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政平日不显山不露水,没曾想竟还暗藏了这么份宏愿,竟与云祈不谋而合,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陆知杭。
这话乍一听让人觉得信口胡诌,仔细想想又觉得合理,想证实也算简单。
“左、右相水火不容,我们只需争取到闻政,和其中一相的支持即可。”陆知杭说到这,还有些尴尬。
原本他娶了张雨筠,又因符元明之故,张景焕会大力推崇立云祈,如今这些外在因素都被蝴蝶掉了。
但张景焕本就偏向四皇子,现在的条件,要想再争取对方,就有些难度了。
“驸马倒比我料想中的,要通透不少。”云祈别有深意地低笑一声。
陆知杭讲的这些,除了一些旁人难以得知的事情,云祈都明了,但一位方才中进士的人,还未踏入官场就能得知这么多信息,确实古怪。
“咳……谬赞了。”陆知杭倒不是成心想暴露,奈何他不拿出点实际的东西,焉知云祈会不会一个不快,就把他挫骨扬灰了。
“继续说下去。”云祈心里的轻视淡了几分,正色道。
“除了拉拢朝中三派的领头人外,另外就需得把太子拉下位了。”说到这,陆知杭眸色微深。
他与太子的仇怨,追溯起来皆因符元明,对方能被治罪,也是陆知杭入官场的一个原因。
“皇帝偏爱他,寻常小事难以动摇其根基。”云祈眉宇间戾气沉沉,冷声道。
“也有陛下保不住的,若是天下百姓、朝中大臣皆要讨伐他这储君,陛下不可能为了他忤逆所有人的意志。”陆知杭摇了摇头,口吻轻柔,“太子两年前贪污南阳县灾银,致洪涝死伤无数,若被公之于众,就已经失了民心,迫于天下悠悠众口,陛下不好偏袒得明目张胆,至少这储君之位,坐不稳。”
他的师父,也是因为牵扯到这件事来,从而身死,不论如何他都得让被尘封的真相揭开。
“有几分可行性,但这事被皇帝压下,寻常人想再插一手,稍有动静就极有可能提前被掐灭。”云祈思量过后,回道。
“若是被陛下得知,太子暗地里组建私兵呢?”陆知杭缓缓道。
组建私兵,在皇帝眼里,与谋反无异,就算这人是太子,都是大罪。
云磐固然没有造反的意思,不过就是仗着皇帝偏宠,皇后娘家势大,圈养私兵以供他肆意妄为罢了。
家丁与私兵是两个概念,云祈听到这轻言细语,眼皮一跳,凝重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陆知杭顿了顿,不知该不该用符元明的借口搪塞过去,他唯一与太子有交集的,就是两年前那场沸沸扬扬的贪污案了。
“罢了,这事无需纠结,我自会找人查明,你要是有什么罪证可呈上来再谈。”云祈看出了他的为难,漫不经心道。
媳妇突然这么贴心,陆知杭微微一怔,而后才淡然一笑:“好,咱们就再说说,如何让殿下在陛下面前复宠。”
“……”云祈听到这话,生理性地厌恶,修长的眉毛蹙起,显然极为嫌弃。
也就是到了这会,云祈才后知后觉起来,他昨晚与陆知杭……行鱼水之欢时,除了恼怒耻辱外,并未有什么恶心反胃的感觉,反倒……到了后边还有些舒服。
他的驸马穿着长衫时芝兰玉树,褪下衣裳时也……
陆知杭面上笑意温润如初,不经意看向媳妇,却见他脸色红白交加,分外精彩,一时满头的雾水。
这脸白他能理解……脸上飘起红晕算怎么回事?
“殿下可是病了?”陆知杭心里一慌,下意识地把手探到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瞬间传入手心。
陆知杭此时心情分外的复杂,恨不得穿回昨天晚上,温柔、温柔、再温柔些,怎地就跟毛头小子般不知轻重!
他见云祈好端端的,脸上就泛起了红晕,总不能是害羞的,铁定是他把人祸害得发热了。
云祈被那厚实的大手触及,喉结微动,只觉得上边轻薄的茧子摩挲得他有些痒,不着痕迹地避开:“无事,这茶水烫了些。”
“嗯?”陆知杭低头看了眼方才抿过的杯沿,不明所以,手掌从额头顺着碰了碰暖玉般的脸颊,颈侧,还是烫得不正常。
他们这好像是同一壶水,温度差距再大,都不至于到这种程度才是。
云祈在他手触碰的瞬间就有些不自然了,偏生陆知杭还一副专注关切的神情,让他不好无情地推开,忍着那酥麻轻痒感,哑声道:“驸马,莫不是要把这医者的事也占了?”
“略懂一二,殿下还是让我替你把把脉安心些。”陆知杭一想到是因为自己,害得他的承修病了,就更心疼了。
发烧在古代非同小可,他应该第一时间就细心些,检查过后再说。
“不过是觉得屋内有些燥热,片刻后就消下去了。”云祈不喜旁人接触,更不喜陆知杭的碰触,只因那感觉陌生得很,让他分外的不自在。
察觉出了云祈的排斥,陆知杭停顿了片刻,见他脸色果真没那么红了,只好作罢,继续侃侃而谈:“殿下以为,陛下是如何看待你的?”
“自是漠不关心。”云祈不假思索道。
如果不是这次婚礼皇帝还算尽心,单看以往的行事,漠不关心都算是好的了。
“殿下这么想就错了。”陆知杭笑了,目光灼灼地凝望着他,说道,“皇后贵为一国之母,后宫皇子、公主数不胜数,怎地偏偏容不下你一个失宠的公主呢?”
云祈呢喃了几句他的话,而后云淡风轻道:“自是我娘早年与她结下恩怨。”
但凡是私底下,云祈从来都唤盛扶凝一声娘亲,在他看来,他的娘亲非是皇帝的妃嫔。
徵妃初入宫时,就抢尽了后宫众妃嫔的风头,哪怕是与皇帝相互扶持的皇后乔氏,都被他弃之如敝屐,屡次逾越制度,恩荣俱都加在了盛扶凝身上。
乔氏年老色衰,比较之下会因此心生怨怼也不奇怪。
“对,也不对。”陆知杭对此却有不同的意见,放缓了嗓音,娓娓道来,“陛下当年动了废皇后、废储君的心,就代表他心中储君之位,最属意的还是殿下,可殿下偏偏是个‘女儿身’,加之十九年前的误会,陛下漠不关心单单怀疑你乃是徵妃……与小王爷私通的孩子。”
“倘若能让陛下念及徵妃,又证明你非小王爷之子,加之十九年来的不闻不问,愧疚之情,必能重得圣心。”陆知杭微微一笑,温声道。
这狗皇帝竟以为他娘不贞不洁?
云祈听到这话,突然间就明白了,对方为何不愿见到自己这张脸。
除了他与他娘如出一辙外,盖因在这张如画的脸上,找不到一丁点与云郸相仿的地方,反倒是与同样明艳的小王爷云岫有几分相像。
“皇帝既认定我身上流淌的是小皇叔的血,应是查证过了,又要如何证明?”云祈倒不觉得他跟云岫真是父子,对方虽尽心尽力为他谋夺皇位,实则别有所图。
他信他娘的为人,但晏国又没有什么可靠的亲子鉴定方法,否则云郸也不会查都不查,十几年来对他不闻不问,其中必有让皇帝深信不疑的隐情。
要不是他娘在冷宫里病死了,云郸才起了一丝悔意,把他这罪妃之子交个皇后抚养。
其实证明云祈乃是云郸之子的方法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陆知杭酝酿了好一会,才羞赧地压低声音:“小王爷……不举。”
“咳咳……”云祈本来就是随便听听,谁曾想听到了这么个惊天动地的秘密,嘴里的茶水呛了好几下,方才平息的热意又涌上。
外人只道云岫对盛扶凝情深意重,至心上人被皇帝强纳为妃后,就洁身自好,不贪女色,却没有一人想过,非是他专一不愿流连花丛,而是根本不能!
云岫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让皇帝对他的不忿又深了一分,心里更是认定两人关系不纯,要不是先皇留下的旨意,就为了护住自己的老来子,云郸岂会容他。
第126章
小皇叔不举, 云祈费了好长时间才消化这被旁人得知了,会被杀人灭口的消息, 神色一时惊疑不定, 看向陆知杭的表情有些许古怪和动容。
这些事情他本可以瞒下来,坦言告知自己还容易惹起猜疑,可陆知杭仍是告诉了他。
“此事你可曾与他人提及?”云祈平复后, 压低声音问。
这种事, 传出去不好听,云岫故作深情掩饰他身体有恙, 直接就被陆知杭抖出来了。
怪不得,云岫明知他与盛扶凝有旧情, 待自己好, 皇帝因此对云祈都生了偏见,小皇叔非但不收敛,还故意盛传。
“除了你, 不敢外传。”陆知杭眉眼含笑, 他又不是活腻了, 到处跟人说晏国的小王爷不举,岂不是立靶子。
“你方才说的话, 切不可外传……”云祈面上深沉难测,语气透着凝重地叮嘱。
“好。”
今日和陆知杭的详谈,有太多让云祈措手不及的信息,都需要他去查证,原本仅是抱着逗弄的心态, 听到后面, 云祈反倒认真起来了。
他们要想事情步入正轨, 首先的就是得和皇帝打好关系, 唯有圣上的偏爱能让他们横行。
让自诩‘深情’的云郸忆起徵妃,就是第一步,至少云祈不能像之前那般,不亲近也不怠慢。
除此之外的第二步就是顺理成章的恢复男儿身,但这又有一个前提。
现今的云祈,身后除了几年来暗自收拢的势力,以及小王爷云岫外,称得上是势单力薄,至少他一旦恢复男儿身,必招致乔氏的追杀。
防不胜防,不如先把太子连带着乔氏一起拉下马,再考虑恢复身份。
“殿下,这恢复男儿身的良机,还需静等。”陆知杭沉声道。
得寻一个天时地利与人和的时机,亦或者让皇帝都不忍责备,愿意替他找个借口。
若是他们能在拉下乔氏后,又有一个立功的机会,坦言之前徵妃让云祈女装的苦衷,才能把罪责最小化。
但皇后身居高位,背后的乔家势力盘根错节,想将其铲除也不易,单单云祈一人,绝无可能,唯有借助他人之手才有些希望。
南阳县灾银是一点,太子未经上报就建私军是一点,前者只要公之于众,乔家牵连其中的人少不得要被清算。
而私军更是在皇帝的雷点上反复践踏,夸大其词,从中推波助澜,甚至让皇帝深信儿子在乔氏的哄骗下,迫不及待地意图谋反。
想是想好了,怎么做这种事,云祈心里大致有了想法。
陆知杭与他详谈良久,停下歇息没一盏茶的功夫,司荷就进来替他们换了茶水。
他的视线在那面生的婢女上停留了一刻,就敏锐地察觉到云祈丢来了一记眼刀,清冽的声音凉凉道:“驸马,我这婢女生得秀丽,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就是奇怪那日迎亲时,公主身边另一位侍女去哪了,适才在府上转悠几圈都不见人。”陆知杭从容不迫,对他别有深意的问话并不慌张。
“她犯了错,自是受罚去了。”云祈墨色的眸子划过一丝波澜,气定神闲道。
犯错?
陆知杭怔了怔,他昨夜入洞房前,还见到钟珂好好的站在门外,今早又是与云祈一起出的屋子,中间除了昏迷的几个时辰,就仅剩外出买药材的功夫犯错了。
夜莺带他出府时,陆知杭就只见过司荷,按理以钟珂这等心腹,应时时刻刻不离云祈太远才是。
“犯了什么错?”陆知杭轻声问。
“欺上瞒下,自作主张,非要列出来就多了。”云祈深深地凝望他的驸马,隐隐有几分猜测,好端端的怎地关心起一个仅见过一天的丫鬟。
“这样……几时回来,不知公主能否割爱,替我办件事?”陆知杭一点性命捏在云祈手里的自觉也无,试探性地开口。
闻言,云祈眉头一挑,嘴角带笑,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回不来了。”
“……”陆知杭心头跳了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云祈下一句话就证实了他的猜想。
“死人又哪里回得来,驸马要是有事,人手不够,这公主府有的是小厮、婢女供你差遣。”云祈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观察着陆知杭的一举一动。
没来由地想起居流的话,他这驸马两年前,为了让他喝下解忧,伙同钟珂一切哄骗的事。
正常来讲,钟珂一直在他身边,两人除了迎亲碰过一面,根本就不熟悉,陆知杭能记得钟珂就有些诧异了,竟还关心起去处来。
联想到对方被他敲晕后,醒过来时,对自己的态度转变得过于快,云祈面上若有所思。
这死断袖莫不是想起什么了?
可按照居流的话来说,陆知杭当年似乎也饮下了解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