片天幕都似暗了下去。
四五月分明已经开始炎热,空气却不知何时变得冰冷,药峰之上一点点凝起了寒冰,即使相隔甚远,阴寒之意也扑面而来。
高座之上稳稳坐着的十几个长老脸色瞬间大变,猛然起身,慌忙望向江浸月:“门主!”
原本唇角噙着笑意、一副看好戏模样的江浸月神色一敛,也站起了身。
大殿前的人群跟着骚动起来,惊疑不定地望着药峰的方向:“那是什么?”
“怎么回事?”
“好强的魔气……”
溪兰烬顺着人群的视线望去,皱起了眉头。
看来江浸月也没能封锁住那六人肚子里的东西,竟然这个时候动乱起来了。
他就是想进个内门而已,怎么从头到尾都这么不顺利。
眼见着魔气就要喷涌而出,江浸月脸色愈发凝重,立刻吩咐长老们准备起阵封锁,正准备上前,忽然被一片花瓣迷了眼。
溪兰烬手中掉了片花瓣,指尖忍不住碾了碾,才迟钝地抬头看过去。
哪来的花?
阴沉沉的黑云之下,药峰上的无数花树急速凋败,一角雪白的衣衫拂开被阴风吹彻的花雨,踏空而来。
溪兰烬的视线一顿,眼皮忽然止不住地跳起来。
潜意识告诉他千万别抬头,眼睛却止不住地又望上抬了抬,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在没有静夜兰毒素的影响之后,那个人有一双和溪兰烬想象中一样漂亮的眼睛。
和青涩秀美的少年面孔不同,那是张既熟悉又陌生的、成熟英俊的脸,线条利落,轮廓清晰,额心一簇如火金印。
魔气翻涌时阴风猎猎,吹得他衣袍翻飞,手中的剑在衣袖间忽隐忽现。
有人眼尖,看清了剑身上的名字,一时惊呼出声:“照夜?那是照夜剑?”
广场上霎时一片死寂,没有人不明白照夜剑出现在此处的含义。
悬在药峰之上的人对下面的惊呼声不闻不问,照夜剑一横。
冷厉的剑光宛若乌云间翻腾的电蛇,瞬间贯彻天地,如剑名照彻寒夜,倏地撕开了那片魔气集结的阴云!
顷刻之间,阴风尽散,天朗气清。
金灿灿的日光重新穿透乌云,落到了大殿之前茫然的每张人脸上。
溪兰烬听到身边的人“扑通”一声,拜倒下去,颤抖着声音叫:“妄……妄生仙尊!”
谢拾檀倒提着剑,垂下眼,望着底下的芸芸众生。
那么冰冷的一双眼睛,形状却似桃花,有情却也无情眼。
“呆着做什么。”
谢拾檀话音淡淡的,视线落到江浸月身上,却不似在对他说话:“拜师大会该开始了。”
第40章
尽管谢拾檀没有刻意释放威压,大乘期无形的威慑感也不是广场中的小弟子们能承受的,随着第一个人扛不住,剩下的接二连三,扑通扑通跪倒一片,转瞬之间,只剩零零星星几个人还勉强站着。
听到那声明确的“妄生仙尊”,溪兰烬终于有了几分实感,眼前猛地一黑。
……不是说在江浸月离开澹月宗时,与妄生仙尊殊死一战,双方彻底反目了吗?
谢拾檀为什么会出现在折乐门的拜师大会上啊?!
不止溪兰烬,其他人脑子里也在疯狂转动这个问题。
引起轩然大波的仙尊本人显然并没有解答的想法,弹了弹指,一股灵辉落到药峰上,残余的魔气很快被彻底压制下去。
药峰上的弟子们心惊胆战地探出脑袋。
因为那一剑出得太快,直接斩断了魔气,并未引起伤亡。
在满场死寂的静默中,谢拾檀收剑,负手踏空,走到大殿下空出的座位上坐下,态度平和而自然。
白玉星就站在江浸月身侧,直到雪衣银发的妄生仙尊落座,表情都还是呆滞的,要不是被身边的大师兄掐了一把,他几乎想跟着身边的人一起跪下了。
和其他人一样,白玉星脑子里也在疯狂冒问号。
但他的疑惑和其他人不一样。
方才在看清楚照夜神剑后,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完了,谢仙尊终于发现自己戴了顶绿帽子来找谈兄算账了,小谢道友要倒霉了,那个谢熹也要倒霉了。
现在高高在上的仙尊落了座,他终于得以看清那张脸,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瘸了。
传闻里的妄生仙尊,怎么和化南秘境里的小谢道友长得一模一样啊?!
那眉眼身姿、银发金纹,浑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冷冷淡淡的脾气都一模一样,区别只在于谢仙尊看起来比小谢道友年长了几岁。
白玉星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了,巨大的冲击之下,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是:所以小谢道友和谢仙尊……是父子?
小谢道友是谢仙尊的私生子?
谁生的,谈兄吗?
毕竟在祥宁村,他看到男人都能怀孕生孩子了……
不对,那谈兄还和小谢道友有过一段。
白玉星感觉头好痒,并且一阵阵地发紧发麻,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察觉到左前方仙尊的余光似乎掠了他一眼。
顿时他脑子也不难受了,恐惧地往他大师兄身边凑了凑,释放出求救的目光。
他能不能、能不能不呆在这儿啊?
大师兄暗含警告地瞪过来,示意他老实一点。
白玉星左边是散发着嗖嗖寒气的妄生仙尊,右边是威严冷厉的大师兄,左右夹击,没法动弹,欲哭无泪地四下瞄来瞄去。
谈兄呢?谈兄呢?!
这个压力不该落在他头上的,谈兄呢!!!
溪兰烬正在试图偷偷溜出广场,无声无息失踪。
然而高座上的仙尊落座后,四周许多人依旧战战兢兢地佝偻着腰,连维持秩序的其他长老和内门弟子都站在原地不动,一片沉默中,他要是动弹起来,实在是过于惹眼了。
谢拾檀漠漠然望着大殿里蝼蚁般的小弟子们,溪兰烬总觉得那道视线在看他,又不太确定,毕竟他紧张又心虚。
他只能努力低下头,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