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瑭杏眼里流露出怀念之色,轻声喃喃:“哥哥好久不回来,我身€€上€€都没有你的味道€€了。”
风带着他的低喃吹入寝屋,似是€€埋怨,似是€€娇嗔。
薛成璧阖了阖眼。
“……过来。”
他嗓音里略带沙哑。
周瑭微微一顿,撩起重重纱帐,绕过屏风。
只见薛成璧斜倚在榻上€€,如醉玉颓山,眉梢染着似睡非睡的散漫,眼尾微红,像熬了几€€夜,又似浸润过泪水。
“春寒料峭,注意添衣。”
薛成璧斜睨着他,慢悠悠地解下€€外衫,不由分说,披在了周瑭身€€上€€。
如年幼时的清苦药香,霎时笼罩了周瑭全身€€。
“……这样,就有我的气味了。”
第32章 晋.江.首.发.正.版
龙骧阁, 寝屋里梅香淡淡。
有好一会儿,周瑭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脸上烫得能煎蛋, 杏眼€€里晕晕转起€€蚊香。
他€€被盖在过于€€宽大的外衫下, 脑袋顶上翘起€€一撮呆毛,像只€€呆呆的小木偶。
薛成璧看似瘦削, 实则肩宽腰细,肌肉紧实。于€€他€€而€€言十分合身的外衫,穿在周瑭身上却松松垮垮, 长袖没过了手指尖,衣角还拖到了地上,更衬得周瑭身形娇小。
微凉的体温和浅淡的药香,仿佛能透过层层里衫,轻抚过他€€的肌肤。
周瑭打了个激灵, 手忙脚乱地褪下玄色外衫。
“怎、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在人面前脱衣服呢?”
周瑭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地教训公主, 只€€是耳根子通红, 还有点磕巴。
薛成璧支着下颌, 眼€€尾洇着红,流露出些许无辜:“你€€不喜欢这样的味道?”
原来是因为自€€己刚才那句话啊。
周瑭有一点点自€€责,嗓音又软了些:“那也不能做出这种事啊。这次还好是我, 若下次是别的坏蛋小郎君,哥哥也脱衣服, 那……”
他€€嗓音低了下去,小声嗫嚅:“真不知道哥哥在禁军里怎么过的。一朵娇花入了虎狼窝。”
……“娇花”?
是让所€€有“虎狼”都闻风丧胆的那种“娇花”么?
薛成璧略微迷惑地眨了一下眼€€。
他€€看着有些气闷的小少年,问道:“你€€想我如何?”
周瑭板起€€小脸:“我想哥哥保证, 永远不要在人面前乱脱衣服。”
薛成璧看似乖顺地复述:“我保证,永远不在外人面前乱脱衣服。”
他€€擅自€€加入了“外人”这个限定。
周瑭于€€他€€, 可不是什么外人。
薛成璧发完誓,问:“不气了?”
“嗯。”周瑭软和下来,好脾气地点点头€€。
他€€看起€€来是要揭过此事了€€€€然而€€怀里还紧紧抱着薛成璧的那件玄色外衫,似乎并不想还给对方。
薛成璧视线飘向自€€己的外衫,又缓缓撩起€€眼€€皮望向周瑭,意有所€€指。
周瑭意识到自€€己霸占公主衣物的登徒子行径,耳根刚退下的红晕去而€€复返,连忙将衣服塞给他€€:“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薛成璧眸中掠过一丝笑意。
“不必还了。”他€€语声淡淡,“天气寒凉,你€€总不能穿着单衣练刀法。”
“哦。”周瑭飞快取回外衫,嗅着那若隐若现的药香,心里暗暗地欢喜。
他€€软绵绵地瞪了一眼€€薛成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哦。”
薛成璧“嗯”了一声。
安眠的药效姗姗来迟,他€€身上疲乏,有些昏昏欲睡。
此时他€€却忽然不太想睡了。
现实比梦境,更值得他€€留恋。
*
四月,春暖花开,春€€如期而€€至。
春€€之际,帝王主四方之祭,携文武百官至郊野,阅兵田猎,讲武习射。官眷们€€随百官同行,趁此机会游春野步,赏花玩景。
京城仕女参与€€者众多€€,拿团扇掩着脸,悄悄瞧少年们€€骑马射箭的英姿。郎君们€€则聚在一处,偶尔瞟见€€小娘子飘起€€的石榴裙,腼腆地红了脸颊。
快到嫁娶年纪的都知道,春€€于€€少年少女们€€而€€言就是一场大型相看盛会。
大郎薛€€的肺痨近来愈发重了,得由仆妇搀扶才能走到角门,送妹妹们€€坐上前往春€€的马车。
他€€拉着薛萌的手,事无巨细地叮嘱她注意安全€€,念叨了半刻钟,直到老夫人催促,才道了别。
周瑭探出头€€来,笑盈盈道:“大表兄放心,有我在呢。要是谁敢欺负二姐姐,我就把他€€揍成猪头€€。”
薛€€不知他€€习武,也只€€当笑言。他€€刚欲对表妹也嘱咐几€€句,薛成璧便作势要弹周瑭的额头€€,把精力过于€€旺盛的小少年吓回车里,拉下了帘子。
马车驶离侯府,薛€€才忍不住低低闷咳起€€来。
薛成璧瞥见€€他€€苍白的脸色,问道:“此番再回来,二妹就要嫁人了。兄长可舍得?”
“不舍又能如何。”薛€€眉宇染上了无奈与€€愁闷,“我疼不了她一辈子,她注定会离开家,由她夫君护着她。”
听到“夫君”一语,薛成璧垂眸低笑,轻柔地摩挲着刀柄。
“那兄长可会……对她未来的夫君动杀念?”
薛€€闻言一愣。
他€€悚然看向堂弟,然而€€薛成璧笑得如沐春风,仿佛刚才的“杀念”只€€是一个稍有些过分的玩笑。
薛€€稍松了口气,笑道:“大抵天下做兄长的,都会觉得妹妹是世上最好的人,没有人能配得上她。若不是病体沉疴,我定也要亲自€€去一趟春€€,考校一番未来的妹夫,免得德行不配,日后欺负萌萌。”
“原来如此。”薛成璧畅然一笑。
他€€当然是个好兄长。
若他€€动了杀念,错的也不是他€€。
错的是那些人不配。
“多€€谢解惑。”他€€朝薛€€极真诚地一拜,翻身上马,向前面的车马追去。
少年一身戎装,皮革与€€金属制成的轻铠在白日下泛着幽夜般的冷峻色泽。策马扬鞭时,腰间横刀泠泠作响。
薛€€忽觉满背冷汗。
……刚才那个问题,到底是不是玩笑?
*
郊东门鼓乐齐响,在禁军将士们€€以刀敲击圆盾的震耳铿锵声中,帝王执弩射牲,所€€得由司天台驰送陵庙,其余则遣使者贵束帛以赐武官。
周瑭从趴在车窗边,望着不远处的祭礼,小声“呜哇”惊叹着。
凑巧有一名贵家少年郎策马行过,偶然瞥见€€马车上撩起€€帘子的周瑭,当即看直了眼€€。
周瑭注意到他€€的目光,没多€€想,朝他€€回以一个笑。
那少年郎顿时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薛成璧驱马而€€来,抬手想拉下帘子,但看到周瑭对祭礼向往期待的表情,又放下了手,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人的视线。
但还是有不知死活的蠢货前来打搅。
贺子衡手里提着许多€€吃食,只€€身走到侯府的马车旁,大大咧咧地绕过了薛成璧的马。
“周妹妹,”他€€亲热地唤了声,然后神色变得腼腆,“……二娘。我娘亲手做了果子,叫我带给你€€们€€吃。”
“贺五又来给我们€€送吃的啦。”周瑭接过适合,递给坐在里侧的薛萌,简直对姐夫这一点特别满意。
贺子衡微红着脸侧头€€,朝帘子里探头€€,想一窥心上人的芳容。
看在旁人眼€€里,却是他€€不停往车窗里凑,几€€乎要怼到周瑭脸上。
贺子衡突然嘶地抱脚跳起€€来,低头€€一看,是薛成璧的马“不小心”踩到了他€€的脚。
这一马蹄子踏得极狠,若换做旁人踩他€€,贺子衡定要与€€那人认真理论。可踩他€€的是未来的妻兄,贺子衡爱屋及乌,便也生不起€€气来了。
薛成璧笑得光风霁月:“贺五公子,我有话同你€€讲。”
贺子衡拱手:“子衡洗耳恭听。”
“借一步说€€€€去那边的树林里。”薛成璧微笑。
“好。”贺子衡不疑有他€€。
薛成璧转头€€嘱咐周瑭:“此地人多€€杂乱,待在马车上,别乱跑闹。”
“好哦。”周瑭在专心吃果子。
小半晌过去,他€€忽然想起€€公主可能对贺五怀有情愫,吓了一跳,连忙打起€€帘子看去。
却瞧见€€薛成璧骑在马上,贺子衡跟在马屁.股后面一路小跑。
想必是公主严守男女大防,才没有下马与€€贺五并肩同行。
周瑭想起€€自€€己平日对公主的谆谆教诲,又想起€€公主发誓不会乱脱衣服,顿时就放下了心。
他€€瞅了瞅在马蹄子后面吃灰的贺五,感慨道:“姐夫脾气真好啊。”
薛萌神色淡淡:“还未及婚娶,算得上什么姐夫。”
周瑭回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