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瑭鼻尖微酸。
他双手接过红封,红封触手单薄,莫名€€地,他想起€€了这个冬天刚刚开始的时候,薛成璧曾试图给过他银钱,想用银钱偿还他对他的好。
那时候他险些哭了。
周瑭心中酸涩,拆开红封,发觉里面装的不是€€银钱,而是€€一块类似补丁贴的绣品。
绣品上绣了一只白€€兔兔。
还是€€一只毛毛扎扎、完全长在他审美点上的白€€兔兔!
“是€€哥哥绣的吗?”周瑭惊喜道。
薛成璧点头,道:“你€€现在什么都不缺,我所能送你€€的,只有这个。你€€可以把它缝在任何你€€喜欢的地方。”
周瑭抱着白€€兔布卡爱不释手,心爱地在颊边蹭蹭蹭。
他已经€€想好了,开春要把书箱换成书袋,再把这只刺乎乎的小兔兔缝上去,书袋肯定特别漂亮。
薛成璧看€€着欢欣雀跃的小团子,长久以来的迷惘有了解答。
原来周瑭喜欢这样的“偿还”。
但他又不确定了。
这样的礼物,还能简单地称作€€“偿还”吗?
团圆之夜,在吐蕃平叛的老侯爷传来了好消息,喜上加喜。
老夫人把老侯爷写€€的信交给二€€爷,二€€爷在全家人面前宣读信件,信上说,朝廷择用了新将代€€替老侯爷,老侯爷不日€€就€€将归家。
城府不深的三爷道出€€了所有人的疑惑:“换将本是€€憾事,父亲的口吻缘何如此喜悦?”
“或许父亲有别的考量。”二€€爷也不甚明€€白€€。
不管怎么说,老侯爷早日€€归家于二€€爷而言倒是€€幸事一件:“父亲信上还说,待此番归家,他答应环儿的事就€€该兑现了。”
席上众人看€€向薛环。
自€€落湖事件以来,薛环被罚跪祠堂十日€€,跪得€€膝盖青肿,因嫌丢脸,学堂也不肯去上。阮氏仍在禁足,连除夕都不被允许入席。
这对母子消沉了好一阵,然而一听此事,薛环的神气顿时全回来了。
“祖父要带我去军营?!太好了!”
这是€€每一名€€世袭武将步入仕途的开始,祖父会把儿孙介绍给所有军中将领,将军权一点点转交给儿孙。待到儿孙正式从军,军中顺其自€€然地奉其为€€领袖,唯其马首是€€瞻。
老侯爷早已认定了薛环。至于薛成璧,他从来没考虑过这个神志不正常又没有煊赫母家的庶孙。
薛环兴奋之余,满怀恶意地瞪向薛成璧。
周瑭抿唇,在桌下轻轻握住了薛成璧的小指。
守岁结束,各人带着各样心思回房去睡了。
李嬷嬷过来道:“老夫人问姑娘,今晚可否去听雪堂安歇?”
周瑭点头,和薛成璧道了别,跟着老夫人一起€€走。
外面还稀稀落落地燃放着烟花,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火光转瞬即逝,陷入黑暗。
薛环终会成为€€侯府的小世子,一切似乎都不会改变。
老夫人瞥了一眼小脸闷闷的孩子,缓缓呼出€€一口白€€雾。
“你€€可知,为€€何你€€叔叔伯伯无一人掌兵权?”
周瑭摇头。
老夫人淡淡道:“因为€€当年随侯爷进军营的,是€€你€€的母亲。”
周瑭仰起€€脸,望向她,杏眼微亮。
“但不论如何,你€€还太小,赶不上了。”老夫人又有些后悔给他希望,“若想在我百年后保住你€€,只能寻一处好夫家……”
“外祖母,”周瑭杏眼亮晶晶的,“我还小,但二€€表兄可以呀!他练刀特别用功!”
老夫人微怔。
一切似乎都不会改变。
一切却都似乎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
清平院外,薛成璧站住了脚。
薛环带着五个家仆堵在院门外,看€€见他来,神气又嚣张地一笑,开了口。
“是€€不是€€感觉很无力啊?”
“即便€€你€€费心思讨好了祖母,也什么都不会改变。我父亲会成为€€武安侯,我也会成为€€武安侯。我妹妹会嫁给侯爷,做侯夫人,得€€诰命。”
薛环抱堵在他面前,满口讥嘲。
“你€€呢?连侯爷我的一条狗都做不了。”
他渴望在这个疯庶兄眼里看€€到屈辱、不甘,或者愤怒、嫉妒,然而薛成璧只是€€径直走过他,目不斜视,眸光平静无波。
似乎根本不把他看€€在眼里。
“喂,叫你€€呢,疯狗。”
薛环恼羞成怒,伸手要推他。
下一瞬,薛环只觉喉头一紧,后脑勺剧痛,早被薛成璧扼住脖颈,按在了清平院的木门板上。
力气奇大,木门哐当一声巨响,险些砸落。
几个家仆骇得€€齐齐后退。
“狗?€€€€做狗也不错。”
薛成璧逼近薛环,薄唇掀起€€殷红的笑容。
“至少狗不挑食,我大可以现在就€€咬断你€€的脖子,撕扯掉你€€的四肢,掏挖出€€你€€的内脏。”
“你€€恶臭的五脏六腑,狗也会觉得€€好吃。”
他牙齿森白€€。
“三弟弟觉得€€如何?”
薛环嗬嗬喘着气,那是€€酒囊饭袋对荒漠恶狼根植于本能的恐惧。
但他随即又想,自€€己可是€€未来的武安侯、未来的大将军啊,整座侯府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他凭什么要怕一个一无所有的疯子?
“我不、不怕你€€。”薛环咽了口唾沫,颤声道,“等那老婆子死了,我就€€把表妹和你€€一起€€赶出€€侯府,就€€算乞讨,也不许人赏你€€们一个铜板!”
想到那个不远的将来,薛环底气渐渐足了。
“你€€永远什么都不是€€,最多做表妹的一条狗。到时候她自€€顾不暇,还会施舍给你€€骨头吗?”
听到此话,薛成璧一顿。
他身上的戾气忽然散了,阴森可怖的笑容变得€€有些许柔和。
“会的。”他回答。
薛环莫名€€。
他了解自€€己这个疯庶兄,即便€€饿死也决不吃嗟来之食。
索性他就€€拿“表妹施舍骨头的狗”来侮辱疯庶兄,想激怒他,或是€€在他们之间插一根刺。
结果疯庶兄高兴地笑了。
笑了?
薛成璧忽然松开了他,笑意盈然:“你€€刚才说,待你€€承袭爵位,要把周瑭赶出€€侯府?”
他一撤开,几个家仆连忙抢上来扶起€€薛环。
“现在知道怕了?”薛环站直身体,得€€意道,“我告诉你€€,晚了……”
一声厉呵打断了他。
“放肆!!”
老夫人步履匆匆地赶来,身边还跟着周瑭。
刚才的话,她已全听到了。
薛环脸色陡然煞白€€。
“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老夫人暴怒不已,“他们都是€€你€€的血缘相连的亲人!你€€却要把他们赶出€€侯府?!你€€这个样子,谁敢把爵位交到你€€手里!”
薛环骇然。
除了积威之下的恐惧,一股对老夫人的怨恨渐渐涌现,唆使着他说出€€了真正的想法。
“……爵位如何,由祖父和父亲定夺。”薛环低头咬牙道,“祖母一介女流,即便€€在内宅里只手遮天,手也伸不到爵位上去。”
老夫人脸色难看€€。
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薛环见她气短,越发肆无忌惮,嗓门越来越大。
“别忘了,我可是€€府里唯一一个健全的小郎君。若我不承袭爵位,还有谁能顶上?是€€大兄那个病秧子,还是€€二€€……”
“好,那我就€€如你€€的意。”老夫人怒极反笑。
“待侯爷回京,你€€和二€€郎在侯爷面前演刀法,好好比划一场。谁得€€了侯爷的意,谁就€€跟他去军营。”
“老婆子我碰不了爵位承袭,往侯爷面前塞个人还是€€做得€€到的!”
“比就€€比,我不怕。”薛环色厉内荏地笑了笑,抹平了被揪皱的领子,“祖母该不会真以为€€,一个碰刀不足一个月的疯子,能赢得€€过我吧?”
“哥哥一定能赢你€€!”周瑭挥舞着小拳头。
薛环听到那声“哥哥”便€€觉刺耳至极,压低声音,恼怒道:“你€€们日€€后都会为€€得€€罪我而后悔的。”
说罢,他便€€召上家仆走了。
老夫人气狠,扶着额头,身形踉跄略有踉跄,险些摔倒。
李嬷嬷连忙扶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