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大夫,这便成了?”陆知杭抄起桌上的药方上下打量,凝视了片刻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药材,质疑道。
“自然。”钟大夫拍了拍胸脯,见陆秀才面色有异,补充道:“我治了几十年的病,不会出错的,陆公子虽是秀才公,但术业有专攻,在治病上还是得听大夫的。”
“大夫,你说这方子要是加上一味茵陈如何?”陆知杭见钟大夫不像敷衍他的意思,猜测对方估计学艺不精,尝试提醒道。
可惜,陆知杭的提醒半分作用也无,只见钟大夫面露疑惑,纳闷道:“这茵陈是何药?我从医几十载,还未曾听闻,陆秀才,你这书不能乱看,免得误人子弟啊。”
“……”陆知杭嘴角一抽,好心提醒还被教育一通,他算是彻底放弃钟大夫了,心下决定叫陆昭抓药的时候把药方都按自己的来。
这钟大夫的药方他看了是处处不满意,还缺了疗效极佳的茵陈蒿,护肝、退黄的功效正是张氏此时所需的。
“是在下冒昧了,这是诊费。”陆知杭不打算和钟大夫解释过多,两人又代沟,理论再多也无用,按照来时约定好的诊费结完账,让对方自行离去便是。
钟大夫收了诊费,满面春风,笑道:“多谢陆秀才。”
当然,往后茵陈这味药的现世才让钟大夫后知后觉自己错过了什么,肠子都悔青了,可惜那都是后话了,彼时的陆秀才已不是秀才,成了他高不可攀的大官,又从何指教医术呢?
“公子,现在天色未晚,我先赶紧去抓药吧。”送别了钟大夫,陆昭急忙道,深怕耽搁了张氏的病情。
陆知杭看了一眼昏睡过去的张氏,凑到陆昭耳畔,压低声音道:“你在这稍等片刻,我一会将药方给你。”
他担心陆昭乱说话,不小心给张氏听到了,也怕对方如同钟大夫一般,认为自己不通医术,不敢按自己的方子抓药,这才如此。
嘱咐好了陆昭,陆知杭带着方子折回自己的卧房,重新写了一张方子来,与钟大夫的内容竟大相径庭,待墨迹半干,他才和银子一同交给少年,叮嘱他早些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张氏今日还未吃早饭,因着病情,除了喝水,其他东西也没胃口吃,陆知杭担忧她撑不住,哄了会才喂了些流食给她垫一垫肚子。
这会陆家除了他,没人能照看张氏,陆知杭不敢离开,就拿了书卷坐在床榻旁阅览,好在张氏有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奉上。
“你爹若是知道你如今这般有出息……也该瞑目了。”张氏半睡半醒间,仰首盯着陆知杭看书的清隽侧脸,感慨道。
“现在只是起步,以后还要乡试,路途远着,您要一块陪着,照看好自己的身子。”陆知杭见张氏有了点精气神,陪着闲聊起来。
而彼时雇了村口张老二的陆昭方才刚到扬江镇,小心揣着怀里的药方,瞧准医馆就冲了进去,据张老二所言,这间医馆的规模是方圆几里最大的,要想再大点,就只能去县城里。
“这位客官,看诊还是抓药啊?”坐在医馆内抓药的伙计瞧见陆昭一个小孩,笑问。
“抓药,按着这个方子给我抓十副药先。”陆昭把怀中护得好好的药方递给那人,小脸满是急切。
伙计也不敢多耽搁,接过方子就细细看了起来,他正想说这些药材店内都有,马上就能抓好,目光陡然在一味名叫茵陈的药名上停顿,状若思考,眉头蹙了起来。
“可有何异?”陆昭见状,急道。
“呃……可能是在下学艺不精,客官稍等。”伙计认不出这是什么药,倒也不觉得是药方的问题,想着自己刚入这医馆,还没到出诊的阶段,该是他自个道行不行,找医馆里的老大夫看看就好,毕竟有些药,一个就有很多别称,他不熟悉正常。
不稍片刻,那伙计就抱着药方出来,面露难色,讪讪道:“客官,你这药方可是写错了?”
“写错?应该不会的。”陆昭回忆了一番,公子可是跟大夫对着这张方子议论过的,要是写错了,应该发现才对。
“既然没有写错,又是哪位庸医开的方子?”伙计皱眉。
陆昭怔了怔,不解伙计为何如此说,隧问道:“何出此言?”
“我问过我家大夫了,历来医书上就未曾记录过一味药材叫茵陈,若不是写错了,这方子就有问题。”伙计气愤道,赶忙跟陆昭说起真相来,这客官年岁不大,怕是被骗了。
第21章
“写错的话,这茵陈原该是哪种药材呢?”陆昭急着买药回去,没成想会出这等岔子,尝试补救起来。
“这可就说不准了。”伙计挠了挠后脑勺,想起自己大夫说得话,话锋一转道:“不过你这方子除去茵陈,也是可以用的,你要想抓,我这边都是够的,当然,最好是请我们家大夫看看为妙。”
陆昭不好做主,听到除了茵陈,其他药都有,犹豫了片刻,朝伙计点头道:“那便麻烦帮我抓药吧。”
至于出诊?他得回去问问公子再说,看看具体如何决断。
待陆昭回到张家村时已是到了晚饭的时间,路上炊烟袅袅,他不高的身量挂着大包小包的中药材,犹如脱兔,直奔张氏的卧房而去,到了门口才放轻步子,进屋时,张氏已是睡下了。
“公子,我去了镇上的医馆抓药,可那的大夫说这方子是错的。”陆昭手中拎着一大包的中药,刻意压低声音,说道。
“错的?”陆知杭神情一怔,放下手中的诗经,抿了抿嘴,略加思索后伸出手来说道:“你把方子给我。”
陆昭将手中的几包药材放到桌子上,腾出手来,依言从怀中掏出那张药方,摊开交给陆知杭。
方子一到自己跟前,陆知杭就一字一字细细品读了起来,反复查看了几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方子不应该有问题才是,他以前在医院的时候,陪着导师接诊过一位与张氏同病症的患者,印象深刻,不太可能会出错。
“不会有错。”陆知杭摇了摇头,确信自己的药方没写错,比起是自个出了问题,他更信是那大夫医术不精,亦或者是时代的更迭,这个方子于彼时的晏国而言超前了。
果然,陆知杭所料不差,陆昭的下一句话就证实了他的猜测。
见自家公子眉头紧皱,久久不语,陆昭在旁又道:“那大夫信誓旦旦与我说,医书从未记载过一味名为茵陈的药,我只得舍了这味药,照着药方抓了几副。”
“从未记载?居然是这么回事。”陆知杭恍然大悟,怪不得钟大夫在自己提醒后仍坚信不用再多加药材,原来是这个世界的茵陈还只是山上随处可见的野草,尚未有医者发现它巨大的药用价值。
如此的话,医馆是买不着茵陈了。
他依稀记得张家村附近的那片无名山林好似就长了一大片茵陈,可今天一顿折腾,时候也不早了,考虑到大晚上孤身前往深山的安全问题,陆知杭只能作罢,择期再往那处采些茵陈回来。
“你先去煎副药回来吧。”陆知杭既然知道了茵陈今晚是买不到了,也不想耽搁张氏病情,至少喝点药,症状能有所缓解,他明日再去就是了。
一夜转瞬即逝,陆知杭睡前看了一眼张氏的情况,见她状态有所好转才安心就寝,临睡前还练了几遍陆昭演示的那套拳法。
天刚蒙蒙亮,陆知杭习惯性的起来读书习字,待辰时吃过早饭又消化过后,才回了自己的卧房,关紧房门。
说来,他到张家村来的另一个目的就是准备在前往县学前,每日蹲着点等剧情。
毕竟原著里也没说明老尚书具体是八月几日来的,只能确定是这几天前后,以防万一,还是把面具孝服穿上为妙。当然,得偷摸着穿,就是张氏恰巧病了,他这孝服穿得心里不踏实。
陆知杭打开自己先前带来的包袱,那面莹白如玉,眼下勾勒紫色倒三角的面具赫然在内。
除此之外还有一套交领直裰孝服,通体除了白色再无多余的花纹,陆知杭换好衣服,又束好腰间的白色带子,站在那面模糊不清的镜子前整理好仪容,将面具稳稳戴在脸上,余光瞥见镜中的自己。
“若是张氏来了,从身形隐隐能认出我来,女主前世和陆止同床共枕,认出来也不无可能。”陆知杭有些犯难,定定地看着镜子,突然想起来他束发的带子是长淮县锦绣阁盛产的,当时掌柜还夸了一嘴他和这发带相衬,印象深刻。
陆知杭眸光一暗,连忙将发带拆下,再抬首时,看着镜中青丝如瀑,四散开来的人多了几分陌生,里里外外都裹严实了,就连步履他也垫了点,除了胖瘦,他与陆止几乎毫无相似之处。
不过,他虽穿得古怪,但好在那山林偏僻,晏国交通自不如现代这般畅通,会走那条道的人也不多,快些采摘茵陈回张家村应该不会被人撞见,待交给陆昭了再去那处蹲着,一旦符元明将至,车马的声音会提前告诉他。
陆知杭心下虽是计划好了,但也没觉得自己这次能恰巧触发剧情。
牵走雇来得马车,只骑着马就偷溜出了张家村,专门挑了人烟罕至的小径,一路上倒没碰到其他人,安全到达山林内,此时万籁俱寂,除了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只剩自己身下骏马的马蹄声。
“还是到山上找找好了。”陆知杭环顾四周,这片林子一眼几乎就望到了底,除了高大繁茂的林木,半分茵陈的影子也未曾瞧见。
他记得陆止儿时的时候听他爹陆淮说过村中人病了,又请不起大夫时多是到山中自行采些草药回来,偶尔也会出现误食而亡的悲惨案例。
眺望不远处层层叠叠的青山,与碧空恍若连为一体,烟雾缭绕在山体上,除了晨曦洒下的那一面,行人欲要窥探的视线具是被拦住。
孤身一人往大山里去危险是有,好在这无名山除了险峻外,倒还未听闻有野兽栖息的事。
陆知杭想着自己上山的时候小心些便是,驾着马跑到山底下,拴到了一处让马儿在那吃草后,就在众多上山的小道挑了一条最为平稳隐蔽的路径,这里灌木丛横生,人走在里头,身形都被严严实实地遮住。
小道上,除了粗糙的石块就是沙土和树木、杂草,一不留神没踩稳,极其容易连翻带滚的摔下山底。
陆知杭走得小心翼翼,走一步都要搀扶住一旁的树木,亦或者巨石。
刚上一座低矮的小山半山腰上就停下,此地距底下的平地不过十几米,山道旁已经长了几株野生的野草。
拐角处的一颗大树上攀附歪歪扭扭缠绕在上的穿根藤,皆是能入药的,拿去卖也能根据药材的价值得个几十文,甚至几百文。
“可惜,都不是我想找的。”陆知杭认出了面前几种植物的学名,倒没想顺手采了去,既然此地已是长出了好几种中草药,那就没必要再往更高的地方去,先找找,要是实在找不到茵陈的身影再议。
他目光草草略过一路上所见的片片碧绿,仍不见茵陈蒿的踪迹,行走的速度未慢下一分,就是遇上还算名贵的药材也没能诱惑陆知杭停下步伐,不知不觉就绕了个大半。
辰时的太阳炽热却并不算太过毒辣,陆知杭这会站在还算高的山体上,清风吹得衣袂翻飞,发丝随风而动,就是这脸闷得很。
找了大半个时辰,他着实有些累了,于是就往后山走去,那里林木众多,太阳也不太能照得下来,正适合乘凉。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在后山找了一处阴凉的栖息地。
倚靠在身后的巨石,透气的时间顺手摸了摸生长在巨石旁的草丛,就是普通的杂草,生命力却格外的顽强,就如同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既知自己没有与生俱来的尊贵身份,就只能不断努力壮大自身,往上爬。
陆知杭被山风吹得凉爽了,就连一身孝服都染了几分凉意,起身就要继续往前走,谁料一起身,脚不小心踩到了草丛,直接往里滑了进去。
第22章
陆知杭一时失足,不受控制的往草丛里滑去,千钧一发之际,他双手用力,死死地抓紧了一旁的巨石,才堪堪停住了下落的趋势。
没时间细想,他顺势而上,脚踏空地,倒是不敢往不明不白的地方踩了。
扶着巨石,陆知杭蹙着眉头,往自己方才下陷的地方望去,可他刚抽身回来,那一团巨大的杂草又重新遮掩住了他的视线,陆知杭伸手缓缓将草丛扒开,分出一片空隙来,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块巨石和草丛间隙赫然有一个能容两人通过的的洞口,只是这洞口四周皆被巨石和草丛挡住,陆知杭一时不察才差点陷落进去。
他把草丛往空处压,光线顺着空出来的地方蔓延到洞孔处,陆知杭向下凝视,见里面是个不算大,宽只能容纳四五人的地洞,带着丝探究用手向下探去,却没想到整只手都伸进去了还没摸到底。
“比我想象中的要深一些。”陆知杭沉吟了下,说道。
用肉眼看,这地洞并不深,甚至给人一种触手可及的错觉,真下去探了才发现足足有一米余的深度,也不知是自然形成还是人为挖出来的。
“是个藏人的好去处。”在陆知杭原先的设想中,趁乱救走老尚书,护卫拖延的时间里再一同骑马到扬江镇上求救。
彼时的洮靖城知府尚文福和学政大人闻筝送完符元明后还在镇上未曾离去,两地距离不远,可行性极高,这个地洞是意外之喜,不过目前看来是用不上了。
将压住的草丛重新遮住,陆知杭环顾四周,心下有些怅然,张家村不少人上过这片小山,踩都踩出路来了,野兽算少的。
可在此处久寻不到茵陈,实在无法,他就该冒险到深山中去了,到时还得编造个理由,雇佣几个猎户一起才算安全。
但如果带上外人,陆知杭没办法确定剧情的发生时间,万一正巧撞上了,也是件苦恼的事,左右都无法两全。
他起身本想往前走去,那侧几米远的草丛突响起了€€€€声,在静谧的山林中颇为诡异,陆知杭视力不错,看着那露出一截,颜色艳丽的蛇尾巴,心下一颤,不动声色的往右边挪动。
走了将近五十米远,确定毒蛇没追上来,陆知杭才放下心来继续往右侧走,许是老天看他找了一上午的茵陈,难得赏了把脸。
在陆知杭漫无目的找着草药时,豁然看到不远处一片空地生长了一片茂密的茵陈,叶根青葱,在阳光的照耀下随风摇曳。
陆知杭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带着背上的竹篓绝尘而去,压过地上的枯叶,快步往那处走去。
在快到时缓缓放慢速度,只因这片茵陈生长得地方有几分险峻,正好是在悬崖旁的平地,好在不是在悬崖上,不然他采摘的难度直接翻了几倍。
陆知杭纵目四望,视线略过眼前郁郁葱葱的茵陈,而是来到悬崖旁,往下俯瞰而去,入眼的是一条碧波悠悠的长河,河水表面平缓无波,好似一面铜镜倒影着群山,恍若水墨画。
“洮靖河……”陆知杭顷刻间就认出了悬崖下的那条潺潺河流正是贯穿整座洮靖城的母河€€€€洮靖河。
整座城赖以生存的河水,不过这处稍显偏僻,再往上的话,不时还会有女子在河畔浣纱。
陆知杭摸了摸面具,忍着闷热没把它取下来,转身就想蹲下身子,采足量的茵陈回去给张氏治病。
转念一想,医馆是没有出售这等药材的,他现在没有一个恰当的身份推广,但也可以多采些回去,制成中药后备着,万一下次急需茵陈就不用再上山来了,这一趟爬下来可不轻松。
筹划好了,陆知杭刚放下背上的竹篓,神色就一怔,敏锐的感觉到原本寂静无声的小山多了一丝杂音。
嗒嗒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