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为何不说话?可是我做得不对?”陆昭歪了歪头,不解道。
“非也,我这是在强身健体,读书人也该多注意自身的体魄,不然岂不是还未考上,身子就先坏了。”陆知杭轻声解释,末了又话锋一转,正色道:“下次可不能趁我不备偷瞧了。”
“这是公子家的独门秘籍吗?”陆昭面露懊悔,他就是瞧着好玩,多看了几眼,不是成心偷学的。
深怕陆知杭因此厌倦他,连忙抓住对方的衣角,讨饶道:“公子,我错了,我既偷学了你家的密学,当以同等的礼赔罪才是,我家中正巧也教了我些手脚功夫,我演示给公子看,只求您不要气我了……”
“……”陆知杭无语凝噎,后知后觉陆昭是误解了什么,他也不想骗小孩,正想澄清就听到了对方话语中的手脚功夫,莫非是传说中的武功?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一闪而过,毕竟这本书就是标准的言情文,没有内力这种设定,约莫就是如空手道一般的体术。
陆知杭脑中几经转折,陆昭已是在他面前打了一套拳,虽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动作却有板有眼,手脚生风,看得出来不是绣花枕头,更多的是在实战中施展,于是陆昭在他心中的形象更为具体了,从罪臣之后成了武将罪臣之后。
“公子,记住了吗?”陆昭舞完一通,双手插着小腰,神色有些骄傲,带着些考校的口吻问道。
“记住了。”陆知杭颔首,如实回答。
“记不住没事,我一步……嗯?公子你说什么?”陆昭半分思索也无,下意识就回答,过了会才反应过来对方的回答与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急忙道:“公子,我就舞了一遍,您怎可能记住,记不住无事,我不会笑话您的,一步一步教您便是。”
要是他舞一遍,对方就全数记住了,那他们家的绝学也太不值钱了,陆昭心想,甚至觉得他爹是不是在骗他。
“动作倒是记住了,但不得要领,还需你指点一二。”陆知杭的过目不忘不仅限于书籍,任何事物,只要他肉眼看得清,就一般无二,不过于他而言,也不叫学会了,就是单纯会摆几下花拳绣腿。
“那公子你做一遍,我瞧瞧有什么问题。”陆昭心里仍有些不信,带着点较劲的意思说道。
陆知杭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弯,哪能发现不了陆昭的不服,于是就照着记忆中的动作,尽量使着力气,依葫芦画瓢舞了一套,兴许是人好看,陆昭看着看着就愣住了。
“傻了?”欺负小孩的陆知杭嘴角啜着笑意,眉目温和。
“公子……”陆昭情绪有些低落。
“怎么了?”陆知杭瞧他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连忙安抚的揉了揉他的发丝,暗骂自己不道德,小孩子都欺负。
“我学了几个月才学得一些要领,动作也是记了好几日,公子却只一遍就记住,我是不是好笨?”陆昭气馁。
“没有没有,非是你的错,你还未与我说,我哪里做得不到位呢?”陆知杭轻声道,试着转移话题。
说起这个,陆昭眼睛就亮了,未曾想还有一日能指点起陆知杭来,当下就侃侃而谈道:“你这力道使得不对,力也使错地了,这拳脚不用刻意摆放在哪里,只需明白其核心,实战时能打着敌人就好,还有你这动作多处停顿……”
“……”这小孩,有€€瑟起来了,陆知杭笑了笑,颔首认真听了起来。
第19章
夜幕低垂,天上银河四处遍洒,衬得那轮明月愈发皎洁。
陆昭仍有些依依不舍,还想与陆知杭继续探讨,无奈今晚时候不早,两人学功夫之际已是子时,耽搁了对方大半的休息时间,浪费灯油又打搅人,只得忍痛回自己屋去了。
说是屋,其实就是在侧间打个地铺,明日一早再收拾好。
待陆昭离去,卧房只剩陆知杭一人时,他方才拿起桌案上的白面具,有条不紊地拿起作画的颜料。
调制了一番,万事俱备之时才在面具上涂抹起来。
他第一笔就落在了面具眼睛处的下方,用紫色的颜料在双眼画了两个对称的倒三角,眼睛上方也是如此。
简单又不简陋,寥寥几笔,这面具就算是画好了,因着颜料还未干,陆知杭不敢试戴,就搁置在桌案上等着晾干。
符元明途径洮靖城的路线在他脑中模拟了几遍,自己应该在何处截取,才能不与男女主碰面,又要在老尚书遇刺之时救下。
毕竟他记得原著中,符元明身旁的护卫具都死绝,自觉生还无望之际,主角才登场的,中间的时间差具体多少没写明,但怎么算,两方人马拼杀,总得有段时间的。
不过,他救下符元明,男主那头必然心怀不甘,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是谁坏了自己的好事,他得好生藏好身份,半分破绽也不能漏。
对了……想到这,他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也是不妥的。
从面料形制等都能大致推测出具体的阶级和身份,甚至到布匹店询问哪些人购置了这些布料,抽丝剥茧之下,查到他的身上的可能性也有,陆知杭从不小觑云祈的能力。
倘若他真要去,那除了面具,衣物也该换一身才是,左思右想,他脑子诡异的冒出了孝服……
不怪乎陆知杭会如此想,毕竟要让云祈无迹可寻,甚至查错方向,孝服就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孝服与一般的服饰不同,上至天子下至农人,具是麻布白衣,全国统一的形制。
最主要的是,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家里没死人,谁穿着孝服到处晃悠,信奉天大地大,孝道最大的晏国,打死他也不信从衣着上能查出来是自己,毕竟他家没死人,也没孝期要守。
他要真被云祈抓包了,左右也是死,没被抓住,以正常人的思路会从正在守孝期的人查起,正巧自己的孝服还在屋里待着,都不用多买一件,增加暴露的风险,打定主意的陆知杭待面具干了藏好才缓缓入睡。
翌日,东方适才泛起鱼肚白,张氏就起来忙活,准备回张家村道喜。
陆知杭被叫醒洗漱时,恍惚想起来似乎有这么回事,这两日忙碌起来,倒忘了要回去的事,于是只得惺忪着眼收拾好东西,把面具孝衣装上,带着陆昭一同上了马车。
这是张氏事先叫来充门面的,好不容易荣归故里一趟,自然不能让人小觑了,这一月余在县城也赚了有近百两银子,该是好好显摆的时候了。
至于张铁树在张家村无甚牵挂,就留在长淮县先经营豆腐铺,未免他一人忙不过来,还招了个大娘搭把手。
当然,只负责招呼客人和叫卖,除了前堂其他地也不给去。
马车载着几人缓缓往张家村行驶而去,出了县城走到郊外小径,车轮碾过坑洼的黄泥地,颠簸着过去。
张氏还算适应,就是苦了坐惯现代交通工具的陆知杭与曾经也算娇生惯养的陆昭了。
马车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穿过了一片绿林,陆知杭似有所感,掀起帷幕纵目四望,观察起四周的地貌,基本与原著描述的吻合,心下就确定了这就是剧情的发生地了,想来张家村再过不久就到了。
“知杭,可是许久不曾回来,想家了?”张氏见他神色微动,慈眉善目道,也不觉得他是在看风景,毕竟这儿他们熟悉不过,除了山就是树,有何能一观的呢?倒不如在马车内闭目养神来得舒服。
“倒不是,就是出来瞧瞧到哪了。”陆知杭放下帷幕,朝着张氏莞尔笑道。他有心敷衍,奈何实在说不出想家这句话,就扯了个别的借口。
“再忍忍就到了,我已是去信到家中,待会你舅舅该要迎我们了。”张氏说道。
舅舅?
陆知杭对他无甚好印象,毕竟他穿过来时,陆家已经破败,张氏的娘家人不管不顾,全然不记得他爹生前对他们的扶持,生前一口学林叫得亲热,死后就是陆淮这糟老头子了。
谈话间,张家村门口的石碑已是若隐若现,马车的速度并不慢,不消片刻就进了村,往陆家的平房驶去。
村里人何时看过马车,大多围着瞧个新奇,小声讨论是谁家在外发达的儿子回来了,知情的立马心直口快的说是陆书生在县城赚了钱,考了秀才,回来省亲来了。
兴许是陆知杭在村内的人气知名度都不错,他方才回来,片刻后整个张家村都知晓他省亲的事了,纷纷上前讨个喜气。
“鸢姝真是好福气啊!生了个好儿子,这会过上好日子了也不忘回乡里看看我们。”李大娘凑上前恭维道。
那给陆知杭送过鸡蛋的妇人也是打趣道:“妹子如今是生了个秀才公来啊,想当年陆淮二十好几才考中秀才,知杭却是不过十六就中了,将来考个举人老爷不无可能,可莫要忘了乡亲们啊。”
“怎能忘了诸位乡亲呢?这不是刚过完中秋就赶回来了吗?明日我便在此宴请大家,为我儿贺喜,来者有份。”张氏被哄得喜笑颜开。
望着被众人众星捧月的张氏和陆知杭,曾经收了张楚裳钱,欲污蔑陆止淫贼的张大娘讪讪地站在最外围,不敢上前,瞅了几眼就溜了,深怕陆知杭想起这回事,知道自己是故意的,报复回来。
这头收了书信来接自个姐姐的张兴安被围在外边,好似他才是外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来到张氏面前,堆笑着递过一个包装还算过得去眼的盒子,道:“哎哟,姐姐,听到你回来,弟弟立马就从家中赶回来了,特意给知杭送了笔墨当做贺礼。”
陆知杭自穿越以来,是第一次见到原身的舅舅张兴安,神色淡淡。
令他意外的是,张氏反应也淡漠,一点也没有面对张家村其他邻里的热情,反而是接过礼盒,冷冷道:“那便谢过弟弟了。”
“咳,姐姐,你去长淮县一月余,你那侄儿想你想的紧,不如晚些时候到家中看看?”张兴安见张氏态度冷淡,尴尬之下只得搬出儿子来。
谁料张氏压根不吃他这套,摆手道:“我们赶路累了,明日还要宴请乡亲们,酒席得先筹划一番,再说。”
说罢就把张兴安晾在一旁,专心跟几个邻里吹嘘起了陆知杭的聪慧来,还言及这次省亲过后就准备在县城买套好一点的房子,将来给儿子娶亲用,引起一阵阵羡慕声。
看得张兴安咬牙切齿,又不死心,本来送礼是想从张氏这得些好处,却没想到对方接过就不理人了,于是硬着头皮掺和了几句,反倒被张氏讥讽她们妇道人家说话,大男人插什么嘴。
陆知杭见状笑了笑,托词回屋看书就离开了,待张氏炫完儿子他们才一起在堂前坐下。
两人许久未曾回来,屋内还有些积灰,陆昭已是到外头的天井打水清洗起来,张氏寒暄的功夫,前堂都是整理干净过的,正在收拾庖房和卧房。
“娘既不待见他,缘何给他写信?”陆知杭不解道,在他印象中,张氏向来重情,对待张兴安多事软弱的。
张氏听到这话,蹙紧眉头,坦言道:“你这舅舅以往对我们母子俩冷眼旁观,如今我们发达了倒想着攀附,我若是当他是弟弟,岂不是对不起你爹?自是该气气他,半点便宜不给他占。”
张氏其实还在书信中写明了自己在县城的快活日子,把张兴安都看直了眼,揣着小心思来的,想讨点好处,未曾想碰了一鼻子灰。
宴席的事张氏早早托了专人准备,费了些银子,做出来的菜色香味俱全,到申时尽数备好,自回了张家村就忙前忙后,恨不得昭告天下,她儿子出息了。
见他们孤儿寡母的,如今发达了,村里羡慕嫉妒各有,但来吃席的大都表现出了艳羡,恭维的话好好满足了一通张氏的虚荣心。
毕竟以前真的被鄙夷多了,难得出口气,就大方的赏了些铜钱做喜气,当做给她儿子积德。
在她大方撒钱的时候,张兴安还眼巴巴的等着张氏想起他,谁料想是想起来了,却是避开他,半个子也不想给,气得张兴安回家就破口大骂起来。
许是张兴安不舒坦了,张氏就乐呵了,回张家村好生出了一通气,也不知是终于解开心结,亦或者自搬到长淮县就没一日好好歇息过劳累成疾。
张氏病倒了。
第20章
张氏的病来得急,不过在卧房内睡了一觉,次日就面色、巩膜发黄,伴有发热。
初时她自个还没发现,只当自己近日劳累,没歇息好,身子才软绵乏力,睡至辰时,陆昭见她到这个点还未醒,过去主卧敲了门才瞧见的,他一个小孩不顶事,急忙叫来陆知杭查看。
张氏虽不是陆知杭的亲生母亲,但毕竟自穿越来就对他照顾有加,占了陆止的身体,陆知杭便一并将恩情还给了张氏。
这会惊闻他娘病倒了,浑身发黄,陆知杭心下有所猜测,立即就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张氏卧房,环视一周,视线停在了卧在床榻上的妇人身上。
那双平日和蔼的双眼浸润着黄色,脸色也是发黄,神情抑郁烦躁,想来身子不仅发黄,还很不利索。
“娘,可有何不适?”陆知杭手背轻碰了下张氏的额头,被手背的温度烫了一下,皱眉正色道。
“知杭,娘这会身子无力得紧,脘闷腹胀,只想休息会。”张氏见自己儿子来了,勉强打起精神,回答了几句。
陆知杭闻言神情愈发严肃了起来,下意识的将中指和食指放在张氏的手腕内测了会脉象,那脉象如珠走盘,跳动极快,他松开手替张氏捏好被子,尽量放缓声线,温声道:“那您先睡会,我去请大夫,咱吃些药就好了。”
张氏这是湿热之邪,由表及里,怕是肝胆上的问题,病因所料不差,该是饮食引起的,昨晚难得的大鱼大肉,张氏为了充面子,油腻刺激之物甚多,得了急黄重症也有迹可循。
这病来势汹汹,不可小觑,他不作耽搁,唤来陆昭在一旁伺候张氏,自个往村里唯一的大夫家中去,那大夫姓钟,昨夜才吃了陆家的饭,自不敢多推辞,一听是张氏病倒了,收拾好医包就急匆匆的来了。
钟大夫洗好手,把带来的东西一一放在卧房内的桌上,而后坐在床旁,带着薄茧的手撑开张氏快要合上去的双眼,打量了一番又看起了舌苔,见舌质红赤,苔黄干而发腻,心下已有了初步诊断,再为张氏把了会脉,当下就询问道:“可有纳差,小便发黄?”
“有……”张氏点了点头,疲惫道。
得了答案,钟大夫就放心了,当下对着村里唯一的秀才公保证道:“陆秀才莫急,待我写一药方,你派人去药房抓来,每日服三次,各服一帖即可。”
“那就多谢钟大夫了。”陆知杭拱手谢道,心下微松。
他自己非是不知如何治这病,无奈他现在是陆止,一个闷头苦读,从未看过医书的书呆子,只能辗转请来大夫,不想惹张氏起疑。不过,经此一事,陆知杭忽然觉得,用陆止的身份开始接触医书还是有必要的,以备不时之需。
“夫人,等大夫开好药房,我即刻就去镇上抓药,喝了药就好了。”陆昭见张氏神色恹恹,走到床边安慰道。
陆知杭正备好纸墨等钟大夫写方子,余光注意到陆昭的举动,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小子,没白疼他。
不过,他刚被陆昭暖到的好心情马上就被钟大夫毁得七七八八了。
只见年过半旬的老头提笔在纸上笔走龙蛇,一个个药名和计量跃然纸上。
看着像是那么回事,不懂的人看着只觉得专业,满心期待,陆知杭的眉头却是随着钟大夫的药方愈发完善而皱紧,直到最后一笔落下,对方将毛笔放回笔架上,似乎没有再补充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