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骨?”云祈脸上一片阴戾,缓缓念叨着两个字。
这毒物他并不知晓,可光凭王大夫的描述就可知毒性剧烈了。
“是,这碎骨初发时乃是中毒后的第三日,而后每发作一次,时间就会逐渐缩短四个时辰,我从医数十载也仅见过两位身中此毒的人。 ”王大夫谈起这碎骨,脸色都变幻了几番。
“可有解药?”云祈目光逐渐变得森冷,低沉着嗓音问道。
“有,不过我这缺了一味主药,怕是不好找。”王大夫思索片刻,回道。
他王家世代忠于阮家,一生从医者不计其数,这碎骨之毒狠毒奸诈,不知多少人丧命于此,若不是他那心怀大爱的先祖不辞辛劳,用尽四十载光阴,亲身试药,只怕还没人能治得了。
可这解药本身就比这碎骨毒还要罕见,他此前接触过的人都是因为寻不到这味主药活活痛死,到最后不堪重负,宁愿自尽也受不住这痛入骨髓的疼痛。
云祈一双深不见底的丹凤眼瞥向紧闭着的窗棂,脑中诸位皇子一一闪过,最后定格在太子的身上。
难不成是他这些时日动作频繁,被对方察觉了?
“是何药。”云祈收回视线,神色冰冷。
这世间只要有这味药,就没有皇家寻不到的,对于缺药一事他并不过分担忧。
只是胆敢算计他,必然是要付出代价。
“解忧。”王大夫不假思索道。
这解忧又唤忘忧,乃是不可多得的良药,若不是先祖曾在流传下来的医书记载过,怕是无人会信,亲眼见过的医者不过数十人,极为难得。
“解忧?”云祈思忖了片刻,这药名听着有些耳熟,但他手中确实没有。
可事关性命,哪怕没有都要掘地三尺找出来。
云祈正想出声询问王大夫有关解忧的事宜,居流就擅作主张地出现在了屋内。
陡然多出了个身高体重的大活人,王大夫差点没缓过气来,捂着胸口回退几步,结结巴巴道:“你……你是何人!”
“主上。”居流半点眼神都不给王大夫,恭敬的朝云祈行了个大礼,而后才郑重道:“王爷那有一株解忧。”
居流原本就隐匿于暗处,不轻易出现。
如今藏不住的主因还是源于碎骨,他对这闻名的剧毒有所了解,知晓毒发时的惨状,担忧于云祈的性命,又恰巧听闻解忧这味药名,当下救主心切,根本顾不得其他。
“倒是赶巧了。”云祈眉头一挑,顿时放心下心来。
只是这解忧如今毕竟不在自己手中,虽说他不认为皇叔处心积虑这么多年会舍得让自己这么毒发身亡,仍是有些迫切想尽快把这药弄来。
王大夫捂住耳朵,努力不去听些不该听的,可解忧一词实在太过清晰,直入耳膜,他平生从未见到这株凤毛菱角般存在的仙草,因此在听到那怪人说有时,瞪大了眼睛,急不可耐道:“此言当真?”
“你只管解毒,其他无需多言。”云祈眼底满是阴郁,低沉的嗓音中隐隐含着几分警告。
“是老夫多言了。”王大夫连忙埋下头,告饶道。
他一生都投入在了医道上,如今听闻眼前人就有解忧,如何能按捺得住呢?
“遣人加急去晏都取来。”云祈低声吩咐道。
“是。”居流应下后,身形轻盈地离开静室内,事关云祈的性命,刻不容缓。
当然,除了王大夫外,这般大的事情,必然是要再找几个可靠的医者诊治的,绝无可能轻信一人之言。
“那陆公子那边,我该如何说?”王大夫僵硬着表情,勉强笑了笑,问道。
闻言,云祈眼神微闪,晦涩不明道:“替我瞒着。”
如今事情尚未成定局,云祈并不想全盘托出。
再次将紧闭的木门打开时,屋内已经一派祥和,云祈身上划开的口子已经尽数包扎好,就连额间那半寸都无的竖状剑痕都包裹了一圈的白布。
陆知杭迈过门槛就要往屋内探去,而王大夫料理好了伤口,也准备先去熬些中药,两人在门边擦肩而过,余光皆是下意识地瞥了过去。
陆知杭蓦然停下脚步,嘴角的笑意温和亲近,轻声道:“王大夫,可否详细与我说说予行的伤势如何了?”
“自然是没问题。”王大夫愣了愣,而后立马接了话,把早已打好的腹稿尽数念出,说道:“姑娘所受不过是皮外伤,我已一一处理过了,按时换药,好生休养几日便可,不过手臂处的伤口深了些,得多注意些。”
话音方才落下,陆知杭眉头微蹙,琢磨起了王大夫的话来,以方才对方忧心忡忡的神色来说,绝无可能就只是这点伤。
正当陆知杭想继续询问下去,看看能否探知些线索时,王大夫复又开口道:“不过,姑娘身中了一种小毒,我这会准备替他熬些中药,去去毒素。”
“什么毒?”陆知杭眼皮一跳,紧张道。
“素微,不过是让人乏力嗜睡的小毒罢了。”王大夫摆摆手,面上一派淡定道。
他刚刚在屋内已经和云祈对好了口供,知晓了眼前的书生不仅身份不凡,还略通医术,既然如此,就得说得是似而非、真假参半才好糊弄过去了。
“是吗?大夫可否把药方给我瞧一瞧。”陆知杭轻轻勾唇,一副关切的模样。
“这是家传绝学,恐怕有些不便。”王大夫并不确定对方的医术到了何等境界,担忧被看出端倪,因此寻了个正当的借口。
不过,他瞧陆知杭也不过十几岁的少年郎,看出不妥的可能性也不大。
“那就叨扰了。”陆知杭温声道,而后转身进了屋。
对方都这么说了,继续胡搅蛮缠就显得自己无礼了,说的是真是假,自己把过脉后就知晓了。
好不容易应付完陆知杭,王大夫马不停蹄的往外走去,心里叫苦不迭。
棕红色的雕花细木架子床上躺着一席红衣的美人,对方脸上蒙上的白布此时已经取下,三千青丝如泼墨般随意披散在一旁,修饰过后略显秀气的长眉下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摄人心魄,深不见底,在瞥见陆知杭时,蓦然漾开一丝浅淡的笑意。
“承修。”陆知杭三步并作两步,瞬息就到了床榻上,口中轻唤了一句云祈的字。
这字乃是徵妃私底下为他所取,知晓者不过寥寥数人,他记得原著中写到,男主喜好亲近之人唤他的字,因此在认出‘盛予行’就是云祈时,下意识的就用了这称呼。
“莫要担忧。”云祈微微偏过头来,指尖在陆知杭蹙起的眉头轻抚,似乎是想要将他的愁丝尽数抚平般。
陆知杭眼皮一跳,下意识往后躲闪了一下。
“我难不成还会吃人?”云祈嗤笑一声,讥讽道。
陆知杭顿了顿,一把抓起那只修长的手掌抚上自己的眉间,轻声询问道:“伤口如何了?”
“无碍。”云祈脸色微缓,把手从对方的掌心抽出,笑道。
陆知杭平和的眼眸细细打量了片刻眼前人,见他除了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外,并无任何不妥,一时有些捉摸不住。
他此时身处的世界毕竟只是来源于一本小说,除了设定外的一切事物都与他原本的世界一般无二,可偏偏因为小说,导致有了些不符合正常世界的东西存在。
最典型的莫过于解药这味药材了,当年在医典上看见,只当作玩笑,可书到用时方恨少,如今听王大夫言及云祈身患毒素,仅从表面上他竟看不出分毫不对来。
“适才王大夫与你说了些什么?”陆知杭将云祈垂在脸上的发丝梳理好,状若漫不经心道。
闻言,云祈眼眸微深,面上却是懒懒散散,淡淡道:“受了些皮肉伤,那些歹人的刀剑抹了点毒,好在不是什么要人命的东西。”
“我替你把把脉?”陆知杭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温柔如水。
“好。”云祈沉默了半响,把另一只完好的手摊在被褥上,靠近床榻边。
对方光明正大的样子令陆知杭一怔,难不成真是他忧虑过甚,误会了?
想归这么想,在那苍白的手腕放置在身侧时,陆知杭并不敢疏忽,食指和中指并拢搭在脉搏上,静下心来感受着手中传来的跳动。
那一突一突的脉速比之常人而言要快上不少,明显不太正常,中毒者脉速过快也算正常。
但是有这特征的毒物太多,没有其他症状相互佐证和专业的化验报告,陆知杭并不敢妄下结论。
“可否给我看看舌苔?”陆知杭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带着几分哄小孩的语气来。
云祈听着他这话,似笑非笑道:“吻我一下,就给你看。”
“……我是替你诊治,性命攸关,岂可儿戏?”陆知杭被他这话说得险些噎住,在那殷红的唇瓣停留片刻,眸光不由有些晦涩,低哑着嗓音道。
这会的云祈仍是着的女装,他只需稍稍疏忽,极容易忘却对方和自己性别相同这回事。
云祈收敛起了开玩笑的心态,见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如此关切,说不愉悦那是假的。
“那你看吧,陆大夫。”云祈倚着软枕,略显戏谑道。
殷红的薄唇微张,陆知杭慎重地观察了半响,没见有任何异常,甚至健康得过分,不死心地照着王大夫的路子,望闻问切来了一套,所有能在这个世界用出的诊治手段都没放过,可结果无一不是在告诉他,王大夫所言不虚。
第72章
“是我多虑了, 你可乏了。”陆知杭重新替云祈盖好薄被,放缓了声音道。
要是可以,他恨不得把处于二十一世纪的检验仪器都拿来, 唯有这些才能让他清楚的检验到云祈的身体究竟是何状况。
奈何晏国的科技实在落后,想要做到这等程度,少不得要一千多年。
“一月前是我陪你, 这会正好让你还回来了,可别想着溜走。”云祈担忧陆知杭这一走, 日后除非以势压人,否则不好见到对方, 于是出声挽留了。
听到这话, 陆知杭愣住了。
他又不是真的铁石心肠, 寻常素不相识之人救了他的命,都得报完恩情再说,更何况他对云祈并非没有心动, 多呆一会总不至于少块肉。
就是意识到面前之人是个男子,还是个对自己心思不纯的男子,有些尴尬罢了。
“好。”陆知杭低垂下眉眼,视线落在他眉心处时, 语气不自觉都柔和了几分。
云祈顺着他的目光轻轻碰触了一下眉间的伤口,实际上真不是多深的地方, 王大夫小题大做罢了。
“若是留疤了,岂不是要被人嫌弃了。”云祈意有所指道。
陆知杭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轻咳一声道:“不会, 便是留了疤也是俊美无俦。”
“俊美无俦?”云祈听罢低低笑了一声, 他对外貌不甚在意, 不过这么多年极少听到人用更贴近男性的话语来夸赞, 还是从陆知杭口中说出,自然是愉悦的。
“你这手臂上的伤才是真的要留下一道大疤。”陆知杭说到这,声音陡然艰涩了些许。
那纵向长达半尺的伤口狰狞可怖,深约一寸,再用些力估摸着就要伤及骨头了。
这样大的伤口,仅仅是撒上一些跌打损伤的药粉显然是不行的,最好是缝合伤口,后面再勤加消毒,避免感染溃烂。
不过要在晏国进行缝合,首先无菌消毒的话,找不到更合适的消毒水,用酒精勉强凑合着用,问题是麻醉剂该如何替代呢?
“曼陀罗花?”陆知杭的脑海中骤然浮现出鼎鼎有名的蒙汗药,正是有止痛麻醉的功效。
不过曼陀罗花虽说有麻醉效果,但却不能口服,否则对人体有害,虽说口服效果会更好一些,但为了以防万一,最好还是外敷在伤口上为妙。
这些问题解决过后,剩下的便是缝合的针线了,针无需多虑,难就难在线上。
要说最优解,那必然是羊肠线,美容行业大量使用的一种可自行吸收的缝合线,在愈后忽略得当的情况下几乎能做到不留疤的程度。
可是现代使用的羊肠线他造不出来,只能使用天然的牛肠来做,但问题是,等这线做完都一个月过去了,伤口都好得七七八八哪里还用得上。
“什么曼陀罗花。”云祈声音骤然响起,淡淡看了陆知杭一眼,见他好似在思索什么大事一般,想得出神。
“咳,我在想如何医治你手臂上的伤。”陆知杭意识到自己居然一不小心脱口而出,讪讪道。
“怎么医治?”云祈倒没有拒绝的意思,以他对心上人的了解,既然对方敢说,必然有几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