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王夹起一块咬了口。
莲藕是脆藕,即便炖煮过后,依旧保留着一些清脆的口感,糯米绵软香甜,黏黏糯糯,桂花蜜香味浓郁,甜却不腻人。
贤王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吃了两块桂花藕。
此时沈侍卫也拆好了叫花鸡,他技术不如府里的丫鬟,拆出来的鸡肉没有一块完好的,但正是这种连筋带肉挂在骨头上的样子,叫人看着更加垂涎欲滴。
“爷,您快尝尝,”沈侍卫将拆好的叫花鸡放在贤王面前,笑着道,“正是这个味。”
说这话时,他连尾音都是上扬的。
“赶紧擦擦手,坐下吃。”贤王摇了摇头道,手里的筷子却一点也不客气地夹走了最上头的一个鸡腿。
紧接着其它菜也一道道端了上来,狮子头,松鼠桂鱼,荷叶粉蒸肉,鱼头焖豆腐,油焖虾,冒菜、辣子鸡……
这些菜的食材都是普通百姓都吃得上的,但被章北庭做出来,即便是吃过无数山珍海味的贤王,也舍不得放下筷子,比如说那道再普通不过的鱼头焖豆腐,贤王就觉得,不仅鱼肉比他以往吃过的鲜嫩肥美许多,就连豆腐都嫩滑些。
最后三人吃得肚子滚圆,还要再来一碗冰粉。
旁边有人认识陆风,从叫花鸡上桌,就没忍住眼神直往他们这桌飘。
等三人终于吃完,才搭话道:“陆公子,下回再来食肆吃饭的时候,拜托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吃不到的人,别在大堂吃了。“
贤王疑惑道:“吃不到?”
“这位公子是外地人吧?”搭话的人问,说完他也不用贤王给反应,就自个儿解释道,“食肆掌柜如今一天只做一桌菜,想吃他亲手做的菜得排队。”
这人说着没忍住舔了下唇角,目光落在陆风他们那桌吃过的菜上,眼神颇为幽怨。
“一天只做一桌菜?”贤王问。
陆风解释道:“北庭家孩子才满月没多久,接太多生意的话,会耽误他照顾孩子跟夫郎。”
贤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这一次沉默得有些久。
他不说话,陆风也安安静静地没再说什么,直到沈侍卫将一碗冰粉都吃完,贤王才吩咐陆风,“叫你那好友出来一趟吧。”
陆风领命离开。
没多久便带着章北庭出来,宋宴卿也跟在后面。
章北庭前日才见过贤王,现在又是被召见,便没有不行礼的道理。
他一跪下,周围不管猜没猜到贤王身份的人,也都纷纷跪下行礼。
“都起来吧。”贤王随意摆了摆手,待众人都起身,才缓缓道,“你这菜做得不错,本王赏你样东西吧。”
大部分食客刚从贤王居然跟自己在同一间食肆吃饭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被贤王这句话惊得张大了嘴。
不是说章北庭前日才得了贤王的五两赏银吗?怎么又有赏赐。
在食客们艳羡地看向章北庭跟宋宴卿时,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北庭、宴卿,求求你们救救你们那不争气的弟弟。”
“是宋茂祖两口子。”又认出来的食客惊呼道。
来人正是宋茂祖跟姚玉珍。
昨日自宋彦鸣被沈侍卫带走后,他们便一直在思考怎么才能有机会救宋彦鸣。
两人思来想去,彻夜未眠,觉得唯一的可能是在章北庭这边。
一是章北庭跟陆风是好友,而贤王这次来云阳城,陆风一直在旁边作陪,还有就是宋彦鸣换的是章北庭做的叫花鸡,如果章北庭出面求情的话,说不定贤王愿意从轻发落。
于是两人一大早便差了伙计来有间食肆附近守着,不曾想,还真让他们等到了机会,午时刚到,伙计回去禀报,贤王居然来了有间食肆。
夫妻二人匆匆赶来,听到贤王说要赏章北庭一样东西,便有了刚才这一出。
食肆里的伙计都伶俐,贤王的随从也有不少跟进了食肆里面,因而宋茂祖跟姚玉珍的声音虽然大,却完全没能近贤王的身,远远地就已经被拦住。
宋茂祖深知自己不可能闯过贤王随从的阻拦,而且硬往里闯,说不定贤王还会降罪,便干脆直接跪下,朝着宋宴卿的方向“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声泪俱下地道:“看在我们养了你十几年的份上,你们救救鸣儿吧,他是一时糊涂,才会犯下此等大错。”
宋茂祖这一磕头,原本闹哄哄的食肆出现一瞬的安静,就连贤王都多看了他一眼。
只是安静过后,食客们没忍住又开始小声讨论。
有些人不由想起前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消息,什么章北庭跟宋宴卿一开始开食肆的钱,是从宋家拿的,还有两人卖方子给留香饭馆的竞争者,让留香饭馆差点开不下去。
大家心思各异,等着看章北庭跟宋宴卿的选择。
一些跟章北庭和宋宴卿关系好的人则忍不住为两人担心,撇去那些传言不谈,宋茂祖是宋宴卿的父亲,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跪下磕头求宋宴卿救娘家弟弟,贤王又才说了要赏章北庭一样东西,若他领了贤王的赏赐,不搭理宋茂祖的请求,恐怕今后少不了要被人在背后骂不孝子、白眼狼。
可若是答应了,又实在是憋屈,他们清楚夫夫二人跟宋家早就断了往来,而且宋彦鸣欺骗贤王,是因为偷换了章北庭做的叫花鸡当做他自己的。
整个食肆里,这会儿除了贤王一行人,大概就只剩陆风一人面色最为平静。
章北庭也还好,他深深看了宋茂祖一眼,接着牵起宋宴卿走到贤王面前,端端正正地跪下,道:“草民夫夫二人不要赏赐,只求王爷一件事。”
他这话一出来,食客们立即停止了讨论,宋茂祖跟姚玉珍跪地往前朝两人的方向挪了挪,表情既激动又难以置信。
食肆里很安静,除了窗户外偶尔飘进来的叫卖声,便只有火锅里汤底翻滚时发出的咕噜噜声响。
所有人都看向贤王,等着他的反应。
贤王左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半晌才问:“你们要求我何事?”
章北庭回头看了不远处的宋茂祖跟姚玉珍一眼,道:“草民夫郎的母亲在生他时难产去世,草民近日才知道,岳母难产并非意外,而是有人买通稳婆故意为之,草民求王爷为其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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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判决
事情变化得太快, 看热闹的食客有些反应不过来,刚才还在说贤王的赏赐,怎么突然就出现命案了。
宋茂祖跟姚玉珍二人的表情更是直接僵在脸上,他们本以为章北庭是要为宋彦鸣求情, 毕竟他们都跪下求了, 又有养育之恩这么一座大山压下去, 但凡章北庭跟宋宴卿以后还想在云阳城混, 就不能置之不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姚玉珍回过神来后,慌张地喊道:“大家别听他胡说,宋宴卿他娘就是难产死的,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若不是有贤王的侍卫拦着,她估计都要冲到章北庭跟宋宴卿身边抓着两人撕扯了。
宋宴卿回头看了二人一眼, 脸上满上愤恨,眼眶通红。
不知道是谁幽幽来了句, “人章北庭也没说是你做的啊。”
姚玉珍闻言猛地噤声,食客们看她跟宋茂祖的眼神则多了些深意。
虽然大家都猜到章北庭刚才指控的是谁,但到底没有明着说, 姚玉珍急不可待地跳出来先喊上了冤,便有了几分不打自招的味道。
“宴卿,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玉珍,”宋茂祖痛心疾首道,“可也不能让你夫君这样冤枉她啊。”
“我冤枉你们?”宋宴卿的眼眶红得像是要滴血。
章北庭牵起宋宴卿的手, 安抚地捏了捏。
宋宴卿慢慢收回目光,不再瞪着宋茂祖跟姚玉珍,低着头, 等着贤王的反应。
贤王垂眸, 问:“为何不找你们云阳城的父母官给她做主, 而是找本王?”
食客们闻言,全都看向贤王身边的陆风,是啊,陆风的父亲就是云阳城府尹,章北庭跟陆风又是好友,有什么冤屈找陆风父亲不就行了,为何要等到现在让贤王给做主。
章北庭仍是看着贤王,神色丝毫未变,“草民三天前的傍晚才找到当年的证人。”
三天前才找到证人,第二日他又去给贤王做饭了,紧接着宋彦鸣欺骗贤王,得了赏赐。
这几天,一直都不是报官的好时机。
贤王沉沉默了一瞬,弹了弹衣袖,起身道:“这主,我给你做了。”
说完他吩咐挡住宋茂祖跟姚玉珍的侍卫,“将人带回衙门,即刻升堂审讯。”
食客们一听即刻审讯,立即骚动起来,有些才吃到一半的,也跟着起身结账。
关于章北庭夫夫二人跟宋家的恩怨,大家最近听了不少说法,今天终于要迎来最终结论,还是贤王断案,看热闹的人怎么舍得错过。
饭,想吃的时候可以再来,这样的热闹错过可就没有了。
大家一窝蜂地去结账,邹文竹根本忙不过来,章北庭跟宋宴卿又要去衙门。
看着食客们推搡着挤在柜台前,章北庭扬声道:“今日大家若是有急事,可以先行离开,等他日有空了再来结账。”
“这……”食客们愣在原地,想按章北庭说的做,又觉得有些不太好,毕竟他们急着结账离开,只是为了看热闹而已。
沈侍卫从章北庭旁边经过,问:“你就不怕大家之后不回来结账了?”
“我相信大家,”章北庭认真道,“即便有人不小心忘了,今日是将害我岳母的人绳之以法的日子,我夫夫二人请他吃顿饭又有何妨。”
沈侍卫没再说什么,跟在贤王身后离开了。
有挤在外层的食客退出来,拱了拱手道:“章掌柜,我就先走一步了,晚点定来结账。”
他前面还有那么多人,若等结完账再走,即便不错过贤王断案,到时候衙门门口也肯定挤不进去。
有人带头,挤在柜台前面的人转眼就空了一多半。
章北庭跟宋宴卿也赶紧跟上侍卫的脚步。
路上有人看到这么大一群人往衙门赶,打听清楚情况后,不少也加入了看热闹的行列。
因而才到衙门,围观的人便将大门挤了个水泄不通。
章北庭曾经来过一回衙门,但完全不能跟今天比,今天坐在公案后面的是贤王,公堂两边站着的衙差比上次多了至少一半。
杀威棒一敲,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几拍,挨着他的宋宴卿靠得更紧了,很是紧张。
贤王一拍惊堂木,吩咐道:“传证人。”
话落,沈侍卫领着一个老妇人和一个中年男子从旁边走出来。
老妇人头发花白,形容枯槁,面对堂上众人,却像是看不见一样,只顾着低头把玩手绢,就连给贤王行礼,都是被她身边的中年男子搀扶着哄着跪下的。
“宋茂祖、姚玉珍,你们可认得这妇人?”贤王将案上章北庭才写的,墨迹尚未干透的状纸放到一边,面无表情地发问。
“不认识。”宋茂祖摇头,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老妇人左边眉毛上有一颗绿豆大的黑色肉痣,即便过了二十年,头发花白,容颜苍老,那颗痣从来没变过。
姚玉珍在看到老妇人的第一眼,脸上的血色便褪得干干净净,贤王问完话后,她跪趴在地上,许久才抖着声音道:“我也不认识。”
他们二人都说着不认识,公堂外面却早已有看热闹的人认出了老妇人,“这不是赵稳婆吗?我家小子跟姑娘都是她接生的,要不是她儿子摔断腿要回老家治腿,我家家哥儿肯定还找她接生。”
围观的人讨论声颇大,不知道哪个词刺激到了赵稳婆,赵稳婆猛地站起身,喃喃道:“接生,血,好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