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你去了, ”钱良才喘着粗气道,“拿了我还得赶回布庄, 那人在布庄等着。”
章北庭的家离他布庄更远,他从布庄跑到食肆就已经累得不行,若是再跟着章北庭回家一趟, 怕是没力气跑回布庄了。
从食肆到章家,平常一刻钟左右就能走到,章北庭这几月一直有坚持锻炼,日常要干的活也多,身体素质早就今非昔比。
他跑回去, 拿了地契回来,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给你。”章北庭抿了抿嘴唇,郑重地把地契递给钱良才。
这是他跟宋宴卿共同赚到的第一份产业, 即便相信钱良才不会骗他们, 就这样交出去还是有些不舍。
钱良才这会儿已经平复了呼吸, 压低声音问:“来买这铺子的是昨日我来食肆时遇到的那个奇怪的女人,可以卖给她吧?”
章北庭心念电转,钱良才昨日来食肆遇到的不就是宋宴婉吗?他意识到什么,瞬间没了把地契交出去的不舍,笑着道:“当然可以卖。”
“她还在布庄等着,我先回去了,可别让她跑了。”钱良才道。
“等一下,”章北庭想到了什么,小声提醒,“她夫家是栖梧街那个许家。”
铺子能多卖些钱他巴不得,但钱良才也是做买卖的,若是得罪了许家的人,影响到布庄的生意,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也会良心不安。
“我知道她是许家的人,从她坐的马车认出来了,”钱良才拍了拍章北庭的肩膀道,“我的买卖有自己的路子,跟许家无关,他们不能将我怎么样。”
“那就有劳钱掌柜了,卖铺子的银子你也不用给我送来,我约了王大爷下午去你布庄签辣椒油方子的契书,以及他家饭馆的地契,到时候还要请你做证人。”章北庭道。
钱良才摆了摆手,“行。”
宋宴卿一直在食肆前面,只章北庭回去拿地契的时候告诉了他一声。
这会儿看到章北庭从后门送走了钱良才出来,不解地道:“谁会花四百两买我们这样一间铺子?”
章北庭小声吐出三个字,“宋宴婉。”
“她想干什么?”宋宴卿皱眉。
章北庭:“很快就知道了。”
午时初,许家的马车在食肆门口停下,春桃跟红萝从上面走了下来。
柜台后面的宋宴卿看到后,一下便绷直了脖颈,垂在身侧的手也握紧了。
旁边的章北庭握住他的手,一点一点把手指掰开,又捏了捏,柔声道:“没事的。”
“嗯。”宋宴卿点了点头,其实他也不是害怕,就是有点紧张。
春桃跟红萝走到食肆门口就停了下来,于此同时,她们身后马车车窗的帘子,也被人从里面掀起一角。
“食肆的掌柜是哪位?”春桃像是昨天没来过一样,高声问道。
章北庭放开宋宴卿的手,上前道:“我就是,有什么事吗?”
“这铺子被我家小姐买下来了,之后要留着自己用,给你们一日时间搬出去。”春桃展开手中的地契,伸到章北庭面前。
都伸到了面前,章北庭便仔细看了一遍。
地契的后面多了一段交易记录,卖方是钱良才,买方是宋宴婉,购买金额是四百二十两。
这一段记录上面已经盖了云阳城府衙的相关官印。
有了这方官印,证明交易记录官府已经记录在案,即便地契没了,食肆的铺子也是宋宴婉的。
“看清楚了吧?”春桃收回地契道。
“铺子不是钱良才的吗?”邹文柏被客栈门口的伙计告知这边的动静,连忙赶了过来。
春桃抬了抬下巴道:“他卖给我家小姐了。”
邹文柏气愤道,“钱良才吃了你那么多好吃的,居然一声不吭把铺子卖给了别人,他这样做也太不是人了,要卖不能优先卖给你们吗?”
春桃嗤笑,“他们出得起这个价吗?”
“你……”邹文柏还想说什么,被章北庭拉住。
邹文柏心里的气下不去,章北庭不让他说,他就站在后面角落里嘀嘀咕咕地骂。
“你们还有好几个时辰可以把东西搬走,”春桃扫了眼食肆内呆愣住的几个帮工,冷漠道,“明日一早我们来收铺子。”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章北庭蹙眉把人叫住。
春桃转过头,勾了勾唇角道:“我说过了,铺子我们自己要用,不租。”
章北庭道:“我想说的是,我这个月的租金已经交过了。”
春桃愣了楞,转头跟旁边的红萝对视了一眼。
“一两一月的租金,”红萝道,“钱良才没说他已经收了这月的钱。”
春桃回头看了眼停在路边的马车,咬了咬牙,从钱袋里找出一两的碎银子,丢到章北庭怀里,“还给你。”
章北庭看着她们上了马车,马车又走远了,捻着银子笑了笑。
回头对上荣远跟孙大娘几人担忧的目光。
刚才春桃的这番话,他们在食肆里都听到了。
“继续干活吧,”章北庭道,王大爷那边的铺子的地契还没拿到手,他不打算让更多的人知道,只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们没活干的。”
荣远低头沉思了片刻,他不知道章北庭这话是安慰他们还是另有别的打算,不过继续干活是没错的,灶房里还有那么多菜,今日不卖完很大可能就要折手里了。
他低声对其他几人道:“你们继续串菜,我去后面熬冒菜的汤。”
帮工都去干活了,邹文柏还想不开地在角落里嘀咕,“我得去找钱良才说道说道。”
一起吃了这么多回饭,亏他还把钱良才当朋友。
章北庭拉住他,小声道:“一个时辰前,我就知道钱掌柜会把铺子卖了。”
邹文柏:“……那你为什么不抢先买下来?”
做了这么久的邻居,他弟子还给章北庭食肆做过一天的账房,他清楚地知道,章北庭跟宋宴卿买得起这间铺子。
“我们前些日子就已经把铺子买下来了,”章北庭道,“钱掌柜是从我这里拿走地契,再卖出去的,他卖了四百二十两。”
邹文柏:“……”
章北庭:“这个事我希望你帮我保密,暂时不要告诉别人。”
如果不是眼看着邹文柏要去找钱良才理论,他原本也不打算告诉邹文柏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知道邹文柏是个守信的人,因此说了也无妨。
邹文柏沉默了许久,才道:“所以刚才我那些骂他的话,都冤枉他了?”
“不知者不罪,”章北庭笑着道,“刚才那几个女子应该很满意你的表现。”
邹文柏理清楚事情的逻辑之后,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这几个女子一看就是想要买下食肆,让章北庭跟宋宴卿没地方开食肆,看到他刚才举动,可不得很满意吗?
“承蒙邹先生一直以来的照顾,今日食肆在这里最后一天营业,邹先生午饭便在食肆吃吧,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章北庭笑着道,“到时候再炒几个菜,煮盆冒菜给客栈的伙计也加个餐。”
邹文柏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食肆铺子的价格他约莫可以猜到,不会超过两百两,结果来了个冤大头,花四百二十两买走,净赚两百多两。
而且今天不吃,之后再想吃章北庭做的东西就没这么方便了。
章北庭又写了张通知贴在食肆门口,今日食肆内所有吃食一律八折。
有间食肆第一回 打折,附近的人知道之后,一个传一个,很快都闻讯赶了过来,午时刚过一会儿,食肆内的吃食就卖完了。
章北庭让荣远几人收拾东西,自己则跟宋宴卿一起去了钱良才的布庄。
王大爷比他们还着急,已经带上铺子的地契在等着。
双方都是爽快的人,且条件早已谈好,把协议写下来,各自签了字,按了手印,便算成了。
前后没花一刻钟的时间。
章北庭把写好的方子交给王大爷,“您看什么时候方便,到时候我去饭馆那边教你们怎么熬辣椒油。”
王大爷扫了眼方子里的东西,见材料要去哪里买章北庭都贴心地写好了,脸上的笑容更甚,“明日上午吧,我学会了,后天就能把铺子交给你。”
“行。”章北庭没有意见。
王大爷:“那我先去买材料了。”
王大爷走了后,章北庭又写了一张三百两的欠条,递给钱良才。
钱良才道:“食肆的铺子卖了四百二十两,你给我写个二百八十两的欠条就好了。”
一千三百两的铺子,除去辣椒油的方子的钱,只用给王大爷八百两,章北庭自己带了一百两过来,从他这里拿了七百两。
这七百两,有四百二十两是卖铺子的钱,铺子本来就是章北庭的。
“总不能让你白忙活。”章北庭笑着道。
他这样说了,钱良才也没客气,把三百两的欠条收进了怀里。
喝过一盏茶,章北庭问:“之前不是说四百两吗?怎么又卖了四百二十两。”
四百两他都觉得离谱了,没想到最后宋宴婉居然愿意花四百二十两买那间铺子。
说起这个,钱良才立刻来了精神,倾身道:“这要从上午说起。”
上午他在布庄里理货,结果来了个客人,开口就问有间食肆的铺子是不是他的。
钱良才昨日才在食肆里见过宋宴婉,一眼便认了出来。
他前一天又随口打听过这女子是谁,当时听宋宴卿的语气,就猜到两人关系不好,因而听到宋宴婉问食肆铺子是不是他的,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有什么事吗?”
“我很喜欢那间铺子,你能将铺子卖给我吗?”宋宴婉道。
钱良才心中一动,他知道章北庭想买下王大爷的饭馆又缺钱,而且宋宴婉一看就不怀好意,再加之宋宴婉进门之前,他看到许家的马车。
许家人有钱!!!
之后不管宋宴婉怎么说喜欢那间铺子,他都不正面回答,只说跟章北庭关系好,若是一声不吭将铺子卖了,对不起章北庭。
而且答应过章北庭跟宋宴卿,会优先将铺子卖给他们,连契约都写好了,就差凑齐钱把地契拿走去官府盖章了。
宋宴婉一听契约都写好了,更加着急,加价也更加大方。
而钱良才也适时地表现出对银钱的心动,嘴里又说着不能对不起章北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