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在云岫脑中瞬间升起这个念头的同时,云祈同样拍着小皇叔的肩头,沉声道:“旁人朕皆信不过,待朕离京后,监国的重任就交到皇叔手中了。”
“……”他该知晓的,自己养大的皇侄是什么性子,无事不登三宝殿。
自陆知杭与云祈二人出了允王府后,朝中大臣就惊闻登基一年有余励精图治的皇帝思念已故太后过甚,宋、陆二位丞相谏言陛下摆驾前往凤濮城,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从京城奔赴江南水乡。
九月的凤濮城依旧热闹非凡,瞧着此处新颖的自行车行驶过青石板,说着吴侬软语的姑娘们在桥头嬉笑打闹,熟悉的场景历历在目,好似隔着这么多年又回到了当初千里迢迢前往江南求学的少年时期。
陆知杭一路奔波得脸现疲态,囫囵吞枣似的咽下几颗小皇叔送来的药丸才好受些,驾临江南的皇帝没落地淮南避暑山庄,反倒诡异地住在了阮家名下的符府。
穿着江南人喜爱的飘逸长衫,陆知杭携着云祈一同乘着乌篷船,碧波荡漾的河面映照着江南的柔美,琼楼玉宇与清丽佳人尽都收入其中,可惜还未入夜,瞧不见灯火阑珊的夜景。
云祈毫不遮掩地牵着陆知杭的手从船头缓缓走到浸了水的石阶,一步步迈着上了岸,两侧绿莹莹的柳条儿随风飘荡,撩过岸边作画之人的肩头。
“他在画我们。”云祈的视线在那书生的纸上稍作停顿,挑起眉头道。
陆知杭听到这话略微诧异地循着云祈的目光望去,果真瞧见了宣纸上晕染的水墨绘尽江南的飘逸水灵,乌篷船头屹立着朱红锦袍与另一位天青色长衫的男子,俨然成了画中的点睛之笔。
“你若是喜欢,我便把这幅画买下来。”陆知杭温声道。
云祈收回视线,河面的幽光斑驳的折射在锦袍的下摆处,他意态懒散地盯着那清晰倒映着二人的河水,不紧不慢道:“他的画技不及你,我倒是想让知知亲手为我俩绘制一幅画。”
“今晚?”陆知杭低声询问,温润的嗓音沁人心脾。
“好。”云祈侧过脸端详着心上人愈发病态的面容,在淡淡的阳光洒落时明肌如玉。
他不再理会河岸边作画的书生,摩挲着陆知杭覆着薄茧的手心在青石板路闲庭漫步,两边小贩吆喝叫卖,琳琅满目的各式物品被摆放在道路两旁,就连鼎新酒楼独创的冰镇果汁都被一并借用了去。
“此处瞧着眼熟,再拐几条街就是荷花池了,我记得当年我们在凤濮城时还曾在那儿躲过雨。”陆知杭眼底浮现出一抹追忆之色,连带着与云祈讲述过的前世趣事都回忆了起来。
“顺道再去赏一回荷花?”云祈俊美得近乎天人的脸上笑意若有似无,撩人心扉。
陆知杭时刻谨记着自己可能命不久矣的事,此次来凤濮城就是想来忆往昔的,他正要颔首前往,余光就瞥见了左侧在艳阳天里叫卖着油纸伞的小贩,那张熟悉的脸深刻印在自己的脑海中,他旋即就认了出来。
“怎么了?”云祈凤眸微眯,打量起了身旁脸色有些尴尬的小贩来。
陆知杭见他这脸色,显然也认出来自个儿了,难为对方过去这么多年还记得自己,他朝着那小贩微微一笑,随即就拉着云祈往荷花池的方向走去,失笑道:“我那时不是去买了伞,正巧就是这家的,他自个儿用得古旧的伞还多卖了我好几文钱。”
“坐地起价?”云祈墨色的眼眸微冷,虽是几文钱的事,但被人坑了总归是不快的。
陆知杭当时确实颇有成见,但彼时刻不容缓就顾不得几文钱的事了,莞尔道:“若是我自个儿买伞,自然要与他讨价还价的,但你还在长亭里等着我,几文钱就不值得计较了。”
闻言,云祈怔了会,少顷就觉得耳根微微升腾起热意,纵使陆知杭身体力行的告诉云祈,他将自己放在心尖上,但不论再怎么清楚,每每意识到仍会在心底泛起涟漪。
荷花池旁凉爽宜人的清风仿佛才过去不久,在用过晚膳后,凤濮城就落下了帷幕,点点星光与明亮的灯火照得夜如白昼。
陆知杭提起在宣纸上勾勒出凌厉的线条,仙姿玉色的美人跃然纸上,他将手中的笔搁置在笔架上,旋即又拿起另一支笔在朱砂上辗转,艳丽的朱红色落在美人的眉心处,笔锋稍作停留后又在锦袍上晕染开一大片艳红。
“我来师父这儿求学时,他也教习过我作画,说是陶冶情操,不过我那时一心都是科举,白费他一番苦心了。”陆知杭借着昏黄的烛火,望向眸光明灭不定的云祈,赫然与宣纸上的美人一般无二。
他的画法有些奇特,不似晏国人追求朦胧的意境,而是更偏向写实,但抵不住云祈相貌足够出挑,将其的容颜隽刻于画纸上都是一种视觉享受。
云祈见他停了笔,起身踱步至书案前,在看清楚画中人时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不知是赞赏于陆知杭的画技还是什么,指腹摩挲着宣纸爱不释手。
“你便是不追求功名,日后卖画也能成为名家。”云祈莞尔道。
陆知杭定定地凝望着眼前那张俊美无俦的脸,身处在符府内,下意识就想起了当年他曾做过的荒唐梦,不正是与云祈险些春宵一度的旖旎梦境吗?他呼吸猛地紊乱,连忙后撤一步,轻咳道:“歇息吧。”
“只是歇息?”云祈眉头一挑,眼底的笑意若有似无,敏锐地瞥见心上人眉眼间的欲色。
“美人在怀,我又不是柳下惠,怎能按捺得住真去歇息了。”陆知杭摩挲着他精巧的耳廓,沉沉的声线似弦鸣。
“柳下惠是谁,呃…哼…”云祈忍着耳尖的痒意,低哑的嗓音传来,得来的是陆知杭温热的嘴唇将他未说完的话堵住,酥酥麻麻的感觉自唇上传遍四肢百骸,紧实的劲腰中一只稍显粗糙的手游离其中。
陆知杭听着那克制压抑着情|欲的声线,只觉得腹中一阵收紧,视线中的云祈在缱绻的细吻之下眼底的清明不复存在,仅剩一片痴迷。
翌日的沧县天清气明。
万里无云的靛蓝天空下绿草如茵,驰骋在郊外的骏马扬起前蹄,瞬息间就踏过嫩绿色的野草,朝前往疾驰而去。
云祈双手紧拉缰绳,暗暗注意着身后的陆知杭,迎着烈烈狂风在无边无际的草场上恣意策马,鲜艳的红衣在炎炎烈日中仿佛镀了光。
他们之所以来此,还是因为陆知杭无意间问起云祈何时将自己放在心上的,得来的答案自然是在魁星庙后,陆知杭自然就有强烈的意愿想再这青葱野草地上再与他的承修快意策马一回。
陆知杭搂着云祈紧实的细腰,那系在腰间的玉带勾勒出轮廓,坐于马匹上颠簸得险些把五脏六腑都颠出来,喉中隐隐有血腥味,在他中箭之前还从不知骑马是这般痛苦的事。
忍住身体上的不适,陆知杭眺望远方清新怡然的风景,轻声道:“我这会儿不需要拜魁星了,来年七月初七却还想与你在市井中逛逛庙会。”
云祈拉着缰绳的手猛地一紧,听着身后虚弱不少的声音,心似乎也跟着被攥紧一般,他放缓身下骏马疾驰的速度,缓缓踩在青草地上前行,沉声道:“好,明年我们一同去逛逛庙会,你可曾见过火树银花?是难得的美景。”
“是没亲眼见过。”陆知杭察觉到他有意放缓的速度,神色缓和了不少。
“待我回京,就追封符大人候位,正其名,以敬他老人家对晏国的赤胆忠心。”云祈回首抵着陆知杭的鼻尖,语气是难得的温柔,与百官眼中威严无情的帝王判若两人。
随着云祈的登基,当年被皇帝掩藏的南阳县灾银真相也浮出水面,但晏国正值非常时期,处理内忧外患,一直没有时间去替符元明正名,尽管在百官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尚未昭告天下人,哪怕连李良朋都不过是替死鬼。
先太子已死,什么罪名按在他头上,也没谁会替起鸣不平。
“好。”陆知杭明净的眸子与云祈自空中相触,泛起淡淡的笑意。
他深知以符元明的性子不会在乎身后虚名的,但该有的礼数他得办到,对方倘若看见晏国如今兴盛的模样,定然喜出望外,毕竟对方一生追求的不过是为百姓谋利,造福苍生。
二人骑着棕红色的骏马悠然在无边的碧绿中,远方魁星庙若影若现,当年的记忆也在脑海中逐渐清晰,在庙宇旁边摆着的小摊中悬挂着神机妙算的旗帜,不正是曾替陆知杭与云祈二人算过一卦的老道。
“时过境迁,他倒还在这儿,再去算上一卦?左右也闲着。”陆知杭迎着舒缓的微风,垂下的三千青丝随风而动,只觉得胸口的痛苦少了几分,惬意而轻松。
“我记得他替我算过姻缘。”云祈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唇边掀起淡淡的笑意,“破镜重圆……算他蒙对了。”
陆知杭听到这话也想了起来,彼时他对尚是女儿装的云祈心生爱慕,暗地里注意着对方的姻缘签,他失笑着摇了摇头,踱步至老道跟前,温声道:“道长可否替他算一算姻缘?”
正百无聊赖的算命先生没想到突然来了桩送上门的生意,浑浊的双眼定睛一看,只一眼就认出来了几年前曾算过功名的陆知杭,毕竟对方的长相气度实在让人难以忘怀,他脸上堆着笑望向云祈,将手里的签筒推上前:“公子抽上一签,让老道我替你算算。”
云祈对算命一道略有耳闻,多是会说些好听的话讨些赏钱,他修长的指尖在竹筒上随意抽出一支来,丢在老道跟前,打算让对方说些好话讨陆知杭开心。
只是这一身道袍的算命先生拿起那支签字仔细算了算,脸上有些许尴尬:“公子与命定之人不日后怕是要阴阳两隔。”
这签解出来让原本轻松的氛围都凝滞了不少,云祈瞳孔猛地紧缩,腰中佩剑就要抽出,低沉的嗓音压抑着怒火:“你再说一遍!”
算命先生也没料到这瞧着矜贵俊美的公子脾气这般火爆,望着那在艳阳下熠熠生辉的长剑,直接被吓得肝胆欲裂。
陆知杭神色微沉,许是他自己身体抱恙的缘故,算命先生无意识的一句话却在他心中盘旋着久久不散,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忙按下云祈意图动刀动枪的手,客气有礼道:“得罪了,这些银钱给道长赔个不是。”
说罢,骨节分明的大手在桌案上丢下一枚银锭子,云祈血色翻涌的眸子看着转阴为晴的算命先生,染上了一层阴沉,似是对这话产生了极度不满,又碍于心上人在侧不能发作。
算命先生小心翼翼地把桌案上的银锭子纳入怀中,想到陆知杭出手如此大方,脸上便布满了谄笑:“公子莫急,公子莫急,老道我瞧这卦象,您与命定之人的运势会峰回路转,在合适的时机再续前缘。”
听着对方找补的话,云祈面上的阴鸷方才消散了些,他拉着陆知杭回了马匹上,回首看着面色无异的陆知杭,晦涩的眸子映照着偏执的爱意。
“江湖术士的胡言乱语罢了,你莫要放在心上。”云祈策着马跑在草地上,低声说着,“你不会死的。”
“我又不是迷信之人,自然不会信这些的。”陆知杭瞧出他眼里的担忧,轻笑出声。
只是故作轻松的表面之下,胸口又无端蔓延上一层阴影,脑中遏制不住地回想着算命先生的话,他无意识地捂着心脏,不知是忧虑过重还是何缘故,隐隐有种抽痛感,陆知杭搂着云祈的手青筋狰狞,喉咙仿佛被人摁住般。
“你……怎么了?”云祈似是注意到身后人的不正常,连忙逼停身下骏马,侧过身来将那张清隽脱俗的脸捧在手心,凌厉的线条微颤。
“我没事…呕…”陆知杭轻笑着摇头,可话刚说到一半,喉中就猛地涌出一口鲜红色,浓烈的窒息感扑面而来,他来不及捂住口鼻,意识就在血腥味弥漫的那刻沉沉睡去。
恍惚之中只瞧见了云祈不染纤尘的面容上溢满不可置信,猩红的双眼像是丧失理智的厉鬼般,凄厉的声线自长空划破。
“知知€€€€”
江南之行随着突发的意外草草结束,陆知杭归京那日无数名医踏破宫门,只是半月来的折腾全是无用功,晏都风雨欲来,陷入诡异地凝滞中。
陆知杭大抵是知晓自己没多少时日好活,难得告假了几日修养,恨不得时时刻刻与云祈耳鬓厮磨,汲取着最后的温度,身子似乎也随之到了快要人死灯灭的地步,连日来的昏昏欲睡。
“王爷,快醒醒王爷,该用膳了。”在无数次试图唤醒仍不成功后,急促的女声略显焦急。
陆知杭被吵得头昏脑涨,试图想让婢女歇息会,可双眼沉重得好似黏了胶水般难缠,他睁开眼时已是气喘吁吁,冷汗连连,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忙轻声道:“我睡了多久?”
“两个时辰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夜莺脸色有些担忧。
闻言,陆知杭的脸色微微一沉,他望着窗外不知何时下起的白雪,冥冥中似乎有所感,身体措不及防地呕出一口污血,吓得一旁的夜莺迈开步子就打算去传御医,直接被陆知杭拦了去路。
“本王想见陛下。”陆知杭抹去嘴角的血渍,身体心慌气短又充斥着沉重的乏力感,若非理智强撑着,只怕早已陷入昏睡中。
“圣上吩咐了,王爷若是想见,只管让奴婢到殿内通报,圣上亲自来。”夜莺迟疑地望着脸色黑沉的陆知杭,担忧道。
“不用……本王自个去就好。”陆知杭气息虚浮道。
“这……”
岁末的巍峨皇城寒冬料峭,点点冰洁的雪自风中飘零,落在这一方天地中堆积成无边的纯白,宫人行色匆匆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遥遥望去但见掩藏在雪色中的殷红腊梅与琼楼玉宇。
“若你是朕,会如何让陆丞相青史留名,永世不朽?便是无数朝代更迭也让人独独记着他。”云祈漆如点墨的丹凤眼晦涩难明,哑声开口。
金碧辉煌的宫殿空无一人,云祈分明是在与身旁的人说话,视线却略显飘忽的落在前方,隔着屹立百年的皇宫仿佛在看着什么,没有陆知杭在旁的帝王犹如沉郁的浓云,身穿天底下人最艳羡的龙袍,竟无端让人生出独坐高楼的孤寂。
居流望着那张俊美无俦却毫无神采的脸,恍惚似乎也有所触动,他空有一身武力,不懂得那些朝堂里的争斗,在他的认知里要是想在浩瀚历史长河留下深刻的记忆,就得创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迹方可,骂名盛誉又有何分别。
“陆丞相对于晏国的功绩有目共睹,只是要想无数朝代都记着他,以属下的拙见,立为男后定然为后世无数人论足。”居流语气平淡地说着。
对他而言,最大的是约莫就是刺杀一国皇帝,而对于云祈而言,二人两情相悦愿为彼此忠贞不渝,那立陆知杭为男后有何不可,既给了名分又能流传千古。
“呵……确实是拙见。”云祈静静地听他将话说完,嗤笑一声,“男皇后的名头,辱没他了,以他的功绩又何须这些。”
说罢,云祈抿紧了削薄的唇,倚靠在灿金色的龙椅缄默不言,像是在细嚼心底因陆知杭而起的悲怆,眼角眉梢处都似染尽了苦楚。
少顷,云祈眸光微定,恍若做下了什么决断般,修长白皙的右手执笔在明黄色的圣旨中笔走龙蛇,隽秀大气的字迹缓缓浮现在圣旨中,是自他登基以来少数亲自拟写的圣旨。
“朕与陆卿并为二圣,共治天下。”
“陛下,落雪了,陆丞相在殿外候着。”一席宫装的婢女神色谦卑,温柔禀报的声线惊扰了沉神书写圣旨的天子。
闻言,云祈如梦初醒般把龙案上墨迹刚刚干枯的圣旨卷起,他眺望店门口若影若现的颀长瘦削身影玉立于漫天飘雪中,连忙接过一旁的披风就脚不点地向前赶去。
宫殿上一片片琉璃瓦覆盖着厚重的积雪,今年的雪下得比之往年要浓烈得多,陆知杭捂着嘴咳嗽几声,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听的人险些以为他要将心肺都一并咳出,眼底乌青遍布。
他深怕这动静被正批阅奏折的云祈听见,只敢在殿前百米远的距离停下,寒气仿佛无孔不入般钻入自己的五脏六腑,冻得清隽高挑的人瑟缩一下,困意一阵盖过一阵,费尽力气才遏制在想闭眼的欲望。
陆知杭迟疑片刻,指腹触碰在手腕跳动的脉搏,那脉率相较往日要缓慢不少,微弱得他差点以为是摸错了地方,他眉头蹙紧,连忙将袖口的药丸咽了一颗到嘴里,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半点变化,心似乎也随着脉搏的减弱一同沉入谷底。
“本就是偷的来一世,我怎还这般贪心。”陆知杭苦笑一声,迈着无力的脚步就想往殿内走去。
“陆大人,可有闲暇解一解下官的疑虑。”清脆悦耳的女声自幽幽雪地传来,少顷就到了陆知杭的身旁。
“张姑娘?”陆知杭侧过脸瞥见那身穿戎装的女主,脚下乌靴顿住,讶异过后眉眼间旋即挂着得体有礼的浅淡笑意,“正好也有些话与姑娘说。”
“与我说……”张楚裳清丽的面容透着倔强,因职务的原因她平日里不好见到陆知杭,好不容易在皇宫中碰面,积攒在心底的无数质问在看见对方的那瞬间尽都咽了下去,只剩下呆愣愣的询问,“你病了?”
面前人带着若有似无的死寂,许是死过一回的缘故,张楚裳对将死之人的感觉格外强烈,分明是恨到骨子里的人,等到两世仇怨终要了结时,她心中竟没有半分喜悦,仿佛背负着沉重的枷锁。
她应是要欢喜的,毕竟像陆止这样的人渣就该早早下地狱偿还罪孽。
张楚裳如是想,只是接下来陆知杭的一句话却直接颠覆了她长久以来的信念,悔恨与愧疚在刹那袭来。
“张姑娘,上一世的仇怨早已了结,往后余生可否活得快意些?你重活一世,过得太累了。”陆知杭平和的双眸定定地注视着她,像是在说这些什么微不足道的话,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
他是想让张楚裳解开心结的,也不是有意用其他身份欺骗对方的感情,奈何世事无常,阴差阳错之下就成了这样。陆知杭的手自始至终落在脉搏处,在发觉呼吸有些困难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命数已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