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时候就随着师父入了国师殿,所以他说起来是从宫里长大的,只是他平时需要修习闭关,很少出国师殿。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形是透明到近乎看不到,显然这应该是做梦。
毕竟他已经死了,甚至连尸体都没留下。
眼前的国师殿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是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陌生是因为此刻的国师殿到处都挂满白幡,甚至一路绵延的回廊和远处的假山石到处都是白色的绸结以及白灯笼。
国师殿大门紧闭,到处都是一片肃然。
他偏头朝着不远处看去,在国师殿不远处的地方,原本有一大片空地,后来不知小皇帝怎么想的,两年前让人开始修建小金库。
小金库建成后,他偶然祈福回宫会碰到小皇帝,正让人搬箱子,里面放着的正是小皇帝一样样亲自选出来的奇珍异宝。
遇到的次数多了,他难免多看几眼,之所以能注意到,着实是小皇帝选的大部分都是玉器,其中灵力格外充沛,是他修炼时需要的。
不过他平时都是从四周吸收灵力,倒是也无所谓。但自从小皇帝建了这个地方,不得不说国师殿四周修炼起来更加得心应手,他也就不怎么往宫外灵力充沛的山上跑。
而这个离他的国师殿最近的小金库也是当时他身死的地方,他瞧着忍不住想去看一眼,经过宫人时,各个都低垂着头如丧考妣,满脸都是悲戚与惶恐。
就在谢清风快走到小金库跟前时,突然身后出现一阵嘈杂的声响,他下意识回头,远远看到一匹烈马正朝着这个方向疾驰而来,所到之处踏起一阵尘土飞扬以及宫人不安的跪地声。
谢清风瞧着越来越近的身影,却只觉得他背后的日光刺眼,下一刻眼前一黑,已然重新回到酒店的房间里。
谢清风睁开眼,眉头紧锁,他分不清那到底是梦境还是如何,但一切却又太真实,可小皇帝不是在外领兵打仗吗?
怎么可能出现在皇宫?或者已经离他死去过了很久?
谢清风揉着眉心,等再抬眼已经恢复正常,他已经死了,过往种种理应与他无关。
可想到梦里最后一眼看不清但却能清晰感觉到的悲伤,还是心情忍不住低落,以至于谢清风六点到医院时养母也看出他精神不太好。
“是不是晚上没睡好?明天就不要这么早过来了,我一个人能行。”养母心疼孩子,怕他这段时间打击过大身体受不住。
谢清风拒绝了,怕养母操心,随便找个借口,说是朋友来看他,说话久了点没睡多少时间。
安抚好养母,谢清风去看了眼养父,身体已经稳住,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被谢维欢刺激太狠,到现在还没醒。
好在养父的身体并没有太大的问题,接下来只需要好好养着就行。
接下来一整天谢清风都在病房陪养母,等时间差不多他打算去买点饭上来时,病房的门被从外轻轻敲了几下。
谢清风抬头去看,就看到没锁的门被轻轻推开,探出一个脑袋,正是傻笑着的郝吉鑫:“大……大哥。”
他本来想喊大师的,到嘴边看到养母改了口。
他不确定对方知不知道大师的大师身份,干脆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谢清风意外郝吉鑫跑过来了,站起身:“你怎么来了?”
郝吉鑫这才推开门,提着一个半人高的果篮进来了:“这不是我姐也在这医院,我就想着也来看看伯父。”
说完和养母热情打了招呼,自我介绍时却犯了难,被谢清风以朋友解释,让郝吉鑫受宠若惊。
谢清风猜到郝吉鑫怕是有事相求,随便寻了个借口就和郝吉鑫出了病房,到了走廊尽头,瞧着蔫头耷脑的郝吉鑫:“说吧,怎么回事?”
这里就他们两个,郝吉鑫也不瞒着了,哭丧着脸:“大师,你真的猜对了,我觉得真的有人在害我家!”
郝吉鑫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遍。
他夜里四点送完谢清风回酒店后不放心就去郊区的C大找他二姐。
郝吉珠是C大的助教,平时挺忙的,跟着教授做项目。
这几天也是在做一个实验项目好几天没回来,之前也有这种情况,所以家里人也没多想。
这次郝吉鑫跑去C大助教宿舍那边,等到五六点宿舍开门他才登记后过去,却扑了个空。郝吉珠的室友说她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打了鸡血一样整夜整夜扑在实验室,压根没回来。
郝吉鑫赶紧去了实验室,就看到郝吉珠正在做实验,因为闲杂人等不能进去,郝吉鑫就在外一直等着。
结果到中午别的组员都出来吃饭,郝吉珠依然忙忙碌碌的。
郝吉鑫让人进去给郝吉珠带话,郝吉珠却像是没听到,依然不眠不休忙着。
旁的组员听到郝吉鑫是她弟弟,压低声音说她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两天不睡觉不吃不喝就这么待在实验室,也不和人说话,让郝吉鑫劝劝别把身体搞垮了。
郝吉鑫当时想起谢清风离开前的话,赶紧闯进去,郝吉珠像是没看到他一样,继续忙着手头的实验。
郝吉鑫喊了好几声也没得到答应,想到平安符,干脆拿出来直接攥住郝吉珠的手腕往掌心一塞……
“大师你是没看到,那平安符到了我姐手里直接就烧起来了,吓我一大跳。然后我姐就晕了,我赶紧把人送到医院,说是饿晕的,给挂了葡萄糖,人现在还没醒。”当时送医院时他怕再出意外能顺便让大师给瞧瞧,所以直接送到了谢清风酒店最近的这个医院。
等郝吉珠情况稳定了,他没敢问谢清风,问了护士病房号,自己找了过来。谢清风听完想了想:“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郝吉鑫激动不已:“大师你放心,不管是不是有问题,回头我都给你个大红包!”
两人往外走时一转身就看到不远处病房的门打开,走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看到他们身体一僵,低着头又很快提着热水瓶走去水房了。
谢清风认出是之前偷偷哭的妇人,让郝吉鑫带路去了郝吉珠的病房。
郝吉珠只是饿晕了,所以住的是不同病的大楼,等到了病房推门一进去,谢清风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阴气扑面而来。
***
大景朝国师殿外跪了一地的人,从国师殿一直蔓延到远处的小金库外。
小金库大门敞开,里面死寂一片,外头跪了一地的人。
门内站着一个身着盔甲高大颀长的人影,盔甲灰扑扑的,像是赶了很久的路。对方站在那里不知多久,离远了瞧像是一座雕像。
身后跪着的大太监额头抵着地面,浑身止不住轻微颤抖,大气不敢出,他们着实想不到这么快皇上就赶回来了。
从国师出事的消息十万火急送到边关也需要十天,但如今距离出事才不过十六七天,皇上竟然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但皇上从早上赶回来站在这里已经几个时辰,眼看着天就黑了,这身体怕是也受不住。
就在大太监打算冒死开口劝导前,一道喑哑不知多久没开口的声音响起:“国师呢?”
大太监心一抖,国师已经没了,皇上也得到消息,这么问……是问遗体吗?
想到这,大太监更是止不住头垂得更低,却不得不回答:“回、回禀皇上,叛臣贼子不知从何处寻了几位高人,探寻到皇上生辰八字,想要动摇国之根本,国师大人为了护住皇上性命以及整个江山运势、百姓安危,设阵与之……同归于尽,并未留下……留下……”
那两个字怎么都说不出来,但显然意思以及表达清楚。
大太监说完,许久都为听到任何回答,良久,才听到两个极轻仿佛风一吹就散的声音:“出去。”
大太监张张嘴,到底没敢开口,就保持着跪着的姿势一点点往后退着带人退出了殿内。
一直等大太监最后退出要将门关上时,门扉合上前一刻大太监不经意瞥见殿内背对着他的身影,像是看到什么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第10章
郝吉鑫来找谢清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等他们到郝吉珠病房外时,天差不多黑了。
郝吉珠住的是顶楼的VIP病房,是单人单间,贵是贵了点,但清净也是真清净。
一路走在回廊里,静得莫名有些出奇,走廊上的灯光很足,愈发让外面暗下来的天色看不真切。
“最后那间就是我姐病房,我走之前她还睡得好好的,我给找了个护工……”郝吉鑫边解释边往前走。
谢清风走在一旁没出声,静静听着,只是像是察觉到什么,抬眼朝着尽头沉沉看去。
几乎是同时,走廊上的灯闪烁了一下,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起闪烁。这让原本还说着话的郝吉鑫一怔:“怎么回事?”说好的VIP呢,怎么走廊连个灯都是坏的?
他话刚落,就看到身边一闪,原本还在旁边的谢清风下一刻已经足尖一点轻飘飘跃至十几米外,这一幕看傻了郝吉鑫,卧槽!是他眼花了吗?刚刚大师这是在飞吗?
但后知后觉看到谢清风已经几下到了最后的病房前意味着什么,他脸色大变冲了过去。
谢清风推门时受到助力,但这对他并不能造成任何困扰。
他抬起手捏了一个诀,在门上轻轻一划,再推门时一下就推开了。
里面黑漆漆的,只有病房外没拉的窗帘透出的灯火点点,但明明是夏日,病房里格外的冷。
不是开空调时的凉爽,而是那种刺骨的阴冷,仿佛要从骨头缝钻进去。
郝吉鑫气喘吁吁跑过来,看到这一幕顺手啪嗒一下按亮了灯。
灯闪烁一下亮了起来,却忽明忽暗,尤其是尽头躺着无声无息的郝吉珠,房间里的一切都格外诡异让人生怖。
“关门!”谢清风面无表情背对着郝吉鑫吩咐,同时抬起手臂一挥,指尖的灵力在看不到的地方如同金色的流光洒向一处。
贴着门瑟瑟发抖的郝吉鑫只恍惚看到一个黑影一闪,下一刻就看到原本好端端躺在病床上的二姐“唰”一下坐了起来。
郝吉鑫吓得一激灵,差点嗷一声喊出来,死命捂着嘴不敢靠近。
他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这个节骨眼乱跑过去只能添乱,他从怀里掏出平安符紧紧攥住放在眼前,保佑保佑!
谢清风看着不远处坐着的“郝吉珠”,面上青黑,完全不是正常人的色泽,甚至从脖颈开始蔓延着的血脉都是呈现青黑色。一双眼死死盯着谢清风,眼神里没有丝毫的人气,眼白更是全无,黑漆漆的一团,更像是一个行尸走肉,早就被附了身。
谢清风不知道郝吉珠从什么地方被这个东西盯上的,显然对方能占据郝吉珠的身体还融合的这么好,附身的时间怕是不短了。
如果不能尽快除掉这个东西,怕是郝吉珠即使救回来也神智全无魂魄不在,只剩下一副躯壳。
先前平安符能对郝吉珠起效果怕也是对方出其不意,但平安符只能保平安不让鬼祟近身,可对于已经附身一段时间的,显然用处不大。
对于这种东西谢清风在古代的时候处理过无数次,不是太难,但这有个前提。
当初那是他自己的身体,自幼沐浴灵力充沛的地方,加上常年修炼修为极高,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灵气容器,稍微动动手指就能捏死这种等级的鬼祟。
但问题是这个身体是他刚穿了没多久的,体内灵气修为全无不说。
甚至四周能为他所用的灵气也少,想要对付这鬼祟他需要大量的灵力,否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对方显然也忌惮谢清风,大概没想到郝吉鑫能找到这么厉害的大师。
但又没在谢清风身上感受到属于天师的威€€感,加上谢清风站在那里没动,那东西渐渐放肆起来。
谢清风望着已经从病床上下来的“郝吉珠”,这时候让郝吉鑫去找玉石过来显然来不及了。
“过、过过过过来了!”郝吉鑫吓懵了,刚刚还没看清楚,这会儿瞧见双眼全黑的二姐,快吓哭了。
谢清风声音平静,勉强安抚住郝吉鑫:“身上还有玉石吗?”
“啊?”郝吉鑫脑子乱糟糟的,慢半拍摇摇头,“没、没有……大师,对付这玩意儿,是、是是需要玉石吗?”早知道他就身上挂满玉坠了。
谢清风知道靠郝吉鑫是没用了,他在“郝吉珠”抬起手指甲飞速生长变黑锋利就要扑过来时,从小金库里随手拽过来一个玉扳指捏在掌心,将其中所有的灵力吸收殆尽,双手十指放在身前,结印以指画符,几乎是同时,近在咫尺的“郝吉珠”突然像是被什么稳稳束缚住,再也挣脱不开。
在郝吉鑫看不到的地方,那金色的绳索越捆越紧,却对郝吉珠的身体不受影响,仿佛能穿透对方的身体,将她身上附着的东西给捆紧。
那东西终于疼得受不住,原本想带着郝吉珠的身体躲开,却没想到谢清风早就提前用灵气将郝吉珠的身体定住,它压根带不走。
要么它就这么一点点被灵气绳勒成两截最后不得不离开,要么只能主动脱离这具极为契合的替身躲避这碾压性的摧残。
那东西忍不住尖叫起来,郝吉鑫听不见,却能感觉到病房里阴风阵阵,连四周的玻璃都发出声响,他把自己往角落缩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