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得晚了些,让你久等了。”云祈抬眸瞥了眼炽热的阳光,略显歉疚道。
“不敢、不敢,殿下新婚燕尔,自是想多陪陪驸马的。”张氏巴不得云祈成日粘着陆知杭,哪里会在意自己多等几个时辰。
“娘亲,可吃过午膳了?”陆知杭想她等了半天,关切道。
“夜莺不久前拿了些点心,不碍事。”张氏摆摆手,深怕让云祈心生不喜。
云祈的视线从张氏身上落定,又不着痕迹地瞥向司荷身侧站着的妇人,那是皇后乔氏派过来的,以他新婚诸多事情都不懂的理由,叫来人照看一二,实则是为了监视罢了。
“婆婆倒是与驸马母子情深。”云祈眉头一挑,淡淡笑着道。
张氏见他提起陆知杭,想到两人从昨夜洞房,折腾到今天午时才醒,便喜上眉梢道:“我家知杭自小就懂事,除了读书,心思就全放在我这当娘的身上,深怕我吃苦了,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驸马是今科状元,才貌兼具,如今一看孝心更是感人。”云祈勾唇一笑,瞥了一眼陆知杭,却见这人的视线也落在了他身上。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先是一愣,随即默契地移开。
张氏没发觉他们的暗流涌动,犹自说着:“前几年给他说亲,他都是不喜,一心就扑在读书上了,就担心成日与诗书为伍,要是有什么事惹得了公主不快,还望殿下海涵。”
说亲?
张氏后边说的,他是全然没听进去,就单单捕捉到了这么一个关键信息。
云祈指尖点了点桌案,看向陆知杭,温声软语道:“驸马为人和善,满腹经纶,是个好人,又怎会惹我不快?”
陆知杭嘴角抽搐了几下:“……”
暗暗腹诽道:你昨夜下迷药,拿佩剑刺来时,可不是这反应。
经过昨晚上的荒唐,云祈不将他碎尸万段就算好的了。
可惜张氏是一点弦外之音也没听出来,捂着嘴笑了笑:“公主既与知杭举案齐眉,我这当娘的也就放心了,这新婚燕尔的,自是该多处着,才能早生贵子。”
闻言,云祈挑了挑眉,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一弯。
云祈状若羞赧地捂住了嘴,迟疑道:“婆婆说得极是,我见驸马昨夜身子甚虚,似有隐疾,还得遣人多替他补补才是,好让婆婆早些抱上孙儿。”
“咳……”陆知杭乍一听这话,直接把刚喝到嘴里的茶水喷出来,茶水顺着进了气管,止不住地呛了好几下,脸色都涨红了几分。
举不举,虚不虚,还能有谁比云祈更清楚的?如何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当众污蔑呢。
张氏见他呛到了,吓得上前拍着背顺气,又想起云祈的话,惊疑不定地打量起陆知杭来。
不该啊?他儿子看着芝兰玉树的,怎会身有隐疾?公主这话,莫不是在说,她的儿子……不举?
这可不行啊!
张氏吓得脸都白了,恨铁不成钢道:“知杭,怎可在殿下面前失仪!要好好待着公主才是。”
“娘亲,我知。”陆知杭嘴角抽搐着看向云祈,安抚道。
张氏犹自胆战心惊,附耳压低声音道:“知杭莫怕,娘回去就找人给你补补身子,壮壮阳!”
陆知杭一听这话,见张氏神情紧张,不由满头黑线地看向始作俑者。
高堂上的云祈静坐在那看了一出好戏,似笑非笑。
第125章
‘婆媳’见过一场后, 张氏意外从云祈这得知了什么惊天的大事,便火急火燎地在晏都咨询起了大夫来。
公主府是圣上御赐给云祈的居处,光占地面积就是陆知杭那间宅院的两倍还多, 更遑论其中名贵的木料制成的桌子、木柜等。
张氏身为驸马的亲娘,没经云祈的允许,如今还是住在陆知杭事先买好的宅院里,这几日除了忙活婚事就是修缮、添置些东西到陆府。
她深知陆知杭身体要真有什么问题,这桩婚事定会出什么岔子, 就是找大夫也只敢悄悄的找, 深怕被旁人知道了。
张氏临去前,陆知杭废了不少口舌跟他娘解释, 自己身体好得很, 并没有什么不适的,奈何他娘将信将疑, 觉得是他自尊心作祟, 还是固执地打算买些壮阳的补药。
“委屈驸马了, 我这不是担忧你娘天天盼着抱孙子?”云祈倚着门,一张脸俊俏得好似入了画, 状若好意地说道。
陆知杭见他惑人的眉眼分明有几分笑意, 哪里不清楚对方就是为了报昨夜的仇罢了,倒也没生气,见云祈心情不错,便也弯了弯嘴角:“还是娘子贴心。”
“……”云祈闭口不言,被喊了声寻常夫妻间的称呼,心情有些微妙。
没有想象中的厌恶恶心, 但也谈不上欢喜就是了, 盖因今早居流的一席话, 让他想杀人灭口之前,都得权衡一二。
陆知杭见他没有反驳,压低了几分声调:“就是这壮阳药吃多了……火气大,怕是有些控制不住。”
温热的气息吹过耳尖,云祈心侯然一跳,凉凉道:“驸马若是压不住,我倒是可以替你把这祸根解决了。”
“不成、不成,为了公主殿下日后的□□,我还是压一压为妙。”陆知杭后撤半步,不赞许地回道。
他自己能恢复记忆已是幸事了,陆知杭也不期望云祈能想起来,就是这追妻之路,道阻且长。
他倒是想一棍子敲敲看,但又怕把老婆敲坏了,王大夫的药方更是对云祈不对症。
云祈对他的弦外之音不置可否,一反常态地没有出言反驳。
就把这祸害先养在府上,将事情调查清楚了再说。
他念头一转,别有深意道:“你昨晚与我说,你心有所属,不知属意的是哪家姑娘?”
“咳……”陆知杭顿了顿,面对这略带着几分兴师问罪的语气,讪讪道,“这不是随口扯的借口?做不得数。”
“那你说的,助我谋夺帝位,又怎么说?”云祈眸中划过一丝波澜,低声问。
“承……殿下,这事待我回来再与你细说。”陆知杭沉吟片刻,回道。
回来再说?
云祈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淡淡道:“你想跑?怕我杀了你不成。”
“不是,我家业都在这晏都了,向哪里跑去。”陆知杭低头注视着有些不虞的俊俏人儿,走近了些,温和道,“一会就回,你就是撵我,我都不走。”
这缱绻缠绵的语气听到云祈耳中,似是在无波无澜的古井激起一阵涟漪,莫名的有些耳熟,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云祈没再与他扯皮,转过身踱步往屋内走去,只是这看似平稳的步子,认真观察过,还是能看出些许怪异,走得小心翼翼,少了几分往日的洒脱。
陆知杭定定地望着那殷红色的身影,眼底溢满了温柔,这才大步流星地出了府。
他对公主府的布局并不熟悉,还是在夜莺的带领下才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到门口。
陆知杭孤身一人,前往了晏都位于公主府附近的一家医馆,买了不少的药材,这才回府上捣鼓起了伤药来。
他昨夜不知节制,云祈又是初次承欢,本就不适用与行房事的地方,被陆知杭这么一折腾,不用点药膏涂抹,肯定会留下后患。
瞧云祈走路的姿势都知道,多多少少是不舒服的,要不是他伤到了,身手没了往日的利索,在公主府时,自己就该命丧黄泉了。
说来,他还不清楚,在他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云祈竟手下留情,没有取他性命,但就算云祈别有所图,他也不会设法离开。
陆知杭长叹了口气,既是为媳妇失忆后差点杀了他失落,也是心疼对方的伤。
刚回公主府,陆知杭就直奔云祈而去,正踏步走进去,就见到一抹黑影一闪而逝,再细看已没有人影,陆知杭若有所思,猜测他估计是打扰了二人谈话。
“何事。”云祈循声望去,漫不经心地问。
“这个每次沐浴过,涂在……咳咳。”陆知杭耳根一热,对于刚开荤的男人来说,对着云祈说这些,还有点难以启齿,他停顿片刻,“涂在伤处,过几日就好些了。”
说罢,就把自己捣鼓了好些时间的瓷瓶放在桌案上,神色都温柔了不少。
云祈双眸打量着桌上描绘青花的瓷瓶,眼底划过一丝愕然,语气听不出情绪:“你出府,就为了买这药?”
“外边可买不着。”陆知杭坐在他身侧,立刻就感受到身旁人身体一瞬间的不自然,温声道,“特意为你炮制的伤药。”
陆知杭又不傻,做了当然要说出来,非要默默守护,他何时才能让他媳妇把心又放回他身上。
云祈绝美的脸庞上,隐隐含着几分审视,半响才嗤笑道:“昨夜才是陌路人,今天就情深似海了,驸马爷的情意,当真……”
后面的话云祈没说出来,他定定地端详着陆知杭,见他眉头蹙起,没来由地烦闷,压制住了想替他抚平眉宇的冲动,神色莫名。
站在云祈的角度上来看,确实像这么回事。
陆知杭扯了扯嘴角:“这不是在向殿下投诚吗?你我如今也算一条船上的人了,殿下没杀了我,想必是觉得有几分用处。”
“不过是想听听,驸马爷助我夺嫡的妙计。”云祈带着几分探寻地看着陆知杭,确实生得出挑,但云祈对样貌并不看重,对于居流之言,持着几分怀疑的态度。
他并没有把他真正留下对方的原因告知,看陆知杭这态度就猜到,他估摸着还蒙在鼓里,还不如留着看看对方能捣鼓些什么出来。
“拙计罢了。”陆知杭在政治上的手段,与朝中大臣相比,实在太嫩,他所能倚仗的就是现有的人脉,以及对未来剧情的把控,沾了点上帝视角的边。
“殿下欲争这皇位,左右逃不开朝中大臣的支持,深得圣心外还得将太子拉下马,更是需要一个绝妙的时机把这身女儿装摒弃。”陆知杭略作沉吟。
这些事情,云祈当然知道,他淡淡瞥了一眼陆知杭,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云祈如今还不能暴露身份,以皇后乔氏对他的敌意,一旦男儿身被人发现,乔氏都会在后边推波助澜,治云祈的罪,哪怕死罪免了,都说不准对方会不会暗地里下阴招。
朝中大臣,主要以执掌军权的闻政为首,政权由左右二相分掌。
右相古板守旧,战队的乃是太子一党,朝中人尽皆知,倘若将太子拉下马,届时云祈再有一番作为,凭他和宋元洲天然的关系,就能拉近不少,但这不足以让对方支持云祈,还需得下一剂猛药。
“要想拉拢宋元洲,非得皇帝表态,这天然的皇党才会尽心尽力,实则与我们要做的,深得帝心一事并不背道而驰。”陆知杭对书中人物关系了解得还算透彻,又道,“闻政态度不明,可其子却是一心想要助三皇子为帝。”
“嗯?”云祈轻咦出声,就连他都看不出闻筝所想,这陆知杭初来乍到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闻筝身份特殊,自身有实权的基础上,背靠枢密院,三皇子母妃不受宠,不过是区区宫女所生,竟能得他的青睐?莫不是昏了头。
见媳妇不信,陆知杭轻笑了声:“三皇子一年前因洮靖城科举弊端的剖析,不是被圣上夸耀了一番?他这资质平平之人,缘何无故把手伸到这边来,行迹本就可疑,这文章非执掌过洮靖城的学政,绝写不出。”
原著中,闻筝就是在洮靖城当学政时,产生了诸多想法,又去信给三皇子,每每有所感悟就对着这块朽木雕琢,谁料被皇帝瞧见了,还以为三皇子长进了,因此还赏了不少的金银。
云祈细细回想,除了这件事外,两人暴露在外的联系并不多,但一旦往这个方向延伸,瞬间就想到了不少疑点。
“继续说。”云祈薄唇开合,淡淡道。
“闻筝其人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位下下选的皇子伸出橄榄枝,他又与太子没什么恩怨,只怕另有缘由,若是能查明,对症下药或有可能。”对于自己这位学政大人,陆知杭了解得并不透彻,盖因原著对他的笔墨并不多。
“但闻筝的想法如何,对殿下能否坐上龙椅并不重要,主要是看闻政如何选择,三皇子除了闻筝这么一个支持者,剩下的都不足为虑。”陆知杭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笑着道。
“依驸马看,又要如何拉拢闻政。”云祈左手支在额角,偏过头望向陆知杭。
闻政不缺钱财,不爱美人,就连唯一的独子都天资聪颖,无需他劳心,无牵无挂看似没有什么能讨他欢心的,这样的人恰恰是最难拉拢的。
太子殿下在失了左相的支持后,就转而投向了这位枢密院事,谁料对方油盐不进,反倒讨了个没趣。
“一颗进取之心。”陆知杭朝他微微一笑,胸有成竹。
云祈听到这个答案,显然有些诧异,挑眉道:“怎么说?”
“闻政其人,胸有宏愿,盼着有生之年能开疆扩土,晏国尽掌天下,可如今不谈边境的弹丸小国,临近的汝国就虎视眈眈,当今圣上已经老了,而无论是太子,亦或者三皇子,缺的都是这颗心。”陆知杭话说得轻巧,却是除了看过原著的人,剖析不出来的。
闻政自知如今几位皇子,皆不是他属意的,对日后继位的人选并没有什么特别偏好,落在外人看来,就是态度不明。
太子贪图享乐,非开疆扩土之君,三皇子平庸无能,更非明智之选,唯一颇具才华的四皇子又妇人之仁,守旧有余,扩张不足。
原著中,正是云祈恢复男儿身后,那份雄心壮志打动了闻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