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苦笑:“冬秋,你公子我可是谁都没有了,再跟着我,只怕让你受苦。”
冬秋使劲摇头:“没有公子冬秋才是真的受苦。”
许林秀对冬秋恩同再造,小仆心里,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比自己公子重要。
许林秀无奈一笑:“去吧,先找间院子落脚,总不可能让你跟我流落街头。”
冬秋:“嗯!”
半晌,冬秋迟疑:“公子……你在客栈睡了两日一夜,不知外面发生何事呢。”
许林秀:“怎么了。”
冬秋垂头叹息:“老爷出事了,许家昨儿被一伙儿官兵包围,我瞧见……瞧见都尉大人去了趟将军府,索性悄悄跟在后头看,但没人见他。”
许林秀迟钝的思绪渐渐明晰,他撑起虚软的身子下床:“许家被祁军,也就是将军府找上了?”
许林秀听说过皇帝册封的镇国大将军到了绍城,对此并未知道多少信息,只有寥寥几句。
但前几日他在街上看见祁军抓了不少人。
他叫冬秋租辆马车,主仆二人赶去许宅,果然见到门外贴了封条,禁止旁人靠近。
许林秀手脚发冷,唇边血色悉数褪去。
他捂了捂胀痛的后脑,恍惚中想到在街上听人说过的话,再结合近日街区关闭了数家大商铺,头也不回地去找了蔺晚衣。
许林秀没见到蔺晚衣,思来想去,如今能找的人竟然只有任青松。
任家如今怕对他恨之入骨,任明世听此消息,不落井下石恐怕已算仁至义尽。
……
许林秀立在原地,他不相信许家沾了什么不干净的生意手段要落得个被新候整肃的地步。
怔茫之际,见一群江湖人士结伴而行,嘴里说的话囫囵涌进他的耳边。
许林秀叫马夫把车驶去祁军大营,门外,果然看见了告示。
还在想对策时,几人被丢出军营大门,四处狼狈逃窜。
“就你们这些个杂毛还想欺骗将军?滚远点吧!”
“若不是将军口令,早把你们这帮人腿打断扔了。”
许林秀昏沉迷惑的头脑涌入一丝灵光,他等人散后,亲手揭下广召天下的布告。
守卫放哨的营兵怒斥:“什么人在此胆大妄为,竟敢公然揭下告示€€€€”
许林秀微微一笑:“军营广纳贤才之士,我按规矩应召入营,各位没有驱赶人的道理,请问我能不能跟将军见一面?”
这位镇国将军坐镇绍城,一下子肃清那么多人,势必无人敢插手,也没人能插手。
此时他找谁都没用,想要谈话,只能找个机会跟掌握最高权力的人见面。
守卫兵见许林秀文文弱弱的,丝毫不信他有什么过人的能力,挥手驱赶,念着他容貌气质堪称绝佳,才没有动手动刀。
天色阴凉,风里稍来少许骤雨将临的冷意。
焦灼之刻,乘车到军营的白宣在门外听到动静,下车细看,惊讶道:“许公子?”
许林秀望见来人,苍白的唇牵起一抹笑。
白宣看着他手里的布告:“你是……”
许林秀观察守卫对面前的儒士尊敬,猜到对方应有话语权,于是开口:“我来应召。”
白宣:“呃……”
白宣本来有点犹豫,但回想许林秀当日所奏的一曲十面埋伏,心知世间没有几个人有此本事和魄力,于是点点头:“行吧,你跟我进来。”
白宣笑笑:“事先说好,若许公子信口雌黄,那可是会被丢出大门扣的。”
许林秀没有选择的余地,他道:“但求一试。”
第28章
◎将军自重◎
军营分几个区,白宣亲自带了许林秀去往其中一个。
他虽生得斯文儒雅,看起来不会武功,但路上遇到的士兵都会向他问候,许林秀更加判定这位姓白的先生在祁军大营职位不低。
许林秀道:“和白先生也算有缘,这次肯帮忙,小可不胜感激。”
白宣笑道:“许公子不必客气,鄙人白宣。”
他伸手一指:“来应召的人都在这支营帐里。”
掀帐而入,已有二十几名身材魁梧的人等候。
许林秀视线一转,询问白宣:“还请先生赐教,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将军?”
白宣哈哈一笑:“要见将军并非想见就见,眼前应召的大伙儿,连同许公子在内,都有一身本领在身。可本领有虚实,咱们军营选人需要衡量的东西可谓从方方面面考虑,若今日在酉时前,诸位的本事能让白某刮目相待,之后一切好办。”
听完白宣的话,许林秀已知其意。
人群中,一名虬髯大汉率先站起。
他背后是一把大刀,动作豪放,嗓门洪亮,说道:“俺听不懂先生讲的那些虚的实的,随便你们从军营找最厉害的人跟俺打几个来回,本事是真是假一试就知!”
旁边几人称赞附和,他们看起来皆孔武有力,虬髯大汉的想法就是他们的想法。每人手握刀枪,跃跃欲试。
白宣视线一扫,面上并无激动神情,而是差了名副史进营帐,叫几位大汉跟副史去比武擂台。
他看着余下的人,笑道:“各位不必着急,距离酉时还有段时间,若都想比试,跟方才那位副史过去即可。”
人走了大半,包括许林秀在内,营帐里还剩五人。
一名相貌俊气的青年站出,自傲一笑:“只有粗人才会满脑子想着用武力解决问题,在下自小熟读兵书,对运兵策略深知灼见,听闻将军向天下广纳新军三十万,想必在运兵指挥一面缺乏军事将领。”
白宣无声微笑,青年原本有点看不起白宣,想着此人应是面试官,但此时又忍不住打量,瞥见白宣气度隐隐不凡,他问:“先生有何高见?”
白宣指了指帐中长形案几上摆置的一卷地势图,笑道:“还请这位贤士与白某来一盘旗,就以此图为战场。”
青年意气飞扬:“先生有请。”
许林秀和剩下四位年轻人站在一旁安静围观,他对行兵布阵调兵遣将不太了解,然端量营帐里的几副地势图,心思隐隐一动。
一刻钟前志骄气盈的青年此刻有些落败后的颓丧,许林秀看出白宣对运营军阵游刃有余,丝毫没有和对方也来一局的想法。
白宣含笑看着四周的几名年轻人:“还有谁想试试?”他专门看了一眼许林秀,“许公子可有想法?”
许林秀无奈,坦诚道:“这些御棋谈兵的事情我不会。”
白宣意外,没想到许林秀如此诚实。自告示一出,应召的人无不想展示本领,恨不得将自己伪装得毫无破绽十全十美。
然世上哪有完美无缺之人,有这份坦白的心,倒也许林秀看上去更为独特。
白宣还想再说,许林秀道:“敢问白先生,我可以到附近转一转么。”
白宣笑问:“许公子不会像找机会偷偷溜去找将军吧。”
许林秀微愣,而后失笑:“先生太高看我了,营地处处都设岗哨,且我不会武,没有硬闯的实力。”
闻言,旁边的几名青年忍不住开口:“你既不会排兵布阵,又手无缚鸡之力,那你来军营做什么?”
青年们初见许林秀,暗中为他的容姿气质喟叹,听到他亲口承认这不会那不会,不由唾弃自己看走了眼。
无非是个徒有其表的花瓶罢了,莫非想仗着姿色蛊惑将军?
他们自负自己身怀本事,对以色侍人之徒十分鄙夷。
许林秀不知也没有闲功夫去猜测旁人绕绕弯弯的心思,他征得白宣同意后离开营帐,准备沿白宣给他划定的范围走一圈。
许家蒙难,说不着急是假。可焦虑在这时候没有用,他要想办法让见到将军。
要见将军,首先就得过了白宣那一关。
许林秀从听过的关于这位将军的传闻中选择信息,最后,他遥望在沙场上操练的士兵,看了二刻钟,缥缈游离的思绪回到脑子里,返身步行回营帐。
营帐内,白宣颇有闲情逸致,拂袖泡茶。
而那几位俊才不见了踪影。
白宣朝许林秀扬了扬手,招呼他过来尝一杯。
许林秀应了白宣的邀请。
白宣道:“这份青雀舌滋味甚好,听闻一两需要……”他伸手比了个三,“三十两银子。”
又感慨着叹息:“三十两,足以让两千名士兵吃上五天的粮食,偏偏商贾富贵人家们卖的东西,这么一小两的茶叶就能养活那么多人。”
许林秀心头微跳,知道白宣话里有话。
他心里的疑问本该放在后面再问,明知此时开口不合时宜,可关心则乱,许林秀还是顺着白宣的话开了口。
他道:“我今日为许家来,白先生可否告知家父所犯何事,需要将许家封锁严禁?”
白宣放下茶杯,打开折扇:“还以为许公子会耐心再等等。”
他见许林秀神清骨秀,待人心胸坦诚,颇有好感,加之那日琵琶曲给他的震撼,所以没有刻意为难,简单几句话告诉他许廉曾做过的一些事。
比如隐瞒盐税,垄聚通盐票。
当今皇帝举朝由上至下的肃清,过去所犯的先找出来,如何发配处理,还得看上头的意思。
白宣道:“将军严令,我奉命办事不敢胡来,名簿所记的名字皆搜集到了证据,许公子可还有疑问?”
许林秀微微出神。
他道:“多谢白先生。”
白宣道:“无妨,许公子既知真相,如今可要回去?”
许林秀饮完杯盏中的青雀舌,嘴角勉强牵起轻轻的弧度。
“我来应召,定不会空手入营,光打听到许家的事还不能走,我想见将军。”
他询问:“白先生可能借我两个人,酉时前我会让你看一件东西。”
白宣露出诧异:“哦?”
一拍手,让两名士兵跟着许林秀。
他道:“许公子既不比武,也不与在下布置兵对阵,倒勾起了白某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