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云祈下意识的否认来看,对方对此还是颇为抗拒的。
“驸马还未与我说,适才与张小姐说什么,那般欢喜。”被盯着看了良久,云祈没有露出一点端倪,唇角一勾直接反客为主,追问起了陆知杭来。
听他提起这茬,陆知杭微微一怔,他自认为就是忽悠张雨筠去试试看美人计,没想到车马都走了好几条街了,云祈还记得这事。
“她见我孤身一人,便想着与我诉苦太子想娶她的事。”陆知杭沉吟了会,继续道,“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就劝说张小姐能不能使使美人计,说不定就成了。”
“……就这事,说得如此欢心?”云祈抿了抿嘴角,目光复杂道。
陆知杭温声道:“嗯,虽说张小姐应是不顶用,但只要是能帮到公主的,总要试一试,我瞧太子殿下还挺喜欢她,美色当头说不定就糊涂了。”
云祈眉心微动,压住心底逐渐蔓延开来的异样感,他扯了扯嘴角讥笑道:“不久前我还拿着匕首逼你就范,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这般忠心。”
云祈当然知道张雨筠虽自小养在相府,实则是个没有城府之人,让她来使美人计有些荒唐可笑,一开始就没往这上边想过。
他惦记了一路,陆知杭缘何笑得皎若云中月,竟不知是一心想着他,说句内心没有波澜都是违心话,可再这样下去,他又止不住翻涌的情愫了。
“说来殿下不信……这一个多月来,我已是拜服在你的华服之下。”陆知杭不以为意,厚着脸皮握住云祈的手心,嘴角翘了翘,分明是戏谑的话,他说出口却无端多出几分温柔似水,缱绻缠绵的情意由心而发。
灼灼无惧的眼神凝望而来,云祈几乎是在刹那间就被烫了一下,连带着心跳和呼吸都在那瞬间紊乱急促,乱了分寸。
他蹙起上挑的墨眉,削薄的唇几度开合,却一时半会不知说什么好,手心相连之处传来滚烫的温度,那是旁人都不曾给予的。
云祈想起了在柳树旁忆起的朦胧记忆,记得不清晰,可那刻骨铭心的情意却让他有片刻的感同身受,以至于失了神。
“你可知……你再得寸进尺,我不会轻饶了你的。”云祈喉结微动,说出的话低哑而克制,似蕴含着诸多压抑不住的情绪。
他上一世定是欠了陆知杭的债,今生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他影响。
“倘若是殿下……万死不辞。”陆知杭脸上浅淡的笑意一点点收敛,透着几分正色,察觉云祈没有挣脱的意思,手中的力道加紧几分,像是带着磐石也不能移的意志,亲口许下的承诺。
陆知杭的话温和轻缓,可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郑重,假借投诚表达他对云祈那份至死不渝的情意,身为当事人,近在咫尺的云祈又如何能不知。
他面上的表情带着几分凝重,嘴角向下撇,再细看才发现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尽是仓皇无措与动容。
对方是在说真的,云祈清楚的知道,此时此刻只要他开口,两年前如胶似漆的一对璧人也可以是当今晏国公主和驸马。
他爱陆知杭吗?
云祈不知,但他的情绪无时无刻都在受对方的影响,他舍不得伤他,不喜陆知杭与旁人过于亲近,在他靠近时呼吸都要窒息般的渴望,种种反应,诡异得他适应不了,更觉荒谬可笑。
但舍了这儿女情长,他方才能一身轻的走上那一条布满荆棘的夺嫡之路。
“殿下……”陆知杭颇有引诱意味似的凑近了几分,精雕细琢般的鼻尖抵在云祈的鼻尖,相互摩挲,低垂着眉眼直视他那双摄人心魄的丹凤眼,温热的吐息在逼仄的空间流转,烫得人脑子一热。
“……我。”云祈心跳刹那间一滞,眼梢处的薄红烫得异常,被这过分亲昵暧昧的举动彻底乱了心,抿紧的薄唇微启。
就在这时,踏在青石板上的马蹄稳稳当当地停下,车厢外的一切喧嚣顷刻间烟消云散,紧接着是一道嘹亮的声音传来。
“殿下,驸马,到公主府了。”
马夫洪钟似的高声把旖旎得逐渐失控的氛围打破得支离破碎,云祈几乎是在对方的声音响起的瞬间抽回手,推开陆知杭的。
他理了理被蹭得凌乱的衣衫,清清嗓子道:“驸马,我身子还有些不适,早早看大夫为妥。”
“……”陆知杭嘴角一抽,突然有种想和马夫单挑的冲动。
马夫兢兢业业地拉着缰绳,低眉顺眼地给云祈放好踏板又撩起帘布,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点头哈腰时,抬头的功夫就撞见了嘴角漾着微笑的陆知杭。
“你很不错。”陆知杭皮笑肉不笑,一字一顿道。
“多谢驸马夸赞。”马夫愣了愣,虽觉得驸马脸上的表情有些许奇怪,不过他也没那么多心眼子去琢磨,立刻就扬起了笑容。
“……”瞧着这憨厚老实的模样,陆知杭嘴角抽了抽,反倒不知该怎么责备他好了。
罢了,仔细说来哪里是马夫的错,终究是云祈的抉择,他若是两年前的云祈,又岂会犹犹豫豫。
他的承修……一定是把自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云祈的身体他早就检查过,所谓身体不适不过是阻止他继续追问的借口罢了,公主府养着的大夫诊过脉后,得出的结论与陆知杭一般无二,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开了些滋补药。
卸下发髻和步摇的鸦色长发垂至腰间,好似飞流直下的水墨瀑布,云祈阖上双眼闭目养神,身侧是守在床榻旁的陆知杭,两人沉默无言。
许是方才在马车内的暧昧所致,这会二人独处时反倒没有话可说,云祈借口不适就躺在床上假寐。
陆知杭替云祈捻了捻被角,单薄的丝绸被下的身子立刻就紧绷了起来,他见状不由有些好笑。
“我去书房看会书,不打搅你?还是说殿下想我陪着你。”陆知杭顺了顺云祈前面有些凌乱的发丝,轻笑道。
“你去看书吧,驸马在翰林院任职,自当勤学自勉。”云祈半睁着眼睛,不假思索道。
“……殿下还真是体贴。”陆知杭顿了顿,意有所指道。
云祈现在不想面对他,陆知杭能理解,就是没想过对方会表现得这般迫不及待,莫不是他逼得太紧了?
陆知杭低头打量着对方那张明艳凌厉的容颜,真要盘算的话,他俩成亲还不到两个月,关心就进展到这种程度,貌似是有点快了。
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不能与旁人一概而论。
陆知杭恋恋不舍地抽回手,起身踱步出了卧房,静谧雅致的卧榻之处此时仅剩云祈一人,他余光带着一丝恍惚地盯着陆知杭,在对方转过身关门时才匆匆挪开,看向架子床的天花板,心悸不已。
只是还不待他深思熟虑,考虑好与陆知杭的关系,就又来了人打断思绪。
“殿下,王爷请您去一趟醉春楼,有要事相商。”一位身穿暗色便服的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床榻边,恭顺道。
“小皇叔?”云祈眉头一挑,有些意外这个时候云岫怎会找他有事。
最近是多事之秋,他们为了拉太子下马暗地里行了不少事,大概是与太子有关。
云祈想罢后就撑着床板起身,眼底闪过一抹思虑,等确定陆知杭已经远离这处庭院后才朝外边唤道:“司荷。”
第153章
书房外苍松翠柏睥睨傲立, 几只鸟雀盘旋其中,叽叽喳喳声不断,与庭院的鸟鸣风声相较, 屋内书香四溢, 静谧得连主人家平稳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一层层书架摆上书册典籍,其中除了文人奉为经典的著作外,还有不少从各地网罗而来的医典, 是陆知杭如今势力所能搜寻而来的全部了。
桌案上的清隽男子提笔落下,全神贯注在宣纸上留下点点墨迹, 良久才停下来, 轻轻抿一口夜莺递来的茶水。
“驸马, 凤濮城那边来信了。”夜莺手上奉上一封信, 恭顺道。Y。U。X。I。
“说来也有几个月不曾收到信件了。”陆知杭顺手抽过信缓缓在手中展开,低喃一声。
江南的产业主要是由许管家和阮家打理, 每年送一本账本到京城交由他核对, 上一次来信还是关于三桅帆船的事。
铺开信纸上的折痕, 端正严肃的字迹映入眼帘, 乃是许管家亲自留下的书信,陆知杭细细阅览对方提及近期几个作坊酒楼的近况,嘴角微微弯起, 待看到信尾时,目光一顿。
“几经磨难, 三桅帆船的试航终是成了, 已依公子临行前的意,招募了资历老道的船员和船长, 物资具是备齐, 事无巨细, 这信送到公子手里时,船差不多已经开了有七八日了。”陆知杭逐字逐句缓缓念道。
书信的最后一段是许管家对他的关切问候,陆知杭看完过后将信纸揉在了手心中,脸上的笑意几乎难以掩饰住,脑中只剩下一句三桅帆船已经在海上航行了。
这造船的无底洞,可谓是让他倾尽家产,就为了能在探寻海外的时候带回来高产量作物,用以应付将来晏国大旱,替云祈稳住江山的同时也是救一救天下苍生。
倘若云祈恢复记忆,他还能与之坦言五年后的大旱,可惜媳妇现在对他心存防范,陆知杭再拎不清都知道现在这处境,绝不可能托盘而出。
他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平复了好一会的心情才又把手中的书信摊开,退却了第一次的欣喜后,又生出几分忧虑来。
这算是晏国人第一次探索海外,保不齐会不会有什么意外,说不定这一去,这艘耗资不菲的帆船就再无返航的可能,光是船员都是他下了血本招募的。
“驸马可要喝口茶静下心?”夜莺被自家公子晃得眼晕,大致明白他是真遇到什么喜色了静不下心来,连忙上前询问。
“嗯。”陆知杭颔首应了一句,端过瓷白的茶杯一口饮下,温热的暖流顺势而下,这才克制住了外露的情绪。
“驸马,夫人这几日想您想得紧,托人捎了句话来,若是得空可回陆府瞧瞧。”夜莺回想了一番,把未说完的话禀报了遍。
“娘?”陆知杭放下手中杯盏,仔细想想确实有好几日没回过陆府了,便温声道,“今日正好休沐,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去吧。”
“可要奴婢替您备车马?”夜莺问。
“不用,我骑自行车去就好。”陆知杭摆摆手婉拒了。
成日在翰林院坐着纂修书籍,运动量就仅剩在公主府里做的那些了。
再者,陆府离公主府不算远,骑自行车去不过两刻钟的时间。
陆知杭吩咐夜莺替他把牵出来,背过手去就直直往两人的卧房走去,迈开的步子带动飘逸的衣摆,一席茶白色交领长衫清新俊雅,远远一看好似隐匿青山的谪仙人。
从书房穿过无数条小径,路过的家丁侍女皆是低头行礼,陆知杭淡笑着颔首示意,跨过庭院的大理石门槛,入眼就瞧见紧闭的房门和尽忠职守的司荷。
“公主可是睡下了?”陆知杭的乌靴在房门口顿住,温声询问。
“启禀驸马,公主有事外出一趟了。”司荷斟酌了会,回想公主临行前的话,如实答道。
现在是六月盛夏时分,碧空上的烈日正盛,然则实际上的时间早已逼近用膳的时候,云祈既然准备去见小皇叔,就断不可能吃得上这顿饭。
陆知杭原本也是打算外出在陆府陪张氏用膳,特地来卧房亲自知会一声,没成想方才还借口身子不适的云祈,转眼间的功夫就出去了。
他沉吟了会,说:“殿下去哪了,几时归家?”
家?
司荷听到这个词颇有种怪异感,面上不动声色道:“奴婢不知。”
“……殿下若是在我之前回来,你就与他禀报,我回陆府一趟。”陆知杭见司荷用这话搪塞,料想她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自己,便不再追问。
“是。”司荷回话。
离了公主府,陆知杭踩着脚踏在青石板路悠悠前行,链条发出的细碎声音在耳畔回响,路过的行人偶尔侧目。
云祈去哪了呢?
思索了片刻,脑中没有什么头绪,大概是为了夺嫡大计正与谁人密谈着,亦或者是行什么不能让旁人察觉的事情去了。
陆知杭双手握紧车把手,漫不经心地控制着自行车拐弯到一条小道上,想不到索性就不去想了。
“细细想来,竟是不知两年前如何让承修心悦于我。”陆知杭骑着自行车,狂风掠过惊起一地鸟雀,衣袂在风中不停翻飞,一声呢喃轻得消散在风中。
他明净如水的眸子目不斜视,缓缓在僻静的小巷中穿行,约莫再过一刻钟就能到陆府了,这会天上的太阳未落,哪怕小巷就他孤身一人,昏暗荒凉也不会觉得有多阴冷。
陆知杭想着,正欲感慨今日天清气明,眼前就骤然袭来一柄溢满杀气的弯刀,他瞳孔一缩,想也不想就松开把手往下一倒,那刀光险些划破他的脸颊。
砰€€€€
“哼……”陆知杭从自行车上摔下,吃痛一声,不等他缓解身上的痛楚,那手持弯刀的男子见一击不中,凶光愈盛。
“反应倒是不错。”沙哑的声音冷笑连连。
“何人派你来杀我?若是要钱……”陆知杭忍住身上的钝痛,咬着牙问道。
他现在孤身一人,想要从对方手中脱身的可能性不大,还不如试着谈判,只是他的算盘没打成,那人不为钱财,也担心夜长梦多,蹲守了几个时辰总算逮到了时机,哪里会心慈手软。
“驸马爷还是跟阎王说去吧。”来人寒声道,说完就扬起手中的弯刀直直劈下,片刻的喘息时间都不想留给他。
见状,陆知杭心中咯噔一声,立刻明白与对方谈条件不可行,来不及多想,只能就着唯一能用的自行车挡在身前,那精铁打造的铁刃砍在自行车身上,只停顿了一瞬就破开了木头。
“好锋利的刀!”陆知杭眼皮一跳,那刺眼的刀光闪得他眼睛疼,不过抵抗了一会儿的时间,根本没办法让他从刀刃中脱身,只能眼睁睁看着锋利的弯刀一寸寸往下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