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北庭看了眼落了一整天雪,还是阴沉沉的天,蹙眉道:“恐怕今晚还得下一晚。”
他看着天色,总觉得这场雪没这么快停下。
不过这话他不敢说出来,怕一语成谶,只希望他的预感是错的。
“回屋里吧。”章北庭拉过宋宴卿的手,捏着对方冰冷的指尖揉了揉。
他们从食肆带了些新鲜的鸡杂回来,晚上吃酸辣鸡杂,不用摘后院的菜。
宋宴卿道:“回来的路上我跟孙大娘说了,让她路干之前在家歇着。”
章北庭点了点头,“明天食肆就卖腊猪蹄腊排骨,再加几锅柴火鸡,少几个人也忙得过来。”
不止是孙大娘,昨日送言朝跟安安回去的时候,宋宴卿也让言朝这几日在家歇着了。
安安才三岁,这么冷的天,跟着言朝来回跑很容易冻生病,而言朝若是不带着她,就只能将她送去楼家,让楼家的人照看着。
所以言朝一听便同意了。
第二天早上,雪似乎小了一些,却依旧没停。
章北庭踩了一脚院子里没清理过的地方,雪都快到他的膝盖了。
前一天他跟宋宴卿堆的那两个雪人,即便有斗笠遮着,也被斜飘进去的雪淹了半截。
两人早没了前一日的兴奋,看着白茫茫的一片,眼里多了几分担忧。
主街上各铺子前面的雪同样是扫得干干净净,好方便马车跟行人来往。
到了中午,有间食肆依旧不断有客人进来,跟先前不同的是,以前都是一家子一家子的来,今天来的客人,十起里只有三起是在食肆吃的,剩下的七起,大多是一两个人,手里提个锅,再加个食盒,打包带走。
打包带走的人都随意找了个靠柜台的位置坐着等。
章北庭让伙计生了两大盆炭火给大家烤。
有了火,温暖了许多,食客们放松下来,忍不住闲聊了起来。
“老郑,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常去悦来饭馆吗?今日怎么来有间食肆了。”
“刚从悦来饭馆出来,”老郑道,“他们下雪前准备的肉菜都卖完了,就剩一些萝卜土豆之类的,这大冬天的,不吃些肉身上怎么会暖和,我听人说有间食肆有腊猪蹄跟排骨,就过来看看。”
老郑说完,反问道:“倒是你,家旁边不就有个饭馆吗?怎么还跑这么远来买吃的。”
“别提了,那家饭馆只要碰到下雪,就开下雪头一天,第二天直接关门。”
“你这么远跑有间食肆来,买回去菜也冷了,倒不如在家自己做点吃的方便。”老郑很不理解。
“我不会做饭啊,我娘子有孕在身,我母亲体弱畏寒,总不能让她们这个天还去碰冷水吧。”那人道。
老郑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买熟的回去,就算不会做饭,热一热总是会的。
带着锅来有间食肆买菜的人,大多跟他们二人一样,要么离食肆近,外带方便,要么家里没人做饭,必须要买外面的。
雪断断续续地下了三四天,路边没人清理的地方,积雪越来越厚。
同一条街上的饭馆,也只剩章北庭他们一家还开着。
有间食肆里也只剩下腊猪蹄跟腊排骨,以及几只鸡。
那几只鸡,还是章北庭每天限量着卖,才剩下的。
配菜里豌豆尖跟莴笋早已卖完,菜市场里卖豆皮的也已经两日没有出摊。
这天食肆关门前,众人又清点了一遍后院的食材。
章北庭道:“明早我在门口贴张通知,你们也跟来的食客说一声,再营业一日,我们也歇业吧。”
“腊猪蹄跟排骨不是还能卖挺久的吗?”有伙计不理解。
配菜即便没了那几样新鲜的,掌柜的还囤了不少海带跟土豆萝卜,同样能放腊味里。
“就按我说的做。”章北庭没有细说。
他都已经打定主意只开一日了,毕竟将最后几只鸡卖完,就只剩下腊猪蹄跟腊排骨,常来的那些食客也该吃腻了。
而且整条街,甚至附近几条街,都只有他们一家食肆开着,太惹眼了。
结果接下来一件事,让他很快又改变了主意。
回家的时候,章北庭在自家门口,看到了有人停留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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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毛贼
章北庭一开始同往常一样, 并没发现异样,离门还有三四尺的距离,就开始掏钥匙。
只是天气冷,将钥匙从篮子里拿出来的时候, 他不小心没拿稳, 钥匙掉进了门口的雪里。
低头去捡的时候, 他注意到, 地上有几道浅浅的脚印。
章北庭的动作一顿,早上出门前,他跟宋宴卿不仅将院子里的石板路清理了出来,门口的雪同样扫干净了的,不可能留下脚印。
而这几道浅浅的脚印, 一直延伸到了他们家门口。
“怎么了?”宋宴卿问。
章北庭:“有人来过我们家门口。”
宋宴卿闻言心中一紧,他们二人人际关系简单, 有交情的人大部分是开食肆后认识的,这些人要找他们会直接去食肆。
隔壁何家若是有事,也会选择傍晚或早上上门。
章北庭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大门的锁, 还好,没有破坏的痕迹。
他打开锁,推开大门。
早上清理过的那两条路上也落了一层雪,平整、洁净,将青石板遮得严严实实。
其实门外的那几道脚印也已经很浅, 若不是他掉了钥匙低头去捡,很难发觉。
或者下午的雪稍微落大一点,就能直接将脚印盖住。
章北庭重新将门锁上, “我们去趟何婶子家。”
何家的菜前两天就卖完了, 下雪天没事干, 一家人都窝在屋里烤火,大门也是从里面栓着的。
章北庭敲了几下,又喊了两声,才有人回应。
片刻后何海缩着脖子,哆哆嗦嗦地拉开大门,“章哥,有什么事吗?”
章北庭问:“今天我们去食肆后,你们家有谁去过我家大门口吗?”
“你们不在家,我们去你家门口做什……”何海话没说完,想到了什么,神色凝重地道,“章哥你们先进屋说话。”
何家人都在堂屋里围着炭盆烤火,见何海领着章北庭跟宋宴卿进来,三人脸色都不太好。
苗凤花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起身道:“这是怎么了?”
“有人今天在我家门口徘徊过。”章北庭道。
何海:“中午雪停那会儿,我带磊磊去扫门口的雪,看到了青竹巷的李三几人。”
磊磊也想起来了,仰着脑袋道:“他们拿着弹弓和竹笼绳子,跟小叔说要找个人少的地方捉雀儿。”
章北庭知道青竹巷,荣远一家刚来云阳城的时候,就住在那边。
那边人多杂乱,大人不在家的时候,荣家人都不敢让月月出门。
荣远跟楚静在食肆里干了两个月,手头稍微宽松一些,就立即搬离了青竹巷。
何青松沉声道:“恐怕捉雀儿是假,想要偷鸡摸狗是真。”
手里拿着竹篓,谁知道他们竹篓里装着什么,要不是碰到何海跟磊磊去门外扫雪,叔侄俩又在外面玩了许久,那几人指不定就要去撬章北庭家的大门了。
连着下了几日的雪,城外的猪牛肉进不来,不少人都馋了。
富人即便下雪,也总有办法能买到鸡鸭鹅这些家禽解馋,中等的人家,比如何家,后院里种着菜,养了鸡,灶房里有挂着腊鱼腊肉,还有许多夏天晒的菜干,同样不缺吃的。
再差一些,如果有人持家倒还好,像孙大娘婆媳二人往年那样,早早地晒好冬日要吃的菜干,存好粮食,她们也习惯了长时间没有荤腥,并不会因为下雪买不到肉跟新鲜蔬菜而受影响。
如果没人持家,又是不务正业之人,他们平日赚两文能花三文,下雪后找不到事做,家里又没粮了,能想到的便只有偷鸡摸狗了。
下雪几日,附近的食肆都歇业了,只有有间食肆还开着,章北庭跟宋宴卿每日还会从家里带几只活鸡去食肆,白天他们两人去食肆后,家里又没人看家,很容易被有心之人盯上。
章北庭跟宋宴卿对视了一眼,立即道:“能不能请何海帮忙去我家看会儿,我跟宴卿去趟食肆。”
贼人是为了吃的,在他们家没得手,很可能晚上再去食肆。
“让小海陪你去食肆,”苗凤花道,“这么冷的天,别让宴卿跟着你跑了,我跟你叔和他一起去你家看着。”
“多谢婶子。”章北庭道。
几人没再耽搁,何海换了件更厚的棉衣,同样在鞋子外面裹了两片动物皮,拿上斗笠道:“章哥,走吧。”
宋宴卿提着篮子,带着何青松跟苗凤花回隔壁自己家。
章北庭则跟何海一人揣着个手炉,去了食肆。
两人惦记着事,走得飞快,到食肆门口,看到铜锁还完好地挂在门上,才松了口气。
何海喘息未平,呼出一大口白气,问:“章哥,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进去守着吗?”
章北庭打开食肆的门道:“柜台后面有火盆跟炭,你进去将火生起来,歇会儿,我去找两个住得近的伙计过来守着。”
来的路上,章北庭已经想好了,食肆里现在雇的人,确实如王大爷当初说的那样,很有责任心,让他们守着食肆,章北庭放心。
住得最近的是王福,章北庭知道他家在哪里。
给章北庭开门的正是王福本人,看到章北庭,他惊得睁大眼,“掌柜的,你怎么来了?”
章北庭简略地将自家门口有人停留的事说了下,便道:“今晚我想找两个人在食肆守一晚。”
“我跟陈竟去吧,他家也住在附近,而且他家养了两只大黑狗,可以带一只去食肆。”王福毫不迟疑地道。
两人又去了陈竟家,陈竟也没有推脱,换了件更厚的棉衣,牵起狗,王福也回家换了件厚衣裳,又带上床被子,就跟着章北庭回了食肆。
三人到食肆,何海已经生好炭盆,“我看装炭的筐里还有茶枯,就放了两块进去。”
“没事。”章北庭看向王福手里抱着的被子,叮嘱道,“晚上你们若是觉得冷,炭盆可以一直烧着,只有一点得记住,别不小心将被子跟衣裳点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