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它眼中的迷茫被飞速眨去,飞快立起,幻视四周,浑身的羽毛炸开,几乎炸成了原先身体的两倍大,眼神凶狠地盯着江宴秋,摆出抗拒和斗争的姿态。
江宴秋眉毛一挑。
小小一只鸟,脾气还这么大。
他从笼子玄铁丝网的中间伸进去一根手指,似乎是想摸一摸对方的羽毛,安抚一下不安狂躁的王雀。
混不在意自己会不会被其啄伤。
灵枢和灵珑齐声惊呼:“真人小心!”
王雀似乎被他俩的叫声吓了一跳,颤了一下,身上的羽毛炸得更开,凶狠地朝着江宴秋手指的方向跑去。
灵枢“腾”地起身,要不是还有理智的灵珑狠狠拽住他,简直想将那笼子一脚踢翻。
就在王雀即将靠近江宴秋手指的一刹那€€€€说时迟那时快,江宴秋另一只手从笼子旁边的空隙伸进去,一把扼住对方命运的咽喉。
王雀:“……”
灵枢和灵珑:“……”
江宴秋一只手按住王雀幼鸟小小的身体让其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愉快地从圆圆的脑壳摸到顺滑的尾羽,还拎着两只小小的爪子,撸了好几下。
被人猝不及防地摸了个遍的王雀:“……”
似乎出生以来从未遇到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被从头到脚轻薄了一番,连长着小小短短羽毛的尾巴都没被放过,它呆呆地楞在原地,瞳孔中那圈不详的猩红都变成了委屈的嫣红。
江宴秋心满意足地收回手:“啊,果然不愧是珍贵的王雀,手感真好。”
幼鸟:“…
…”
它正要暴怒地挣扎,那只手便骤然离开它的身体。
一股莫名的失望和难受瞬间涌遍它的全身。
……让人恨不得立即挨挨蹭蹭地凑上去,将胸脯上最丰满的那层羽毛主动送到对方手中,轻柔地抚摸,慢悠悠地顺毛,哪怕把它珍贵的尾羽弄得乱七八糟都没关系。
仿佛世间最幸福的事,就是得到对方的垂怜。
这股微妙的渴望和被人类修士冒犯的怒火交织在一切,差点把它小小的脑壳烧冒烟,一只小爪子抬起来,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直接傻在原地。
灵珑趁势急忙道:“真人,您知道这是何物吗?它、它并非象征祥瑞的珍禽,而是混了魔物之血,血脉被玷污的混血……”
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突然,“砰”地一声,一团金黄中掺着黑红的鸟团,狠狠朝向她的方向撞了过去,黑豆般的小眼无比阴狠。
由于太过用力,坚硬的玄铁笼甚至都被撞得微微向外凸起。
玉珑吓了一跳,江宴秋拍拍她的头安抚了一下小孩儿,然后让玉枢把人带了出去。
两人还想抗争一下,却在江宴秋不容拒绝的视线中乖乖照做,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确认房间里只剩一人一鸟后,江宴秋竟然直接打开了笼子。
他伸出一只手:“这么凶做什么,块头不大,吓人倒是会吓人。”
无比渴望的自由近在咫尺,王雀却目光警惕,犹疑又渴望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笼口。
江宴秋好笑道:“出来吧,我还能骗你不成。”
王雀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悬崖边,慢慢地、慢慢地走出了笼子。
€€€€这个自它出生起就冰冷无情地将它锁住,带来的只有无尽疼痛、仇恨和噩梦的困兽之笼。
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它听到那个令鸟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的声音,用充满怜爱的语气说道:“小乖,坏蛋都被赶跑了,以后再没有人欺负你了。”
那只手掌将它小小的身体托起,仿佛托起了它的全世界。
它缓缓地睁大眼睛。
.“从今天开始,小啾同学就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了。”
江宴秋把王雀幼崽往前推了推,煞有介事地向两人介绍道。
灵枢和灵珑面面相觑,均是哑然。
€€€€他们看向江宴秋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被妖妃迷惑的昏聩帝王,还是群臣死谏也劝不回来的那种。
灵枢和灵珑目光中隐有担忧,王雀被江宴秋捧在手掌心,一边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一边朝着灵枢和灵珑嘶声哈气。
看起来下一秒就能大打出手。
昏聩的江真人见双方都并并未出言反对(……),愉快道:“那就这样决定了,以后要喊玉珑师姐和玉枢师兄,知不知道,小啾?”他拽着王雀的一只小爪子,友好地朝对面两个小童挥了挥。
玉枢和玉珑:“……”
这个完全靠江宴秋维系着的脆弱的四口之家,仿佛下一秒就要分崩离析。
“我刚刚给小啾喂了点‘东西’……”江宴秋含糊带过,“它现在应该已经吃饱喝足,不会主动咬人了,我待会儿要出门一趟,你们帮我照顾一下它,可以吗?小啾,待会儿乖乖的,知不知道?”
王雀:“……”
玉枢和玉珑:“……”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三张阴恻恻的笑脸似乎同时扬起。
然而江宴秋揉了揉眼睛,王雀不爽地躺在他的手心,玉枢和玉珑还是那副乖巧的笑容。
……应该是他眼花了吧。
走出凤栖峰,江宴秋呼出一口气。
他要去探望一下,上次临走前还昏迷不醒的剑尊。!
第133章
江宴秋刚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凤栖峰山脚下的护山大阵便传来通报€€€€有人递了令牌叩山门求见,而且令牌等级还不低。
江宴秋有些疑惑,他回来的消息,甚至楚晚晴他们都还不知道吧,这就有人上门喝茶了?
然而,当他看到拜访之人是谁时,险些没能维持住笑容。
€€€€竟然是李松儒座下的道童文心。
文心的一生,简直是天下道童心向往之的终极目标之一。在李松儒刚自立门户的青年时代就跟着他,直到对方一步步成为昆仑掌门,从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虽说名义上是道童,但李松儒对其颇为信任爱护,几乎当成了半个亲传弟子,昆仑上下见到文心,哪有敢拿乔使唤的,都是当成半个大师兄看待。而文心的修为,明明可以自立一峰,成为正儿八经的昆仑修士,却始终对掌门忠心耿耿,一直自愿留在太清峰。
江宴秋对文心的观感颇为不错,对方总是一副眉眼含笑、礼数周全的模样,待人接物从来挑不出错来。江宴秋从前被人陷害,他也尽心尽力地帮忙跑前跑后,这份恩情,他也一直记在心里。
然而今天……
不知是不是韩少卿入魔后在巷子里说的那番话,他总觉得心里像是被扎了根刺,虽然不痛不痒。若是不主动想起还好,但猛一见到文心……总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之感。
文心像是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觉,恭敬地行了一礼,恭贺道:“江真人在剑道大会上表现英武,不仅夺得魁首,一双慧眼还拯救上玄于危难,避免了一场天下大乱,文心还未来得及恭喜和感谢真人。”
他笑容诚恳,这番话虽是恭维,却又说得发自肺腑,任谁心中都听得无比熨帖。
江宴秋恍惚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是太过多虑了。
月姬明留下的精神污染过于掉san,搞得他疑神疑鬼,看什么都不对劲。
他客气道:“哪有那么夸张,运气好罢了,最终能打败那邪物,主要也不是我的功劳。”
文心的笑容越深:“您千万别这么说……掌门真人前段时间一直在料理上玄留下来的烂摊子,好不容易得了空,听说了江真人回来的消息,特地请您去太清峰一趟,似乎是要好好嘉奖您一番。”
文心一露面,江宴秋便大概猜到他的来意了,对掌门真人要请自己喝茶这件事也不意外。
他心中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明白了,我马上就去。”
文心前脚刚走,灵枢和灵珑就好奇地窜了出来:“真人,那位就是掌门的道童吗?”
江宴秋:“没错,文心师兄的年纪,比我大多了。”
李松儒刚自立一峰时就跟着他的道童,那也得有个几百岁了吧……
灵枢和灵珑一齐睁大眼睛,长长地“哇”了一声。
简直像被逗猫棒逗的猫……江宴秋没忍住噗嗤一笑。
跟文心比,自己家里这两个童真童趣的,简直就是真正的小孩子啊。
虽然他本来也没准备把人家当道童使唤就是了。
灵枢和灵珑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拽住江宴秋的衣服下摆:“真人真人,我们将来也会像文心师叔那么有用的!”
“让你比李掌门还威风!想见什么人就见什么人!”
江宴秋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敷衍地摸了摸他俩的头毛:“好好好,知道了,真人等着呢……”
.“宴秋来了?来,坐,喝茶。”
李松儒一身淡灰色儒衫,头戴儒巾,仙气飘飘,笑容慈祥。
若是初见之人,怎么也猜不到这副儒生打扮的中年人,竟然就是修真界第一宗的掌门修士。
江宴秋行礼应声后,发现赵满楼竟然也在。
对方正正襟危坐地跽坐在一个蒲团上,一手端茶,一手虚拖着杯底,神色恭敬,礼仪姿态挑不出一丝错处。
两人短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松儒客气地招呼他不用多礼,这次喊他们过来,主要就是闲聊几句家常。
他面容和蔼,看向江宴秋道:“这次多亏了江小友,性情机敏,有勇有谋,及时让睿依用传音纸鹤将消息递出来,若是待月掌门将在场众人吞噬殆尽,神功大成……整个天下都将沦为炼狱,酿成大祸。”
江宴秋垂手行礼:“掌门谬赞,此事并非宴秋一人之功,最后关头多亏了众门派团结一致,联手御敌,才坚持到了援兵到来。”
李松儒呵呵一笑,抚了抚美髯:“江小友不必谦虚,你的所作所为、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自当年南澜秘境、阙城龙脉一事,再到如今的上玄之变,江小友心怀天下,善观形势,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才一再力挽狂澜,拯救黎明众生于危难。有江小友这样的人物,实乃昆仑之幸啊。”
这番夸奖简直极尽溢美之词,差点把他夸到天上去。若是今日换个人来,恐怕要为李松儒这番夸奖涕泪交加,感动到无与伦比,恨不得为昆仑和掌门脑干涂地。
而不知是不是江宴秋有了些先入为主的思虑……这话一听,他心里便“咯噔”一下,不仅没有丝毫感动兴奋……反而说不出的怪异。
然而无论心中所思所想,他面上丝毫不显,做出一副高兴又惶恐的表情,谦虚地推辞了几番。
像是终于留意到旁边的赵满楼,李松儒目光转向他,同样笑道:“琴川赵氏的小友……当年你父亲拜入昆仑时,我还未当上掌门,那简直是位烈日明玉般惊艳的人物,只可惜……”
他面容适时地哀婉了一瞬,语气放沉,“只当是天妒英才了。你与你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同样的少年英豪,年纪轻轻便大放异彩,也不知琴川是怎样的宝地,代代能蕴养出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
赵满楼同样,神色感动地垂手叩谢。
李松儒半点架子也无,人一边喝茶一边谈天,气氛相当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