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宏宇从帐篷探出头,又立马被飕飕的冷风招呼回去,倒惹满脸冰渣子。
袁锰的大嗓门远远回应,“歇够了,热热身去,车来了你自己走吧。”
越往上风越大,温随里面的衣服都快湿透了。
总算还有冲锋衣,这种情况绝对不能漏风,不然肯定失温。
当初和席舟爬山,他也是出很多汗,席舟就将帽子给他戴上,拉紧系绳,说,“得包严实了,你这体质好像爱出汗,要是着风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竟又想起席舟了。
大概一个人爬山终归冷清,为了缓解身体不适,心里自然而然就会想事情。
开学后时间匆忙,温随也是这时才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
想起席舟的次数不多,一周开头和一周结尾。
温随以前从没有过这种……仿佛惦记谁的感觉,在别人眼里他冷心冷情,哪怕父母去世,也面不改色。
但温随与士兵在一处,也曾见他们想念远方亲人,也曾见鲜活血肉变作累累白骨。
所以惦记谁,对带兵打仗的将领而言并无益处,多余的感情让人贪生,就会令人怕死。
可现在呢,如果现在真是在赴死的路上,他想起席舟,会因为他变得贪生怕死吗?
温随觉得自己真是奇怪。
但经验告诉他,人在寒冷条件下,会容易胡思乱想。
他咽下嘴里的铁锈味儿,继续移动沉重的双腿。
“温随!”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很明显的脚步声和喘气声,温随还以为是跟队教练,但不等他回头,那声音抬高又喊了他一声。
这回温随听出来了,是袁锰。
他大跨步踩过厚厚的积雪,终于来到温随旁边,用力呼出一口气,像是不愿让人听出喘得厉害。
“我赶上你了,下一步我要超过你!”
从每天的日常训练都能看得出,袁锰是个争强斗胜的性格。
温随不慌不忙,任由他超过自己。
但毕竟不是最后冲刺,袁锰刚才一口气跑太远,脚下很快后继乏力。
温随不用调整速度,也不故意落后,反正就是渐渐又追上了他。
袁锰这回是真的没法再继续发力,后来脚一滑差点摔倒,还无比懊恼地发现,在帐篷里时把物资包解开放旁边了。
身侧这时递来一根登山杖。
“……”袁锰脑子一热,下秒又涌上强烈的挫败感,“我不用,你用吧。”
既然已经出让过一次,温随也不故作慷慨,果断收回登山杖,仍旧自己杵着。
为了面子伤了里子,袁锰有一瞬间后悔,却只能咬牙看路标,还有两公里,他都不确定能不能走完了。
实在是脚沉得动不了,终于没稳住一屁股坐在地上,而且这一坐竟有点爬不起来。
从文化课分班,温随就知道袁锰比自己还小一岁。
年轻气盛,可以理解,就算外表很具欺瞒性,但骨子里在意的其实也就是那些。
温随朝袁锰伸出手。
对方先是一愣,似乎不大情愿接受帮助。
可雪地湿冷,总不能一直这么坐着,于是说声“谢谢”,借力站了起来。
这次温随直接将登山杖顺势塞进袁锰手中,然后转身继续步行。
没有登山杖他也依然走在袁锰前面,没必要为了谁的自尊心而故意谦让。
但温随也没甩人太远,毕竟他自己的体力也确实快到极限。
抵达终点时,温随两条裤腿膝盖以下全都湿透,他居然一点都没觉得冷。
姚闵等在最后一个打卡点,给他接进帐篷,裹上厚厚的保温毯。
没多会儿,袁锰也到了。
他坐下第一件事是把登山杖还给温随,别别扭扭地说声,“你赢了。”
“又没比赛。”温随好笑地睨他一眼,热起来反倒头有点晕。
他还能将登山杖折好塞回背包,比起霜打茄子似的袁锰,动作过分从容,好像刚刚走了20公里雪路没停的人不是他。
全部队员下山后,大家坐大巴车返校,因为指挥失误的原因,1队的两个拉练小队不在一辆车上。
袁锰和何宏宇坐一起,刘熠坐两人后排,他兴致勃勃拍马屁,“不愧是锰哥!走完全程第一人!”
“谁说我第一?”袁锰皱眉,“温随第一。”
“啊?”刘熠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何宏宇走在情报前线,得意道,“就是他,你说咱俩这打赌,算谁输?”
这会儿他倒忘了,明明是他暗搓搓期待这个拉练,能让新来的关系户露出庐山真面目。
与此同时,温随在的另一辆车上,队员们都在议论,袁锰今天走完全程,据说还有一个也走完了,但不知道是谁。
等最后回学校时,那些议论的话里,不知名的那个谁,已经没人提到了。
回学校后剩下的时间就是自由活动,队里提前给食堂打过招呼给留饭,温随感觉稍微有些不舒服,还是强迫自己去吃了点。
射箭队组织的拉练,和教学班课程是并行的两码事,温随晚上还得继续上文化课。
他给自己泡了杯热茶,上课时就不停地喝,却还是隐隐的身体发冷,头晕也比开始明显了。
估计今天出汗,多少有点着风。
一直撑到下课回宿舍,宿舍里其他人都不在,温随总算还清醒,知道不能洗澡,会变严重,只迅速上床裹进被子里睡觉。
宿舍暖气很足,可温随怎么也出不来汗,更加难受。
被子里热烘烘的,实在裹不住,探出一只手来散热,却碰到个凉凉硬硬的东西。
摸索了两下,恍惚意识到是放在枕头下的手机。
温随把它拿出来,过了一会儿又塞进去。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看见一个人。
“席舟……”
走过雪道时那种模模糊糊的惦念,在意识昏沉的这一刻仿佛愈演愈烈。
温随竟然出现幻觉,他好像看见席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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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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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随突然清醒, 床边隐约有个人影在晃,那人明显也吓一跳,“你、你醒了!”
是万小磊, 见温随望着自己,他慌忙解释, “我看你手机屏一直在亮, 好像有人打电话。”
温随抱着被子坐起来,伸出一条胳膊, 撑在身侧。
万小磊一眼看到他皱巴巴的袖管, 颜色明显有点潮, 像是才出了很多汗。
“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我们以为你是太累……你没事吧?”
袁锰和何宏宇也在,听到这话同时望过来。
温随摇摇头,自觉脑子还算清楚, 也没那么沉重,应该发汗成功,烧差不多退了, “谢谢,我没事。”
万小磊端着洗衣盆出门, 还不确定地回头望。
温随忽然发现, 并没到熄灯时间点,寝室大灯却都关着, 屋里很暗,只有对面两盏床头小台灯是打开的, 调得也不是很亮。
袁锰跟何宏宇就在这种光线下打游戏,他余光一直注意温随, 这时提醒, “你手机亮过好几次了。”
何宏宇也赶忙点头, “对对,快看看,兴许有急事。”
然后想起来,“锰哥,我们可以开灯了吧?温随都睡醒了。”
袁锰道,“打你的游戏吧。”
何宏宇可怜兮兮,“哦……”
手机就在枕边,温随缓过劲儿,打开看一共八个未接来电,还有十几条未读信息。
现在时间22点13分,他不到九点睡下的,也就是说刚睡了一个多小时?但感觉挺久的。
解锁屏幕,那些未接来电中前七通都来自席舟,最后一通是姚闵打的。
温随正疑惑,这时何宏宇的枕头下也传来震动声。
他有两部手机,在玩的这个是游戏专用,另一部才是联系用的。
“怪,我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
何宏宇狐疑地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刚看到屏幕上的来显名字,一个手抖差点扔出三里地。
“卧槽,是要命!她怎么给我打电话?她知道我手机号?她发现我藏手机?”何宏宇惊得语无伦次。
袁锰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你醒醒吧,这种事谁不知道?”
他将自己玩游戏的手机屏亮给何宏宇,“她刚也给我打了,我忙着反杀切后台去了。”
话音刚落,他们面面相觑,仿佛都意识到,可能姚闵真有什么急事。
“我说,你还是接一下吧。”
何宏宇在无视和直面两个选择中徘徊,祈祷那边突然主动挂断,结果姚闵像是笃定他在看手机一样,根本就没要挂的意思。
袁锰挑眉,眼睛盯着屏幕,边手速惊人地操作,边故意催促,“快点啊,复活时间要到了。”
何宏宇只得默默在心里编个蹩脚的理由,硬着头皮按下接通键,可还没等他解释为何迟迟不接电话,那边姚闵已经开门见山。
何宏宇刚听两句,就朝温随看过去,“呃是的,他在寝室,刚在睡觉……哦哦,那我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