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听他提起陆知杭,微微一怔,而后才略带恍然地点了点头,他可不正是为了拉拢云岫,才拐弯抹角打主意打到云祈身上吗?
陆知杭背光替云祈挡住穹顶之上的灼热烈日,尚不知三皇子这会心思活络着正准备与他攀谈,他低垂着眉眼,轻笑着与心上人言及适才在阳和殿中的事情,温和的双眼向前方望去,在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时,顿了顿。
“张楚裳?”陆知杭面上的神情并未有何异样,他匆匆瞥过一眼后就权当看不见。
身为张丞相与真爱张小姐生下来的独女,此次宴席皇帝特意允了他能携家眷前往,张景焕会选择带女主实属正常。
“到那边乘凉吧。”云祈抬眸看向背光的人,神色微动。
“没有别的想问的了?”陆知杭唇边泛起淡淡的笑,对于方才云祈问起殿中的事情,半点抗拒的意思也无。
虽然他回答时,十句话有七句话是胡编乱造的,毕竟他要与云祈坦白的话,势必要把穿越的事情和盘托出,而现在的媳妇,显然不可能会为了他不顾生死。
“没有了。”云祈听了一席的废话,面色微倦。
陆知杭隐晦地打量了他一眼,大概是瞧出来云祈根本没有信他刚刚的解释了,他跟在对方的身侧,方才落座就听到了一声惊呼。
“射中了,射中了!”
“好箭法啊!不愧是张丞相家的千金,想必是下了不少的苦功夫。”
周围人夸赞声四起,陆知杭顺势看了过去,一打眼就看见了不远处骑着马,精准射杀三只兔子的张楚裳。
清丽绝色的女子今日穿着打扮颇有几分英气,乌发高高束起,策马骑射的动作英姿飒爽酣畅淋漓,在炽阳下光彩夺目。
“难怪爱卿敢让令爱出来露一手,果然有真本事。”皇帝跟着众人一块拍手叫好起来,脸上难掩喜色。
“陛下,献丑了。”张景焕嘴上谦虚,眼底的自得却是毫不掩饰。
君臣二人旁若无人地探讨起了骑射来,看得宋元洲眉毛都拧成了绳,腹诽道:投机取巧!
比起宋元洲的愤愤不平,陆知杭反倒淡定多了。
原著中确实有写到,上一世的张楚裳就已经练就了一手颇为不错的箭术,如今正巧有机会在皇帝面前献艺,自然不会错过。
“驸马可会骑射?”云祈无波无澜的眸子看向张楚裳,漫不经心地问道。
那骏马上笑颜如花的女子策马而来,在靠近他们这片休憩的地儿时,利索地下了马,提着三只野兔子而来,跪在皇帝面前巧笑道:“陛下万岁,臣女特意猎来三只兔子,只当个开门红,愿陛下寿比南山,福乐绵绵。”
陆知杭收回望向张楚裳那边的目光,顿了片刻,如实道:“……不会。”
别说是骑射了,他能骑好马都是件不容易的事情,箭这玩意更是碰都没碰过。
“我教你。”云祈得到答案后,面色淡淡,嘴角却勾勒出一抹细微的弧度。
陆知杭对狩猎的兴趣不大,但在听到云祈要教他后,顿时来了兴致,凑上前压低声音,戏谑道:“我比较愚笨,公主要是想教好我,得手把手。”
两人你侬我侬,哪怕张楚裳不想注意都难,她细软的柳叶眉不着痕迹地蹙起,暗暗骂了几句陆知杭道貌岸然后,又是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朝向皇帝。
“有心了,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皇帝仔细端详起了张楚裳的样貌来,见她生得杏眼桃腮,明眸皓齿,不由笑道,“可否婚配了?不如朕赐你一桩婚如何。”
闻言,张楚裳心里咯噔一声,她心心念念的唯有一人,费尽力气才让张景焕熄了替她找婆家的心思,哪里能折在皇帝这,忙道:“臣女不想要什么赏赐,只盼国泰民安,身体安康。”
张楚裳说这话时,端得是一副崇敬向往,大义凛然的模样,要不是陆知杭清楚她所思所想,还真被蒙混过去了,奈何皇帝不知,还真被她的出淤泥而不染唬住了。
“不错,不错,不愧为我晏国子女。”皇帝抚着长须感慨,又道,“起身吧,看你们猎了这么多只鸟兽,倒叫朕手热起来。”
“陛下,不如让臣一块陪同?”张景焕虽是文人出身,但步入官途后就没少练习箭术,尤其是当今圣上痴迷此道,他们这些为官的人,自当机灵些,投其所好。
“臣前几日苦练了箭术,正好今日与陛下同乐。”宋元洲早早做了准备,当下也跟着说道。
看着座下几人争抢着要来,不久前又刚兵不血刃夺下汝国边境三城,皇帝正是心情畅快之时,当下就大手一挥:“行了,想和朕一块的,尽管来便是,祈儿也跟上。”
“……是。”云祈手疾眼快地把手从陆知杭掌心抽出,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突然被皇帝点了名,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坏事,就算云郸不提,他自己也会想办法在皇帝面前露脸,免得搬出宫外后,逐渐被这薄情的帝王家遗忘。
“我也跟着去。”陆知杭活动了下空落落的手心,轻声道。
好不容易才借着练箭摸上的手,就被皇帝这样破坏了,陆知杭定定地打量着云祈明显泛红的耳尖,神色微缓。
太子云磐虽也在列,却没有被皇帝点名跟随,他脸色有一瞬间的阴沉,又很快恢复如常,想到前阵子与外祖父商议的事情,这才缓和下来。
皇帝明知自己的底子并不干净,还当众让张景焕去查,不容旁人插手,加之那日在殿中的试探,用最坏的结果来想,他这位父皇的意思不言而喻。
这储君之位一坐就是将近三十年,就这么无缘无故被废,叫他如何甘心。
云磐攥紧着手心,双眼一瞬不瞬地看向皇帝,可惜对方分明瞧见了,仍是无动于衷,他这才彻底死心,眼中寒意更甚。
因着随行的人数不少,由皇帝做主分为了三拨,向猎场各个方向而去,两侧又有十来人的侍卫随行,以护安危。
虽说猎场内并未圈养凶猛的野兽,但事关皇帝的身家性命,哪怕就是狩猎一只兔子都得有人护在身侧,以防不测。
跨上许久不曾骑过的良驹,皇帝颇为感慨地抚摸着马儿耷拉着的鬃毛,他向左右两侧各看了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居高临下地眺望闲情散漫的云岫,皱了皱眉道:“皇弟也陪朕一同狩猎吧。”
“遵命。”云岫垂下眼眸,淡声回道。
这等小事,也没必要与皇帝唱反调,云岫只管浑水摸鱼便是,他甚少御马,只因儿时曾在策马时跌落下去,导致身有隐疾。
这事当今圣上非但知晓,还是目睹事情经过的当事人,云岫此后二十年没上过马背,如今皇帝特意叫上他,无需细想都能明白其言外之意。
陆知杭双手抓着缰绳,背后的箭囊放满锐利的箭矢,压根没打算真的与他们一起狩猎,他视线随意向外看去,发现张楚裳也是跟他们一队的后,心情突然有几分微妙。
原著中,皇帝狩猎的时候女主也在场,甚至意外受伤后被男主所救,自此情愫渐深。
具体的剧情发展他没有仔细看,但是从到了晏都后,一旦有重要剧情发生,男女主总会身处同一处地方,难免让陆知杭心有担忧。
“张家小姐确实貌美,京中未婚嫁的女子,鲜少有人能比拟。”云岫冷不丁地出声。
陆知杭被他这一声赞叹惊得措不及防,回过头才发现,这位小王爷不知何时已经骑着马到他右侧了。
按理说,对于失了忆的云祈而言,自己才是外人,应该给他和他的小皇叔腾地方才对,陆知杭止水般的眸子下意识看向云祈,却见他面不改色,还歪了歪头,似是不明所以。
“咳……听闻皇叔也不擅长骑射,待会可要注意些。”陆知杭清了清嗓子,朝云岫拱拱手。
“你还听闻过本王这么多事?”云岫唇角一勾,打趣道。
当然是看小说顺便看了一眼。陆知杭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面上笑意犹如春风,温声道:“时常听公主提起。”
听到这话,云岫隔着陆知杭,略显诧异地望向云祈。
还不待他们多说,皇帝已经策着马往前方枝繁叶茂的林木中奔去,脚下马蹄声阵阵,惊起一地黄沙在空中飞扬,身后的人马随着皇帝的一声令下,纷纷甩下鞭子,追随而去。
“别走神。”云祈脚下踏着马镫,在纷乱的嘈杂声中喊了一句。
“好。”陆知杭眼底溢满了温柔,当下也懒得理会云岫了,驾着马跟随而去。
耳畔风声萧萧,烈日当空,身侧的人鲜衣怒马,天边湛蓝如海,地下碧草如茵,恍惚身在江南。
云祈回首看去,才发现陆知杭落后了一点,他稍稍减缓了速度,这下意识的行为刚刚做完,云祈御马的动作就是一顿。
总觉得此情此景莫名的熟悉,但细细想来又说不清道不明,干脆就不去理会了,跟随几位大臣往前而去,两侧十几位侍卫跟随在侧。
他们分为几拨人马,另一派是以太子为首的队伍,往猎场东边而去,而云祈和云岫等人则是陪同皇帝前往。
“陛下,快看,前面有只兔子!”
几人方才入了木林,炽热的烈阳被树荫遮挡了大半,张景焕就眼尖地指着灌木丛中发出€€€€声的地方低声喊了一句,像是担心惊醒到什么一般。
皇帝听罢,朝那一看,果真见到了绿丛中的一点白毛,眸光大亮,顺势从后背抽出一支箭矢,拉开弯弓笑道:“许久不曾持过弓箭,让朕试试生疏否。”
他话音刚落,那箭矢就迸射而去,划破长空朝草丛而去,还不待人反应过后,草丛中就没动静,跟随着的侍卫立马下去提了上来。
“陛下老当益壮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宋元洲在看到那箭矢穿过兔子身上时,立马出声赞叹。
“哈哈,不过是只兔子罢了,”皇帝连连摆手,喜上眉梢道。
在自己喜爱并擅长的领域上被人夸赞,就算是坐到了他这等地位的人,都难掩自得。
陆知杭不明觉厉地跟着拍了拍手,他这种对射箭一窍不通的人,今日就是跟着看热闹罢了,同样看热闹的还有身边的云岫。
“驸马,把弓和箭拿出来。”云祈瞥见他的神态举止,嘴角若有似无地弯了弯。
“好。”陆知杭还记得云祈答应要教他射箭的事,当下就把东西都准备好了,笨拙地学着把箭搭在箭台上。
这姿势落在众人眼里,毛病多得挑不过来,好在陆知杭生得好看,算得上一句中看不中用。
云祈见状,垂眸低低笑了一声,而后微微侧过身来,把箭和弓的位置调整了一番,指尖迟疑了半响,最后才搭在陆知杭的手上,触及到温度,心漏跳了一拍,他视线匆匆一瞥,在那双骨节分明好似温玉的手停顿。
云祈难得主动触碰他,姿势在外人看来还有些暧昧,陆知杭面上一本正经地学着,心里早就泛起涟漪。
“右手扣弦,食指置于箭尾上方,中指及无名指置于箭尾下方。”云祈说着,侧过脸去,正要询问陆知杭听懂了没,高挺的鼻梁就擦过了他的脸颊。
“然后呢?”陆知杭觉得左边脸有些轻轻痒痒的,奈何双手被放在弓箭上了,只能忍着那股异样感,轻声问。
“然后便是预拉,左臂下沉,肘内旋。”云祈一袭红袍殷红如血,声音莫名哑了几个度。
两人在那状若认真地学着练箭,看得皇帝颇为欣慰地点点头,浑然不知其中的暗流涌动。
在陆知杭射出第一箭时,不出意外地歪了,好在他学什么东西都有点天赋在身上,不过片刻就上手了,就是准头有点问题。
插曲刚过,一行十几个人就离开此地往别处寻去了,一连好几个地方,除了皇帝射中了几只,其余众人皆是空手而归。
“陛下箭术了得,臣等远远不能及。”宋元洲生得一副严肃正气的模样,拍起马屁来却是丝毫不含糊。
“早知如此,合该让他们放养几只虎狼来。”皇帝瞧了一眼自己的战利品,有些不满意地摇摇头。
“……”陛下,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众人心头齐齐冒出这个念头来,陆知杭嘴角抽了抽,选择继续对着空气练箭。
皇帝能一路上连猎几头猎物,其中虽说有其箭术不错的缘故,但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旁人不愿与他争,别的不说,单说云祈的箭术,在原著中就极为出挑。
这群人里,真正来浑水摸鱼的只有陆知杭和云岫二人。
“快些让人送几头来,趁早。”皇帝斜睨着身后的侍卫,沉声吩咐道。
“是。”
皇帝如今正在兴头上,没有人会自找苦吃去劝告,何况又不是真的孤身一人游猎,身边侍卫众多,还担心被猛兽伤了不成?
张景焕想得明白,但也怕真出什么意外了,到时上台的人可就是太子云磐,还有他什么好果子吃,因此在皇帝的命令下去后,他便开口建议道:“陛下,不如再多派遣些侍卫来,这些畜生都是不知轻重的,恐伤了龙体。”
“就依爱卿所言。”皇帝颔首应下了,他酷爱狩猎不假,但也没有到脑子昏头的地步,年到六旬谁能不惜命,还能有人嗤笑他贪生怕死不成。
两位侍卫领了命后就驾着马朝相反的方向而去,陆知杭开弓后环顾一圈茂密的树林,看了一圈也没见到什么能狩猎的东西来,以他的箭术,怎么都不怕抢了皇帝的风头。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陆知杭将准星瞄准一线,盯着静谧的茂林良久,犹疑道。
这片树林乃是皇家圈养野兽之用,他们来时就见过不少的兔子、狐狸,现在却是过于安静,甚至有几分诡异了。
“怎么说?”云祈挑起眉,顺着陆知杭的目光看去。
还不等他细细打量,原本寂静的树林就猛地响起一片€€€€声,紧接着在众人措手不及之时,一道黄色的矫健身影疾如闪电,朝着位于正中心的皇帝扑了过去,惊呼恐慌声此起彼伏。
“护驾,快护驾啊!”皇帝来不及反应,就看见一道黑影朝他扑来,獠牙锋利骇人,吓得他脸色惨白,赶忙叫喊。
“怎么会有老虎在林中,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张景焕瞪大了眼珠子,惊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