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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林秀回了都尉府,府内一扫往日夫人们闲谈的热闹,到处安静。
他越过回廊,穿过第一道院门,在池边望见柳下静坐的冯淑。
冯淑这段日子肉眼可见的瘦了不少,无需猜测,多半跟纳在任明世身边的小妾有关。
冯淑转头,望见许林秀,收起黯然的神情,勉强端起贤惠的笑,说道:“林秀你回来啦。”
许林秀凝望池边晃动的柳条:“娘,你的身子近日不适,还需注意休养,莫要着凉。”
冯淑:“自己坐坐,吹吹风,我这心里头才能静下来。”
许林秀不语。
冯淑道:“老爷今夜在书房,要李氏陪着。本来我想留下给他研墨,老爷倒先叫我回房休息了。”
“我知老爷体贴,可……”
许林秀忽然开口;“娘不能接受爹身边出现女人,既然如此,为何当初不向他拒绝呢。”
冯淑摇头:“没用的,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我若说出来,岂不落个妒妇之名,损我自己的名声,损了任家的名声。”
许林秀:“……”
他无奈道:“娘,争取自己的想要的并不丢人。只要想做的事情不危害旁人安危,不违背世俗道义,两人之间的感情,何曾需要外人来评判,为何要依靠他人评判来决定自己要不要做这件事。”
冯淑沉默无言。
她长长叹息:“林秀,你……是不是不同意青松跟洛家的婚事。”
许林秀没有回避:“……是,我绝不答应青松和除我以外的人成亲。”
冯淑目光复杂:“我们和洛家有婚约在先,且他们自幼相识长大,容易相处感情。小宁他身世凄苦,如果任家悔婚,那就是对洛家落井下石,青松,乃至整个任家,要负上背信弃义之名,你可想过?”
“你这孩子,娘瞧你素来端庄温和,怎的到了这个时候到犯起执拗。”
许林秀跟冯淑多说无益,且感情是他和任青松之间的事情,若长辈掺和进来……
许林秀敛眉,不再与冯淑就此话题继续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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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雾浓,任青松进屋的动静极小,却让浅眠的许林秀一下子清醒。
他掀开眼睫坐起,任青松正在更衣,目光所及纱幔内起来的身影,便问:“我吵醒你了?”
许林秀揭开床幔:“有点睡不着。”
任青松到他身边坐下,揽起他的腰背:“何事心闷。”
许林秀把脸搭在任青松肩膀,懒懒垂眸:“脑子乱。”
任青松叫冬秋沏杯安神的茶送进屋,瞥见怀中人发丝乱了几分,替他理了理。
许林秀又将手搭在任青松的掌心:“我今日在风月阁楼下看见你了。”
任青松:“我见到的人果然是你,你和蔺晚衣又见面了?”
“嗯,”许林秀道,“和他谈一些事。”
“风月阁是什么地方,有事情要去那里谈。”任青松道,“商人心思旁人不可企及,你性子单纯,就算蔺晚衣对你不错,仍需留心。”
许林秀几不可闻地轻叹:“青松,别对商人有偏见,我家也是做商人的。”
任青松问:“你与他见面谈些何事。”
许林秀没答,他反问:“那你怎么跟洛和宁出现在酒楼,还送他上了马车。”
两人相处总是一人多过温顺,一人沉默坚定。许林秀难得露出少有的固执和强势姿态,任青松静静望他,哑然而笑。
男人笑意很淡,许林秀不解:“你笑什么。”
任青松道:“酒楼有人喝醉闹事,城内最近不太平,所以我亲自带人去盘查,将闹事的人抓了。”
许林秀:“被闹的人是洛和宁?”
任青松:“正是。”
他道:“洛家对任家有恩,我对小宁有如手足。且他已无故亲在世,照顾他一些些就当报恩。我惩治了闹事的人将他救下,想起娘的交待,再为他寻个安身处,耽搁时辰,回来晚了。”
许林秀呢喃,听不清。
他望着人开口:“……青松,这还是你第一次对我说那么多话解释。”
“那我也不瞒你,我帮晚衣出主意,若绘霓阁生意好,晚衣会给我分成。这几年我自己陆续挣得不少银子,往日花销都是我自己账上的。”
两人把话敞开,任青松听到许林秀借绘霓阁挣钱似乎颇感意外,他终究不说。
许林秀道:“我在风月阁外见你听洛公子说话却没看见我,返回途中心里闷堵。此时你与我解释明白,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任青松像是没听,他问:“林秀,你与绘霓阁合作之事为何不与我说。”
许林秀€€下眼睫:“我……曾经向你说过,可你不愿我和他们往来。”
许林秀才恢复如常的心跳再次发堵。
其实他和任青松相处的六年,任青松总不认同他的朋友圈子,所以别说了解,连涉及都不曾。
倒是任青松认为可以结交的人,会给他介绍。
官商之别的观念在西朝是固有的等级层次,许林秀知道任青松不看好、或者一直对从商的人抱有偏见。
所以这几年相处,他一来顺从许廉的意思没在明面管理过许家,二来也让任青松放心。
许林秀望着近在咫尺的的面容,心里就像忽然有什么烧着了,滋生微小的起泡。
看了六年熟悉的面孔,此刻让他忽生几分朦胧的茫然。
他这样做,对么?
但反过来思考,他刚才所想的那些跟他一直渴望拥有的温暖,那些曾经遥不可及的惦念相比,这份渴望对他太重要。
时下他想拥有的家人和爱人,都有了。
许林秀内心的迟疑再次缓慢消隐。
第15章
◎不答应婚事◎
日色明朗,都尉府荷香满园。
任家几口人难得聚齐,闲坐在荷池中央的采莲亭烹茶对饮,赏花乘凉。
二位夫人兴致热烈,她们都是名家出身,受过先生教学,此时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即兴起诗,虽中规中矩,却也与意境相符,在暇逸取乐时听着倒没什么瑕疵可挑剔。
亭内气氛多由两夫人带动,冯淑多数不语,神情温和中闪过些许恍然。
任明世握住小妾嫣然的手,高兴了还教她吟诗作对。
冯淑面上的贤惠稍有破裂,她做不来二位夫人那般娇着脸色讨宠的行径,忙低头掩饰,眼前出现一杯庐山云雾,许林秀递来的。
冯淑投以感激一笑,许林秀默然,专心吃手边的凉碟。
任青松并不吃,见他多吃两口会适时督促,怕他吃坏肚子。
两位夫人向任明世争宠不成,酸溜溜地开口:“青松待林秀可真好,专情一致,偌大的绍城找不出第二个咱家青松这样的男人吧。”
嫣然新进任府,即使得任明世宠爱,然年纪小,受几位夫人冷落不见得好,见缝插针的找时机搭话,还不知任青松和许林秀婚嫁之间的旧事。
她见有机会插上一嘴,笑意盈盈道:“古来名流雅士,身边哪个不是红颜无数?青松身边一个人终究有些清冷,这年纪的男子都已纳两三房侧室了吧。”
冯淑无言,两位夫人面面相觑。
过去几年任明世鲜少掺和干涉任青松的事,然婚姻并非儿戏,要说自家儿子和许林秀的姻缘,不都是由他当年与许家所定?
自今年入春来,任明世跟冯淑陆续有过明示暗示,任青松却无行动。
而今有个良机,洛和宁来了。
若完成与洛家的婚约,一来成全任家信义之名,稍加传播相信城内很快有了赞誉任家的美名。二来出于任明世的私心,哪家达官显赫身边只有一人?
后院孤零零的,传出去有损声誉。
因而此刻任明世有娇妾在怀,更知红颜美妾可贵,他看着任青松,语重心长:“是该考虑。”
任明世没避讳许林秀,目光转向他,坦言道:“林秀端方尔雅,温柔无双之名早年就传遍绍城。几年来青松待你如何,相信你比我们清楚。而今青松年纪也到了,作为正室,何不替他考虑考虑?”
“爹。”
任青松没料到长辈会当着许林秀的面直言此事,他下意识把目光系在许林秀脸上,许林秀放下手中杯盏,神情坦荡。
冯淑欲言又止,两位夫人早就在一旁把眼前情形当戏看。
小妾嫣然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题,倚在任明世怀里默默闭起嘴巴。
莲心亭外,管事领着仆人本要送上从后厨端来的吃食,观亭内气氛严肃,立刻让所有仆从原地背过身,低头不闻不看。
风吹荷动,沁人心脾的淡雅香气没有缓解紧张低沉的氛围。
许林秀一一环望任家长辈,双眸清正,口齿清晰而坚定:“爹,我许家与任家应亲,条件只有青松唯我一人。若青松要与第三人成婚,我不答应,任家也不该言而无信。”
话既出,场上的人面色皆变,神态各异。
任明世脸色难看道:“你说的叫什么话,任家何时做过不守信义之人?况且€€€€”
“任家和洛家先有婚约在身,要论许家,那也是后来的。”
任明世拿先来后到压着,似有所预料,许林秀眸色不明。
任青松目寒如霜:“爹,此事我会与林秀再议,今日莫要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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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许林秀再好的脾气,被任青松带走时周身如冰雪凝结。
没等走进院子,这具小毛病不少的身子开始闹腾。
许林秀手心抚在心脏前深呼吸,心悸过速,目眩头晕,连听觉都开始失真。
任青松的声音在他耳边变得越来越模糊,直到意识再醒,他已经躺在内室的床榻里,耳旁真真切切虚虚实实,凝神去听,纱幔外大夫正在开药方子。
任青松使唤冬秋送大夫出府,他折回床边,双掌握起许林秀的手放在膝盖上:“别与爹娘置气,爹气性硬,适才的一番话只会令他置于怒气当中,待时机合适,我另找他们商议。”
又道:“你身子弱,爹娘身子也不好,两边静下心,有话以后慢慢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