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林秀耳根微热,解释:“没有。”
苏无云:“是吗。”
许林秀点头。
苏无云道:“大人还在调养,注意点好。将军血气方刚,不能太纵容,这都是为了以后。”
许林秀:“嗯。”
他问:“将军的暗伤恢复如何?”
昨天晚上他观察过重斐身前背后留的伤痕,所幸没找到新添的伤处。
苏无云:“一直在治,将军比从前配合,怎么治都接受。”
继而叹息:“过去几年才棘手,将军认为没有大碍,殊不知暗伤拖到越晚越棘手,等年龄大了才显出毛病。”
将军和许林秀好上,真的变了。会惜命,再强的体魄都需疗理调养。
苏无云笑着说:“将军遇到大人也算一物降一物。”
午前配合苏无云的诊治,晌午之后许林秀出了一趟门。
天色难得见晴,日光映雪,他带冬秋和赵铭到四处走走。
府邸离街市不远,路上出行的人甚少,过了街口附近,就到军营的范围了。
值守的士兵执礼道:“见过许大人,可是来找将军?”
许林秀双手拢在袖口内,揣着暖炉子,含笑摇头:“随处走走,不用特意向将军通传。”
他们从绍城送来的军需物资到了,这几日正在陆续给边关的将士们纷发。
不远的前方许多将士正在排成长队,每人都分得一件厚实的冬衣和冬鞋,这只是第一批到的物资,等后续朝廷的物资也送到,将士们得的物资会再多点。
一位老将牵着几匹马,扭头喊身后的孩子跟快点。
小孩个子不及成人大腿,踩着雪地跑起来颠颠的。
曹老六道:“这些都是伤疾后退下来的兵将,留在军营内做后勤。有的人家中女人跑了,或者战乱时死了,他们就把孩子带进军营里,跟着一起养马,或者做其他活儿。”
许林秀问:“像这样的小孩军营有多少?”
曹老六道:“至少二三百。”
许林秀沉默。
延城作为边关的其中一个小城邑,军营内没经具体统计就有几百个孩子,若算其他边城的军营,又有多少这样的人?
他又问:“小孩子们都跟着大人做活儿吗。”
曹老六道:“对,营中没人照看孩子,只能跟着大人做活儿。”
绕军营闲逛几刻钟,许林秀被重斐接进营帐。
男人掌心探进他的袖口,摸到他揣着暖手炉子才松了眉头。
“怎么过来不告诉我一声。”
许林秀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怎么能时时找将军。”
重斐想也不想地答:“我乐意。”
许林秀坐在书案前摇头失笑,喝了对方递来的一杯温水。
堆撂在案桌的军务文卷已处理得差不多,重斐把主帅位置让给青年,自己拉了张木椅坐在边上:“如何,许大人走了一圈,可有看出什么名堂?”
许林秀点头。
重斐挑眉:“愿闻其详。”
许林秀道:“将军,我观营中留守的孩子颇多,不禁想起咱们途径陵城时,那儿的孩子即使出身农家,但每个人都有念书的机会,这样的机会何不给营中的孩子们一次呢?”
重斐道:“哪有那么多精力带他们,如今西北虽然逐渐安定,可小仗时不时就会发生,军务后勤忙起来谁都顾不上。”
许林秀道:“涑州,乃至西北从前年起就在展开战后重建的工作,孩子在营中有条件习武健身,却失去认字学习的机会,是为可惜。不知将军愿不愿意把孩子们集合起来,找人做个信息登记,再请两三位先生,把孩子聚在一处让他们念几年书也好。”
“若有习武天赋,等他们长大可留在营中效力,可如果有的人天生学武条件不行,喜欢识文写字,今后可以令寻前程。”
许林秀道:“那些带了伤疾的将士退下来后内心或多或少都带着遗憾,将军何不帮他们一把?此举也算巩固军心,把大伙儿拧成更紧的一股绳。”
重斐手指贴在案桌敲了敲。
“林秀,你对识文学理很是看重。”
像他们武人出身的,倒没想太多。
许林秀询问:“将军意下如何?”
重斐:“容我考虑会儿,请几个先生来教书并非难事。”
许林秀:“好,将军慢慢想。”
他知道要扭转时代观念需要点时间,不是人人都有周相那样极致的崇学信念,像重斐,就比较重武。
好在重斐和周相都属于观念比较超前的人,和他们论起一些观点,只要道理说得通,对方就相对容易的接受。
忽地,重斐拧眉一紧。
他道:“不是叮嘱你别在劳神费心。”
许林秀“唔”一声。
“将军,那只是散步途中心生感慨,算不得劳神,更不费心。”
重斐:“是么。”
许林秀眨眼,笑意温然。
这会儿卖起乖,倒让人不忍心苛责半句。
重斐:“……也罢。”
再说两句,怕只怕他把什么错都揽自己身上了。
而他又有什么错呢?只是不想许林秀太操心罢了。
第113章
◎将军,你和我又生不出◎
傍晚前许林秀跟着重斐回将军府。
两人没有骑行或者乘坐马车,而是选择以散步的方式走回。
起初重斐不赞同,许林秀还没开口,眼波一转,温柔示意,重斐一颗钢铁直男心瞬间碎成齑粉,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话。
于是他们并肩步行离开军营,迎着干冽的风走到街上。
重斐一贯行步如飞,此刻倒愿意慢下配合身边清隽文秀的青年。
他道:“等等。”
许林秀停步,尖瘦光洁的下巴一紧,被重斐曲指抬起。
他顺从对方的动作仰起脸,男人粗糙的指腹摩得下巴发痒。
“将军,怎么了?”
重斐神情严肃,将他头上的毡帽紧了紧。
许林秀抿唇,失笑不已。
“已经不冷了。”
这个气候涑州虽然有时还会飘点小雪,但温度比起前几个月回升了不少,街上已经找不出几个人像许林秀这样裹得厚实。
重斐摸了下斗篷的厚度,道:“下次还是穿那身最厚的斗篷出来吧。”
许林秀道:“太夸张了,裹出汗也会生病的。”
重斐面容扭曲,对许林秀当真是冷一点生病,热一点也不行。
他能如何?只能把青年当成宝贝,细心揣着,都是心甘情愿的,别人还求之不得呢。
许林秀长睫颤动,眸子浅浅弯起,伸长胳膊把男人眼眉上沾到的微白碎雪拂去。
“将军,下雪了。”
白日转晴,此时正值傍晚,又落起细小的雪花。
重斐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今年下个没完没了。”
路面积雪未消,他们没有急忙去避雪或赶路。不是重斐不想,而是许林秀的手钻到袖子底下牵住他的手掌,硬是拖着慢慢走。
风轻轻的,此刻并不冷。
雪花像柳絮一样落在发端、眉眼、肩膀,许林秀有斗篷和毡帽,没受什么影响,重斐的头发和眼眉渐染一层薄浅的霜白。
许林秀安静看他半晌,道:“将军,咱们快点回府吧。”
重斐问:“心里畅快了?”
许林秀唇一抿,很轻地点头。
其实这么大年纪了还拖着人雪景漫步,被看穿后委实有些赧颜。
重斐道:“你心里痛快,也该轮到我高兴高兴了。”
许林秀问:“将军想如何?”
重斐蓝眸半眯,握紧许林秀的一只手笑。
“走你€€€€”
视线陡然腾空,许林秀环起胳膊搂在重斐脖子前,过路的人纷纷投来视线。
许林秀感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无奈。
“将军,好多人看。”
他都注意到了,跟在周围护行的将士掩嘴偷笑。
重斐道:“怕羞?”
许林秀端起脸色:“将军不怕,下官怎么会怕?定然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