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想雪团了。
也不知道它一直喵在家里,会不会寂寞。
直到后半夜,他才迷迷糊糊睡着。
.沉闷浩荡的钟鸣声响起,如同惊雷炸响在江宴秋耳边,几乎下一瞬,他眼中已经褪去了刚醒时的迷茫,抓着凤鸣坐起身。
……糟了,忘了这是别人的幻境,哪有什么凤鸣。
终于来了吗。
江宴秋迅速起身,第一时间去主卧找王湘君。
“大小姐,快醒醒,好像出事了!”
王湘君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被江宴秋抱在臂弯里,瞬间涨红了脸闹着要下来。
只是此时的江宴秋神色冷静,目光警惕,未曾束发,匆匆披着一件外袍,与白日里那个笨手笨脚的笑嘻嘻侍女判若两人。
沉闷的钟声似乎透露出不祥的气息,直直响了十八声才停下。仙府所有人都被惊动了,不时有人步履匆匆地从庭院穿过。
王湘君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肩袖。
江宴秋嘘声道:“大小姐,别怕,有我在呢。我们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宫灯和火符被点亮,照得夜晚的江氏仙府宛如白昼。正殿中,无数客卿门生、本家子弟群聚一堂,上首一位女子白衣上绣着莲花金纹,久居上位使她积威甚重,饱含威严,目光沉沉地阅览着手中的传讯府。
“情况不好。”
“剑尊重伤仍在闭关,天魔即将出世,那些东西也坐不住了。”王常莹面色冷峻,“仙盟召集百家前往鹿鸣支援,我等也当仁不让。”
鹿鸣是古地名,相传冥河就在其下。经过万年来打得日月失色的仙魔之争,早已变成了一座死城遗址。
她这还算稳得住的,其他下首的那群人早已面露惊色,惶惑不安,如临大敌,甚至还有人因为恐惧瑟瑟发抖:“剑尊怎么闭关得如此不是时候!那可是天魔,没有他,我们如何能敌!”
“消息当真么?人间怕是要大乱啊!”
也有人进言:“仙盟说是要人支援,谁不知此战极为凶险,有去无回?不若我们开启护山大阵,府中灵石物资勉强够运转,也不是不能支撑个一二十年。待人间祸乱结束得差不多了再出山。”
“够了,”王常莹道:“玄门百家,荣辱皆在一身,枉我琅琊王氏贵为世家之首,这时候退在后面当逃兵,还有什么脸面得见世人?现在当缩头乌龟,难道还能缩上一辈子?!”
那名客卿闻言满面通红,羞愧地不再说话。
也有穿着跟王常莹服饰相仿的年轻女子劝道:“姑姑,我们是应了仙盟请求,但其他世家怎么想的可不一定。还说什么昆仑带头,恳求化神境以上倾巢出动,谁不知道落真姑姑元神有损,正在下界温养?现在强行招魂,必然有损魂魄。”
王常莹面色不变:“我亲自去。”
闻言,底下瞬间如同炸开了锅:“家主,万万不可!您请三思啊!”
“姑姑贵为家主,千金之躯,岂能冒险?此番凶险,家中谁能主持大局?”
王常莹冷哼一声,对那面色焦急的年轻女子道:“家里族老要么年事已高,要么正在闭关,要是你们能争气早日修到化神,又怎需劳烦我亲自动手?那修为平平的宣容都主动要求跟着江润一起,我王常莹堂堂化神修士,有什么去不得的?”
众人均是哑口无言。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天魔即将降世,在最坏的局面发生之前,必须有人前去封印阻拦。
但是个人,都盼着与自己不相干的陌生人顶在前面,轮到自己,那自然是要竭力拒绝的。
见她执意已决,不愿多言,那年轻女子慌乱之中说道:“姑姑,就算你不为了自己,也为了湘君考虑考虑啊!湘君尚且年幼,不能离开母亲啊!”
王常莹面色闪过一瞬极其柔软的情绪,但这柔情转瞬即逝,很快被冷肃威严取代:“他是没断奶的孩子么,这么大了还要缠着母亲!”她几不可见地吸了口气,神色平常:“万一,我说万一,我在鹿鸣有个三长两短。”
“就让落真苏醒后暂代家主,日后扶持湘君继任。都听明白了么?”
那名容貌与她相似的年轻女子早已泣不成声,口中喊着:“姑妈!”
此刻,抱着大小姐站在厅堂外的江宴秋:“……”
这就很尴尬了。
王湘君原本还困倦地倚在他怀里,听到后来,他剧烈挣扎着跑下地,江宴秋拦都拦不住,一枚雪团子在众目睽睽中冲进议事厅,小脸上早已满是泪痕:“娘!我不要你走!你不要去好不好!”
许久未见母亲,前几日听到王常莹要回家的消息,他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只是母亲回来这么久也未曾来看看自己,大小姐虽然生闷气,潜意识还是孺慕思念着母亲,希望母亲能抱抱自己,摸摸自己的头,偶尔夸赞两句。
江宴秋突然明悟了什么。
……难道,王湘君一生中最后悔、最痛苦的回忆,是王常莹拯救天下苍生甘愿赴死,自己却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而自己听到钟声以为是有险情,急急忙忙把王湘君抱出来,误打误撞让他们母子得以相见?
“湘君?”
“大小姐!”
没想到他竟然出现在此处,底下众人惊呼一片。
王常莹脸色也闪过讶异,然后立即沉下脸:“是谁把他带来的?”
江宴秋低头告罪:“是我,奴婢以为遇到危险,第一时间想着把大小姐抱来。”
王湘君快要哭成泪人:“娘!你别走,我保证以后听话!好好练功、不惹你生气!你不要走好不好!”
这样小小的一团,简直把人哭得肝肠寸断,在场无人不动容。
王常莹却依然沉着脸冷声道:“我还没死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得像什么样子!快来人把大小姐抱回去!”
江宴秋:……夫人!你也心太硬了吧夫人!
这样恐怕不能帮王湘君脱离幻阵吧!简直要变成另一个一生阴影了!
他原本跪在王湘君身边,突然抬起头道:“家主,大小姐知道您要回来,刻苦练了剑,练了鞭法,今天不吃不喝修炼了四个时辰。”
“奴婢很少见大小姐这么开心。”
“大小姐看着年龄小,其实年幼早熟,心事甚重,他不想让家主您失望,所以比任何同龄人都要懂事,都要努力,冬天手上的水泡磨出血,成年人都疼得受不了,大小姐却一声不吭。”
“他从来都只是为了让您多看他几眼,夸一夸他而已。”
王湘君已经哭得直喘,上气不接下气:“娘,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我现在已经会用剑了,我给你帮忙好不好,不要丢下我,我不要跟娘分开!”
王常莹突然把抽泣着的小小孩童抱进怀里。
她眼眶有些泛红,突然短暂地笑了一下,捏了一下王湘君的小脸,又摸了摸他的头发。
“这件事,只有娘能办到。因为娘很厉害,别人都没有娘厉害。”
“湘君以后也会成为这样的大人。”
她一手点上王湘君身上一处穴位,大小姐瞬间沉沉睡去,不省人事,脸色还挂着可怜兮兮的泪痕。
“如果仙盟失败了,便开启护山大阵吧。”王常莹道:“……把大小姐抱回去,保护好他。”
“若是成功了,但我没能回来,就说……我重伤在外闭关,不必告诉湘君真相。他日后长大了,自然会明白我的苦衷。”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脸孔渐渐模糊不清。
在漫天的轻絮与飞花中,美轮美奂的仙府、神色悲切的人们渐次消失。
幻阵破了。!
第39章
哎。
江宴秋有些唏嘘。
本来只是以为帮王湘君勘破幻境,没想到还见证了这段历史与辛秘。
鹿鸣之战。
现存的修真界人士,对这场历史大多讳莫如深。
因为实在是太惨烈了。
无数伏龙境、甚至化神境修士大能齐聚鹿鸣,不仅要对付因为天魔即将降世躁动狂欢的大魔物,还要以天地为火、己身为烛,前赴后继、悍不畏死地对付尚未完全出世的天魔,将其封印在地底。
有江润、宣容、王常莹这般为了天下苍生或是重要之人无惧生死、甘愿牺牲的,自然也有化神修士贪生怕死,对仙盟的急函置若罔闻。
€€€€反正天塌下来,总有人去顶着,不是么?
这些人说不定还要背后埋怨郁含朝€€€€堂堂剑尊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掉链子,要不是他闭关,至于搞得这么惨烈吗?
也有人以己度人,阴暗叵测,剑尊是不是也贪生怕死,才故意托病不出。
只是后来天魔成功封印,危机解除,当年参战的精英大能死的死伤的伤,那场惨烈的战事也仿佛被掩埋在时间的飞灰下,于是这些人又大摇大摆地站出来,恬不知耻地把自己描述得多么英勇伟大。
不容他多想,熟悉的纯白空间出现,他们来到了第二道幻阵。
这次应该又是老样子。
用最完美、心底最隐秘、最渴望的幻境留住阵中之人。
江宴秋睁开眼,环顾四周。
……竟然又是刚刚的王氏仙府。
他下意识低头看去。
……我、特、么、怎、么、又、是、妹、子!
熟悉的侍女服,铜镜中极尽妍颜的漂亮脸蛋。
江宴秋怀着巨大的怨念,四处找寻王湘君的身影。
等出了幻境一定要他好看啊混蛋!
芳菲落英,玉阶青柳,他穿过花藤回廊和华丽纱幔,终于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不等他叫出声,只是听闻脚步声,王湘君便回过头,眼里闪现一抹惊艳之色后,又恢复了冷淡,哼道:“原来你还舍得回来?”
嗯?你不对劲。
那人非是往日熟悉的宫裙,而是白底莲花金纹的男式道袍,头戴玉冠,剑眉飞斜,少了记忆中的冷艳女气,而是宛如芝兰玉树,英气凛然。
已经成为家主的王湘君看着有些不快:“回家探亲需要这么久吗?大半个月不见人影,我看你早就乐不思蜀,忘了回仙府的路怎么走了。”
江宴秋:“……”
他磨着后牙槽,要不是碍于身份和此行目的,只想狠狠给对方一个暴栗。
合着你恢复男儿身我就一直穿女装是吧!做个人叭!
见他一直不说话,王湘君沉默两秒,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算了,看你回家一趟不容易,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转而又抱怨道:“不是说了我同意把你那一家子接过来么?仙府灵力充沛,日常用度都是灵泉仙果,凭你的面子,我还能苛待他们了不成?”
江宴秋:“……呃,家主您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