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别排队了,随我进来。”
冬秋一心赶时间想早点完事回院子,于是连忙向白宣道谢,跟在对方身后进药铺付钱拿药材。
白宣道:“我随你一同过去看望你家公子,顺道把设计图拿了。”
*
马车穿过如意巷,四周翠柳环水而绕,河中渔船清净雅致,是典型的山水之乡。
白宣下车,没有急于进门,而是让冬秋先通报。
片刻,许林秀亲自过来开的门。
“白先生。”
白宣一见许林秀,诧异:“怎么又瘦了,许公子还应多顾着身子。”
许林秀请白宣进屋,他退热不久,身子还算轻便,精神尚可。
“已经调养一段时日,过阵子就好。”
他吩咐冬秋给白宣倒茶,又道;“设计图昨日就整理好了,本来想明日差冬秋送到大营,此刻白先生登门,还省去一趟冬秋跑腿的功夫。”
许林秀将设计图展开给白宣看,从制造样式,材料建铸方法,铠甲打造的步骤,全都有文字搭配图案详细的介绍,一目了然。
白宣道:“有劳许公子,还望公子早日康复。”
顿了顿:“公子当真不愿意入我祁军大营?”
许林秀莞尔:“当日已说过,我志不在庙堂,多谢白先生抬爱。”
白宣叹息,不再此事更多纠结。
*
午后,许林秀见天色不错,想起自己还留在都尉府的东西,这会儿任青松不在,他过去取也方便。
到了任府,许林秀无意得知任明世的官职已被革除。
许林秀没和任何人说话,径直去往储藏室。
他的东西已被收纳归置在一个箱子里,都是些小物件的玩意儿,分量不重。
许林秀抱起箱子,背过身,却见门外站着的任青松。
任青松面容憔悴,带有病色,瘦得双颊微微凹陷。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许林秀,压抑略为激动的情绪,哑声道:“你来了。”
许林秀点头:“见过任都尉。”
任青松像没看出他的疏离:“林秀,你瘦了。”
许林秀垂眸,抱起箱子绕过任青松。
胳膊一紧,任青松下意识拉住他。
许林秀没有回头,叹了口气:“大人,事已至此,该放下了,你一向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任青松声音低哑,几乎嘶吼:“如何相忘?”
许林秀看着胳膊上的手掌,摇摇头:“放开吧,一会儿让任老爷瞧见又要遭他非议。”
任青松喉结动了动:“不……爹他不会再说什么,林秀,你对我真的已无情义么?”
许林秀道:“当日已说过,我与大人一别两宽,望大人珍重。”
他头也不回:“我还有事先行离开,告辞。”
步行走出都尉府,迎面拂来的风带着一丝凉爽,许林秀没急于乘坐马车,而是徐徐漫步于街道。
过去几年,他很少像今天这样有机会慢慢沿街角散步,时下心境慵懒,走了会儿,飘起微雨。
细密的雨丝贴着肌肤清凉舒服,雨势一起,往来行人加快步子跑远了。
许林秀正准备找处屋檐避雨,从侧方拐来的马车在他面前停下。
重斐今日去拜访两位已上年纪的三朝大儒,归返将军府途中下了雨,觉得闷热,掀起车帘吹风。
视线不经意一瞥,见雨下立着抹纤瘦款款的身影,行人都在奔跑避雨,能在雨中跟个神仙似的,怕只怕只有这人。
本不欲多管闲事,想起白宣交给他设计图时念起许公子身体孱弱,不由“啧”了声,心道这副姿态看着还没病愈,本来就体弱多病,再淋雨岂不又要卧病不起了?
重斐很看重许林秀给的铠甲制造图,并且猜测对方还有别的惊喜没让他知道。
于是他叫停马车,和那双看起来总是温柔深情的眼眸隔帘相望。
“许公子,风寒雨重,上车,送你一程。”
第32章
◎为了那种男人不爱惜自己,呵◎
雨水沥沥,许林秀被横在面前的马车阻挡去路,抱着怀里的箱子进退两难。
这位将军放在祁国没人敢得罪,更何况他。如果绕道离开,已经不是得罪人那么简单。
和对方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对视,许林秀点头:“草民多谢将军好意,有劳将军了。”
他坐上马车,衣衫稍带水珠,靠在边缘位置,怕水汽凉了对方。
重斐挑眉,见许林秀明显避开自己,饶有兴味地笑了笑。
许林秀静静坐在角落,掀开的车帘钻进几丝风,燃烧的木香随风呛进鼻喉。
他病情未愈,甫一受刺激,立即呛咳不止,很快咳得脸红气短。
他竭力压制不让自己失态,没能忍住,扶着靠垫深深喘气,明明难受,却不发一言。
见状,重斐掌风一挥,将燃烧的木香熄灭。
木香乃大夷国进贡的香料,除了皇帝以外,其他天潢贵胄用起来都有限,哪像重斐这样放在车上点着玩。
木香有提神养身的效用,偏偏这样的好香让许林秀受不住。
许林秀看见对方的动作,强忍咳嗽的冲动,深深缓回一口气,道:“谢过将军。”
重斐神情意味不明,没有开口。
车厢里很安静,许林秀着不得凉,重斐把车帘放下。
雨声隔绝在外,两人独处车厢,因重斐身躯高大,来自高位者的压迫感十足,空间密闭,更显窄小。
凡有一丝动静变化都会放大,让人无法不去注意。
许林秀难得感到少许的不自在,他侧首悄望,微微灰暗的环境里窥见重斐锋利似刀刻般的半边面孔。
这位将军行事看似风流不拘傲然冷漠,却没有半分养尊处优的模样。肤色不像平常王公贵族一般护养白净,带着久经风沙的粗犷,若非在战场和在生死一线历练久了,很少有人能有这种气质。
许林秀恍惚之间出神片刻,忽听对方低沉道:“许公子可有看够。”
“……”许林秀移开目光,“草民并非有意冒犯,望将军恕罪。”
重斐“呵”的一笑,蓝眸攫着人,“恕你无罪。”
许林秀惊讶,还以为会遭到对方刁难一番,没想到竟然直接放过他。
这位将军的刁难不会太恶劣,倒像情绪起来,觉得高兴就作弄一会儿眼前的人。如同此刻,对方突发善意送自己回去,究其原因,极有可能真是情绪不错,又碰巧遇见他,索性做件好事。
许林秀神色柔和,再次致谢。
他把当下居住的地址告诉对方,重斐一听,问:“许公子不回许宅。”
许林秀垂眸不语。
重斐不再多言,扯扯嘴角,蓝眸宛若冰渊,笑意没达眼底。
马车驶进如意巷,许林秀掀开车帘望了眼,甫一吹风,又止不住咳嗽。
重斐这时才开口:“你的身子太虚弱了。”
闻言,许林秀只是笑笑,脸色不见丝毫恼怒。
重斐倒兀自隐隐皱起眉头。
许林秀所制的铠甲在军营里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将士们亲自试过,无不感慨惊艳,得知是位弱不禁风的公子造出来的,愈发好奇。
前段日子许林秀在军营中成为将士们挂在嘴边议论最频繁的人。
什么提炼出细盐让全国百姓都吃上好盐的许家独子,什么跟城都尉情投意合举案齐眉,当然上一句很快就被驳了脸面,纷纷八卦起许公子与城都尉和离一事。
所有人都知道都尉新娶的人是崔宴的侄子后,唏嘘不已。
这些消息重斐无意窥听,奈何手底下谈论的人只多不少。
他瞥见许林秀病弱却强撑的姿态,暗忖这人傻得天真。
明明聪慧过人,性情温和,看起来不像个拎不清的,何必为一个男的要死要活,置身体于不顾?
当然,重斐心里看不上这样傻的许林秀,此刻却没在明面上挖苦一个虚弱的病患。
马车停在院子前,许林秀再次向重斐行了一礼,抱起箱子下车,目送重斐离开才转身走进大门。
这日发生的事许林秀只当做生活上的一个小插曲,他专注养病调理身子,偌大的院子没请下人,只有主仆两人显得比较冷清。
闲时许林秀会教冬秋识字写字,等身子好了七八成后,再次捣鼓一些新的小玩意。
一个骤雨消停的午后,园里的菜田源源不断冒出湿土气息。
许林秀跟着冬秋打理菜田里的杂草,门外来了人敲门。
冬秋跑去开门,只见一位粗壮魁梧的大汉,不由缩了缩脖子。
担心对方是不良之辈,立刻要关门。
桑北弥轻松按住冬秋的手:“嘿,俺又不吃你,你家公子在不在。”
冬秋摇头,扯着嗓子喊:“公子不在!”
桑北弥哈哈一笑,拎小鸡似的将冬秋拎进院子,冬秋挣扎无果,惨兮兮地朝自家公子说道:“公子,冬秋护不住你……”
许林秀放下手里锄头:“这位……壮士,可不可以把冬秋放下来。”
桑北弥放开人,道:“俺叫桑北弥,将军麾下副将。”
他看着许林秀:“军营里的函人师傅照公子给的图纸制了铠甲,他们拿捏不准是否达到公子所说的……质量,想请公子过去瞧瞧,若都对了,就照这个质量大批打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