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意画岔了,可不是小事。
陆知杭可以找些时间画出来,死马当作活马医,要是船员出行海图能对的上就参照,对不上就当他画了了堆废纸,总比没有来得好。
除此之外还得考虑涂在船身上的油用什么合适些,晏国自古以为多以桐油防水,陆知杭则是打算在船身上涂抹焦油。
只需用煤炭低温干馏就能生成,用在船舶上防水防腐的同时还能耐高温。
煤炭的选择上有几分讲究,恰巧晏国对这类煤炭的储量可观,他总是寻得到地方买的,再不济就只能用桐油了。
这法子看起来简单,然而需要的设备和注意事项数不胜数,稍不注意就能酿成火灾,牵扯到的事情多得陆知杭一度想直接用桐油算了。
至于船员和船长……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再精挑细选下就差不多了,一位经验丰富的船长极为重要,在造船的这几年他也得让人多物色。
陆知杭这一晚想了很多,多到他甚至连船的图纸都没开始动笔,就先睡过去了。
单单他一人要从方方面面考虑周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难免有些疏忽,既要考虑船只的制造工艺难题,还要想到航行时遇到的问题,药物、所携带的物品等。
第二日开始,他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开始画起了帆船来,从每一处零件开始画起,有些根本不可能造出来的东西,迫于无奈只能寻些低配代替了,至于能不能行,还得试验过才知道。
从备用舵、锚和面帆,陆知杭在纸上留下了不少的公式计算后才得出了确切的数值。
这艘帆船足有三根桅杆,上边采用帆布,而纵观历史中常用的三角帆和方帆,各有各的优点。
方帆适用于风向稳定的海面,而三角帆则是能够在诸多复杂的风向中,由船员操控改变方向,但带来的缺点就是操作难,所需的船员数量甚多。
好在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陆知杭去考虑,前人已经给他了答案,他持笔在纸上的前桅和主桅画了两幅方帆,最后一根桅杆则是挂上了三角帆。
这日头还未落下,陆知杭的图纸堪堪完成了四分之一,就听到了庭院外传来了夜莺的声音。
“阮公子,公子在里边忙正事,还请在这稍等片刻。”夜莺不着痕迹地阻拦在前。
“我寻师弟有要事,你替我禀报一声。”阮阳平吩咐道。
夜莺迟疑半响,回道:“公子叮嘱了,今日不见客。”
阮阳平还待说些什么,屋内的陆知杭原本聚精会神的状态造就被他们打破。
“夜莺,让师兄进来。”陆知杭温声道。
闻言,夜莺才挪开了身位,道:“阮公子,请进。”
阮阳平朝她颔首,而后就头也不回地踏进了书房内,见陆知杭正绘制着什么,他略带好奇地端详了片刻。
“师兄觉得如何?”陆知杭见他探头探脑的,有些好笑,大大方方地把图纸摊在了桌案上。
“呃……看得一知半解。”阮阳平顿了顿,讪讪道。
莫说是一知半解,除了一些明显的,剩下细碎的零件图纸他都看不明白究竟是装在哪处的。
“师兄今日来寻我,所为何事?”陆知杭见他面上茫然,哪里不懂他的意思,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
听到陆知杭的问话,阮阳平才想起了正事,当下就挺直了腰杆,不解道:“师弟,昨日听你这么一说,登时豪情万丈,可入了夜细细想了一番,咱们虽有心,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能在诡异莫测的海上航行的船,却是不易造的。”
“我知,所以我这不是在画图纸了?只是这船想造出来,至少也得费个三年五载。”陆知杭沾了沾墨水,沉声道。
阮阳平来时就有所猜测,这图纸他看不懂,但陆知杭有造自行车的例子在前,哪怕心里并不觉得短时间内能革新航海技术,但面对师弟,他总是有种莫名的信任。
“师弟这船只要造出来了,就能去得那前人触不可及之地?”阮阳平皱起眉头,认真地审视桌上的图纸。
“是。”陆知杭颔首,神色比起阮阳平还要郑重。
这船当然能做到,毕竟可是有前人替他试验过了,可航海途中意外却是不可能预料到的,哪怕造出来都有折戟沉沙的可能。
不过,他有的是毅力耗下去,一次不行就来第二次。
古代中国发展到了明朝都有环球航行的条件,晏国的航海技术虽有不足,但把前世的革新技术带过来,总能弥补差距。
那日与阮阳平相商后,师兄总算定了心,不再因一时的冲动就入了伙。
阮阳平向来是心气极高的人,在拜别了陆知杭后就马不停蹄地寻起了造船厂来。
而符府内的陆知杭足足昼夜不歇画了三日,才堪堪画完了一半的图纸,所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导致他的进度缓慢。
每画一个部件就会开始想,若是掺杂点现代技术进去会如何?晏国的科技能否造出来,大多到了最后都被他否决了,成本太高,且并不能让船只有质的飞跃。
陆知杭揉了揉眉心,休息了一些时日,又继续投入在船只的图纸上了。
精雕细琢地画完了一百多页的图纸,阮阳平还未洽谈好合适的造船厂,陆知杭心里紧迫得很,根本不做歇息就忙不停的亲身拜访了江南几大造船厂。
怀揣着厚厚一沓的图纸去找造船厂商议。
然后,他就吃了个闭门羹。
“你这图纸我们这等弹丸之地做不来,烦请公子另寻他处。”起初还谄媚堆笑的人在过目了几页图纸后,皮笑肉不笑地婉拒。
“叨扰了。”陆知杭接过图纸,并不诧异。
他这船想要造出来,是有点难度。
陆知杭收购造船厂的必要条件之一,就是里头的工匠技艺足够精湛,把一部分难度极高的图纸给负责人过目,倘若能有信心做出来,他才是考虑花这个钱。
接连跑了两家都落了空,陆知杭眼见天色渐晚,也只好回了府。
谁料刚走半路就遇到了阮阳平,江南的造船厂大多在同一片区域,两人都是打着收购造船厂的念头,忙得昏头转向,会在这儿碰面实属正常。
“师兄。”陆知杭下了马车作揖道。
阮阳平脸上仍残存着些许的喜色,见到陆知杭笑意又浓了几分:“师弟,今日倒是寻了处合适的,连年经营不善倒了,正愁着没人接收,价钱好谈。”
第98章
“嗯?”陆知杭眉头一挑, 谨慎道:“里边造船的匠人技艺如何?”
“这家船厂在江南一带也有些名声了,自然是不错的。”阮阳平虽不是沧县,但几年时间下来还是了解得透彻的。
“那就去看看。”陆知杭思索了会,点头道。
“就在这附近, 近的很。”阮阳平展颜笑道。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陆知杭就被阮阳平拉着到了他口中的船厂来了, 规模是不错,可这一副破败样, 匠人脸上更是灰头土脸的。
说实话,陆知杭对这家造船厂能不能造出帆船来,打了大大的问号。
“公子,只要银子给足, 我定给您做出来。”胡子拉碴的船匠拍着胸脯保证道。
“……做不出来早点与我说。”陆知杭嘴角抽搐了几下, 不好拂了师兄的好意, 淡淡道。
“这自然没问题, 只是公子至少得给我们两三年的时间吧?”船匠迟疑道。
“这是自然, 若是有什么问题, 就到我府上与我说就是。”陆知杭权衡过后, 只得应下了。
左右现在除了这家, 别的大型造船厂根本就不搭理他们, 要不是此处是晏国最为繁荣的江南, 只怕要找一家造船厂都难。
别无选择之下, 他只能寄希望于不靠谱的这家了。
这等规模的造船厂,哪怕日暮西山经营不善,连年亏钱的情况下, 在双手拉锯了一段时间后, 才以三万两银子成交, 改名鼎新船厂。
唯一庆幸的就是,前期所耗费的钱财他尚有余力支付,两三年的工期内,光是几大作坊赚出的钱都有溢出了。
总算不用担心进行到一半,没钱了。
他近段时间都在操心造船的事宜,既然落定了在何处造,银子也该一块落实了,好早日赶工。
买来的木材都是上等的好料,光是一艘船所需的木材数量就让人骇然,方才开工,缺失的东西是最多的时候,几千两银子说砸就砸下去了。
为了以防万一,参与的几十个船匠都先照着设计图造了艘缩小数十倍的模型,确定无误了才敢动工。
当然,要造一艘等比例的帆船,其中的难度就要大得多了,许多在模型中凑合着用的零件,放大后就问题重重。
这些都得交给专业人士来解决,陆知杭思前想后,把自己能想到并解决的法子都和他们托盘而出,再有别的问题,除了银子他是没辙了。
符府。
陆知杭上手检查了起了符元明身上结痂的伤,消毒倒是消到位了,奈何伤口过深,要想愈合,短时间内是不成的。
他师父这几日,就是躺着睡都因为压着伤口不舒坦,时不时换个身位,精气神都萎靡了不少,更别说教陆知杭习经义了。
“师父,可有哪处疼得厉害的?”陆知杭检查无碍后,温声道。
符元明在监狱中过得日子想必不会太好,可老人家回来后,除了一句不是人待的,就没再说过多苦多痛了。
陆知杭固然知晓李良朋有自个的苦衷,可这不代表他就能对其人毫无芥蒂,能与李睿识凭心而交已是他豁达了。
毕竟,他这李兄所享受的功名、财富都是建立在符元明受苦受难的基础上,哪怕他蒙在鼓里。
“好多了,恩公悉心照料,这肉哪里敢不长好,哈哈。”符元明活动了几下四肢,打趣道。
倒是不知他这恩公除了有一身武艺,就连医术也颇为精湛,才貌兼具,除了公主殿下,他实在想不出何人能配得上。
“晚些把药喝了。”陆知杭见他活蹦乱跳的模样,失笑道。
“这……”符元明脸色一垮,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陆知杭收拾好了摆放在边上的药粉,笑意收敛,正想询问师父是否清楚李良朋陷害的原因,就听到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符兄!”阮城迈过木门,径直走到了符元明跟前,神色略显焦急。
“阮大人……”陆知杭沉默地端详几眼,后知后觉想起来是师兄的亲爹,当下起身作揖。
“陆贤侄。”阮城朝他颔首,而后就侧过脸望向了正主。
符元明被他这急迫的模样弄得一怔,不明所以道:“阮贤弟可是有何要事与我相商?”
他与阮城的关系尚算不错,主要得益于对方远在晏都的兄长,以及独子阮阳平。
“正是。”阮城重重地颔首。
“阮贤弟请讲。”符元明略加思索了会,沙哑着嗓子说道。
闻言,阮城余光瞥了眼陆知杭。
见符元明没有叫人离开的意思,只好沉声道:“符兄无辜牵连贪污一案前几日传到了朝中,太子殿下正主张符兄品性存疑,与贪官勾结之人所提改革法不可信,准备等皇上回京就觐见废除!”
“咳……”符元明听到这消息,气血上涌,猛地咳嗽一声,一口老血当着陆知杭的面就喷了出来。
“师父!”陆知杭瞳孔紧缩,拿出帕子替他擦了个干净,下意识摸了把脉搏,却是对方急火攻心所致。
“我……无事……阮贤弟,这是几时的事?如今朝中情形如何了?”符元明朝陆知杭摆了摆手,脸色煞白地追问。
他这大半辈子就耗在这了,为了能够推行改革,可谓是煞费苦心,如今就因为自己糟了难,就要把他辛苦大半生的心血毁于一旦,叫符元明如何甘心?
“陛下前日已启程回晏都,这事估摸不准,可太子一党呼声极高,联合诸位党羽日日要张丞相纳谏,把符兄斥责得一无是处,直言贪污者万死难辞其咎。”阮城说到这,脸上透着几分不忍。
谁都知晓符元明一心为国,到了晚年竟多灾多难了起来,为人过于刚正不阿的下场就是得罪了储君,致仕都过得不安生。
“满口胡言!陛下已是赦免了我的罪责,贪污之人实为太子的亲舅舅乔震,怎能厚颜无耻参我贪污?”阮阳平越说越急,气都喘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