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时候,受了伤他都是这样,咬着唇忍着。
谢拾檀第一次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将唇瓣咬破出血了。
他略微一顿,伸指挤开溪兰烬的唇缝,微凉的手指碾过柔软的唇瓣时,温暖的鼻息拂在指尖,是鲜活的呼吸。
清晰地感受到溪兰烬还活着的感受很好,谢拾檀静了静,往外扯那枚赤珠,轻声道:“别咬,嘴松开。”
溪兰烬迷迷瞪瞪的,很听话地松开了齿间的赤珠。
然后咬住了谢拾檀探进来的手指。
指尖不小心蹭过柔软湿热的舌,谢拾檀浑身顿时一僵。
外人眼中无所不能的妄生仙尊脑子陷入了几瞬的空白,唇瓣抿得发红,眼睫不安地颤抖着垂下,唇瓣动了动:“溪兰烬,松开。”
溪兰烬眼睛紧闭着,不搭理他。
谢拾檀盯着他:“松开。”
嘴上说得严厉,却没有抽出自己的手指。
谢拾檀面不改色地由着他咬着自己的食指,沉下心检查了下一遍溪兰烬的身体。
但除了作乱的寒花和不烬花外,的确没有查探出其他问题。
白日在药峰上,他察觉到溪兰烬似乎有点不对劲,当时不方便探查。
听到溪兰烬说要回去“找谢熹一起睡觉”,他便准备等溪兰烬睡着时再给他探探,溪兰烬离开后不久,他就直接甩掉了江浸月,去外院找溪兰烬。
结果溪兰烬当着他的面又骗了他一次,转头就准备走了。
这是第三次了。
谢拾檀面无表情地抽出手指:“没有下一次。”
溪兰烬体内紊乱的灵力被梳理好了些,但意识还迷瞪着,一被松开,睁眼看到谢拾檀的脸,那股说不上的心虚愧疚感就冒了上来,驱使他下意识地翻了个身,试图爬开点。
见他好过来了一点,第一个反应就是离开,谢拾檀心底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火腾地又烧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眸色冷冷地看溪兰烬慌不择路地爬,枫红的衣摆下一双脚若隐若现,左脚腕上的黑环异常刺目,衬得肤色愈发细腻雪白,随着他的动作,两只小铃铛碰撞到一起,叮铃铃地响。
折乐门的待客之道过于好了点,这张床太大了,溪兰烬刚恢复过来,浑身发软,感受到身后刺寒的目光,又有些腿软,很努力地爬了会儿,才爬到床边。
还没滚下去,便感到脚腕被抓住。
他辛辛苦苦爬了半天,谢拾檀用力一拽,又将他拽回了大床中间。
脚腕上的万渡铃响得激烈,手中的肌肤温玉般细腻,谢拾檀抓着他的脚,看了好一阵。
溪兰烬被拽得一阵晕乎,也不知道自己的幻化术失灵了没,潜意识里倒还记得不要让谢拾檀看见他的脸,赶紧鸵鸟式埋脸,一头埋进被子里不抬头。
大概是因为幼时的经历,谢拾檀少年老成,十五六岁时,便不会像白玉星那样咋咋乎乎的,情绪总是淡淡的,很少因为旁人而感到开心,自然也不会生气。
为了压制心魔,在照夜寒山上苦修多年,情绪便更淡了,只有在溪兰烬面前才会很浅地笑一下。
但现在他被溪兰烬气笑了。
谢拾檀松开他的脚,探身上前,按住身下人那截窄瘦的腰,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就那么不想见到我?”
哪有,我是不敢看。
溪兰烬心里一吓,试图挣开谢拾檀的钳制,离他远点,但是腰上那只手按得太紧了。
身后的人似乎低下了头,细碎的呼吸喷洒在颈间,溪兰烬一阵鸡皮疙瘩,挣扎间衣料摩擦的€€€€€€€€声落入耳中,有种难明的暧昧,因为知道身后的人是谢拾檀,那种感觉就愈发怪异了。
谢拾檀是谁啊……是悬于照夜寒山之巅的一捧雪,与尘世间的种种污浊格格不入。
溪兰烬不好往亵渎人的方向去想,又不知道谢拾檀究竟想做什么,闷闷开口:“谢拾檀,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是我了,你……”
“你是谁?”
谢拾檀低下头,靠在他的颈侧,语气平平淡淡:“你不是折乐门的一介外门弟子,我新收的小徒弟吗。”
溪兰烬简直头皮发麻。
谢拾檀的语气越是这么平静,他就越能感受到这种状似平静之下的惊涛骇浪,要是这种时候谢拾檀看见他的脸,发现他就是死了多年诈尸的死敌,岂不是会气得直接掐死他?
想到这里,溪兰烬又想赶紧爬走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有动作,身后冰冷的气息又逼近了一分:“不听话。”
溪兰烬心里一突,直觉不妙,但还没采取行动,便感到谢拾檀的手指在他颈后抚过。
有什么东西被从他体内抽离出去了。
是不烬花。
还在化南秘境里时,谢拾檀修为尚未恢复,没办法帮溪兰烬抽出寒花和不烬花,只是尽力压制住两者的碰撞,暂时封印。
现在想抽出不烬花,就简单多了。
但只抽出和寒花打架的不烬花,后果就是本来平静了一点的寒花立刻兴奋地膨胀了起来。
谢拾檀掌心一握,抽取出来的不烬花精华便无声消散在了空中,只余一股余热。
他放开溪兰烬,慢慢后退了几步:“徒弟不听话,是当师尊的没有教好。当罚。”
溪兰烬浑身骤然一寒,许久没有感受到的那种血液都要凝固的寒意又漫上了指尖。
他刚清醒还没半盏茶时间的脑子又晕乎起来,和不烬花争斗了许久的寒花重新占领了这具身体,格外嚣张活跃,尤其溪兰烬这段时间修为暴涨,寒花也跟着又长大了好几倍,威力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溪兰烬被折磨得精神恍惚,下意识循着方才的热度蹭过去,想要钻进谢拾檀怀里,驱散周身的寒意。
短短的一截距离变得很远,他好久没被寒花这么冻过了,冷得几乎要哭出来,以往会主动伸手过来帮他的小谢却没动。
他委屈得更想哭了,歪歪倒倒地裹着股寒意撞进谢拾檀怀里,像个溺水抓住求生稻草的人,死死拽住他的衣角,但只是抱着,已经不能够缓解寒意了。
在极度的寒意之下,溪兰烬恶向胆边生,胡乱伸手扒谢拾檀的衣领。
雪衣银发好似神仙的仙尊端坐着一动不动,任由他扒自己的衣服,只在溪兰烬力竭时伸手托了他一下。
溪兰烬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像个勾引圣僧的妖精,只感觉谢拾檀这身衣服看着简洁,但实际上繁复得要命,好不容易将浮着银色暗纹的外袍扒开,他就没什么力气了,盯着那片裸露出来的肌肤,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上手还是该怎么做。
谢拾檀看他那副呆呆的、又不自觉依赖他的样子,压了压怒火,伸手抬起溪兰烬的下颌,狭长的眼底藏着与外表截然相反的阴郁:“这个样子就很好。”
溪兰烬用混沌的脑子思考了三秒,仅剩的一丝清明告诉他,感觉用手去摸人家的胸口怪变态的。
于是他用脸贴了上去。
毛茸茸的脑袋贴靠在怀里,浓黑的长睫低阖着,看着乖巧极了。
谢拾檀动作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不将寒花拔除,一直这样好不好?”
溪兰烬被寒花影响,只想拼命汲取谢拾檀身上的阳气,分不出神听他说的话。
谢拾檀垂眸望着溪兰烬。
倘若不将寒花拔出来,溪兰烬就会像现在这样,乖乖巧巧地一直贴在他身边,离不开他,不会再像此前那样逃走。
他喜欢溪兰烬这样依赖他的样子,满足了心底那些阴暗的占有欲。
可是这样的溪兰烬就不是溪兰烬了。
他该是山间的一缕清风,即使他抓不住。
静默良久,谢拾檀伸出手,按在他的颈间,摩挲着那片肌肤,淡淡道:“给你拔除寒花,总要给我一些报酬吧。”
溪兰烬拼命往谢拾檀怀里缩,汲取阳气后又有些醉了似的发晕,只模糊听到了前半句,连忙点头。
然后他就看到谢拾檀对他笑了一下,动作轻柔地拂开他颈间的发。
谢拾檀很少笑,看到他笑,溪兰烬下意识也跟着露出个笑。
下一刻就笑不出来了。
颈间传来了一股剧痛,痛得溪兰烬神智都清醒了几分,脱口而出:“谢拾檀……!”
你是天狼不是狗,怎么还咬人的!
谢拾檀岿然不动,叼着他的颈侧不松口,咬了许久,才松开了嘴,唇角沾了丝血,脸色冷静地伸手在他颈侧的印子上拂过,抹去咬痕上渗出的那丝血。
“痛的话就长点记性。”谢拾檀淡淡道,“否则下次咬的就不是这里了。”
溪兰烬很想骂人,但话还没出口,谢拾檀的指尖便在他眉心上点了一下。
“拔除寒花会有些痛,梦里就不痛了。”
溪兰烬眼前一暗,被迫进入了沉眠。
明明昏睡过去前经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但这一觉却格外的踏实绵长,没有做许多奇怪的梦。
醒过来时,溪兰烬做足了心理准备才睁开眼,思考着该怎么面对谢拾檀,解释许多解释不清的问题。
显而易见,之前他以为的“原主残存的记忆”就是自己的记忆,但他是怎么复活的,这个大问题他解释不清。
一个魔门少主为什么要躲到名门正派里当个外门弟子还参加内门选拔,这个小问题他也说不清楚。
而且他和谢拾檀不是关系不好吗?
溪兰烬开始后悔,他是不是应该直接往解明沉那儿跑才对,这样应该就不会被谢拾檀这么快找着了。
心里碎碎念了一堆,但睁开眼时却没看到谢拾檀。
甚至他并不是躺在昨天的那间屋子里,而是躺在外院的房间里。
映入屋里的日光明亮,照出空气里的尘埃,谢熹手边泡着杯热茶,坐在他床边的窗边看书,光线勾勒出俊秀安静的轮廓,屋里弥漫着安宁的氛围。
溪兰烬几乎以为昨晚的一切只是场梦,呆呆地坐起来:“谢熹?”
谢熹翻了一页书:“嗯,你醒了。”
溪兰烬愈发困惑了。
真的只是场梦?
他没跑路,也没被谢拾檀抓回去?
这个想法在下一瞬就被推翻了。
溪兰烬察觉到,一直在他体内作乱的寒花和不烬花,都不见了。
他愣了一下,忍不住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颈侧,期待和上次一样,梦到被人咬了后颈,但只是场梦,醒来皮肤上丝毫痕迹也没有。
随即他就触碰到了留在他颈侧的咬痕。
溪兰烬:“……”
溪兰烬有点蒙:“我怎么会在这里?”
谢熹慢条斯理放下书,冷静地抬头看他:“谢仙尊把你送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