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靠近剑修会变不幸 第4章

瞎子抬手探下成蹊的额头,不解,只能当做是仙门贵子遭了大难,此后洗心革面,毅力远超常人。往成蹊嘴里塞了颗透明的丹药,瞎子怜爱道:“我去热水,你先吃颗药垫垫。”

舌尖绽开一点清甜,成蹊咬了那丹药一口,眼前一亮,这药是橘子味的,入口即化,那点甜意很快发散,自肺腑漫向全身,骨肉上寸寸的刺痛感确实有所缓解。

“谢谢。”成蹊动了动酸软的手指,他撑着床板坐起来,“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叫我李景就好。”瞎子以脚尖挑起一捆枯枝,侧头对成蹊说道:“我一个云游散人,当不起先生名号。”

这是一间规模不大的寺庙,位于朔阳城郊外的一座小山包上,整个寺院加起来可能也就一进一出,从佛像上的积灰看,大概好几月没有人擦拭过,也不知寺庙里头的小沙弥去了何处。贡品和香炉被随意放在菩萨脚下,供桌则被容缨征用成了书桌,两扎黄纸堆着,少年正提着笔疯狂画符。

成蹊睡在一张硬板床上,这是李景自己搭的床铺,木板躺在四块砖脚上,大概是地不平的缘故,稍微挪动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但这居然还铺了被褥,被面用的缎料油光水滑,里头缝了绒,轻而暖。成蹊看一眼自己脏兮兮的衣服,默默爬起来,打算找个地方坐会儿。

“躺着。”容缨在角落发话,他仍旧垂着眼皮画符,但头顶跟长了眼睛一样,“我付了诊金,用不着你替大夫心疼被子。”

成蹊没有躺回去,他看着灯火摇曳下容缨沉静的眉眼,晕乎乎的走过去,将脑袋抵在他背后,轻声道:“谢谢。”

原本容缨是打算避过朔阳的,如果不是成蹊想吃点正常食物,他们连外城都不会入。结果他这一病,反倒逼的容缨不仅得在此逗留,还得入城犯险,就很愧疚。

容缨画符的笔尖一顿,他看着面前废掉的符€€,背后少年的脑袋瓜滚烫,透过衣裳都能感受的温热,柔软的,温暖的,小小的一个拥抱,容缨沉默了许久,回首恶声恶气道:“别烦我啊,符都画错了!”

成蹊被拎到后院丢给了李景。

“啊,你们兄弟感情真好。”李景拿着蒲扇在后院烧火,他架了口大锅,锅上放了个大桶,可惜点火的技术不怎么样,黑烟滚滚,不见火星。

“相依为命,感情自然深厚些。”成蹊蹲在李景身侧把火点燃。

“从天衡州逃出来的?”李景蹲在成蹊旁边问道。

成蹊:“……差不多吧。”

“那可真不容易。”李景感叹:“道消魔涨,天衡一役覆灭的仙门太多了,你们能活着到这里也算得上是奇迹……从前是哪一门的?”

成蹊:“………”

天衡州宗门我不熟啊啊啊!这玩意儿要怎么编啊?一瞬间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戳出去,容缨在外间完美接收,手指尖一颤又画崩了一张符€€,捏着朱笔就很想打人。

“前尘往事,我不愿再谈。”成蹊本人则在李景面前低头垂泪,“本就是小门派,全宗覆灭……天衡仙门不曾遏制魔道,已是九州罪人,我同兄长无颜面对仙盟,姓名身份也俱是过眼烟云了。”

成蹊说的凄苦,李景闻言叹气,他抬手摸了摸成蹊的头以示安慰。

“人总要向前看,此间事了,你与你兄长可以去昙州,那里虽然相对清苦,但民风淳朴,还算有条活路。”

“多谢先生指点。”成蹊感激落泪。心里想着只要容缨能放他一条生路,别说什么昙州了,他就是跑去极北种土豆都行。

水很快就烧热了,李景让成蹊把自己搓干净,他则去了里间拿药。成蹊泡在热水里的那一刻舒服的发抖,刷洗去身上尘土,再把长发一缕缕捋顺,很快灰扑扑的小乞丐就变成了热水里浮沉的白汤圆,再被李景从锅里夹出来放一边,重新注水添火加药材,然后€€进去泡着。锅底大火旺盛,成蹊冒头,感觉自己某种正在被清蒸的食材。

“美人大夫,你是要把我煮熟吃掉吗?”成蹊浑身滚烫,感觉自己热的快化了。

“对,清蒸汤圆,一个时辰以后抓起来裹红糖黄豆粉吃掉,延年益寿,修为暴涨。”李景往锅底加柴,大冷天里白气蒸腾,一股药香萦绕,他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捏着成蹊白日里买来的馒头,拿棍子串了凑在火边烤。

成蹊探头:“……有点眼熟。”

李景给馒头翻了个面,老神在在的说:“是你买的,饿了吗?”

成蹊软软趴着,无甚力气:“有一点。”

李景咬了一口馒头烤出来的酥皮,咔嚓咔嚓,“知道你饿,我特地吃给你看,不要客气,就当成是你自己在啃馒头。”

成蹊:“………………”

不过成蹊很快就没心情和人聊天了,他感觉到了疼,和之前深埋于骨髓的隐痛不一样,现在的痛感像是一百个容嬷嬷在他身上扎针,由内而外的刺痛,他哼了哼,李景抬头,“疼吗?太疼的话可以哭出来哦。”

成蹊:“…………”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在笑,虽然李景的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

成蹊很难受,但却没什么力气,将额头抵在桶沿,有气无力的说到:“还成。”忍忍就过去了。

一双冰凉凉的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他嘴里又被塞了颗糖,这次的糖是桃子味的,可惜成蹊满嘴药味,糖也不那么甜了,努力想了点高兴的事,他叹气,“美人大夫,要不你给我拉个小曲吧。”

李景无情道:“五文钱一首。”

身无分文的成蹊:“……没有。”

“那先欠着罢。”李景去拿二胡了。

他的手指很漂亮,匀称修长,玉雕的一般,人也很漂亮,看不出年纪,却有一种冰冷又温柔的气质,就像是……中天明月,波澜不惊。

李景给成蹊拉了首曲子,二胡沉稳悲伤的音色却奏了一首清扬轻快的小调,曲子里桃花纷扬,溪流叮咚,成蹊瘫在水里,感觉一阵一阵的痛楚随着药性被激出来,但骨子里沉疴的病痛抽丝剥茧一样从骨髓里拔除,在锅里蒸了小半夜,最后听着乐声,靠在桶里睡着了。

一夜无梦,醒时已是第二日暮时,身上的高热已经消退了,他换了干净的衣裳,躺在小床上,全身轻快不少。容缨趴在桌案边睡的很熟,两百张符€€全部画完,整整齐齐叠了两摞,李景站在旁边一张一张的数。

“醒了?”李景听见他的动静,走过来摸了摸成蹊的额头,“烧退了,以后莫要再用凡食,吃一次筋脉便淤堵一次,难治的很。”

他丢给成蹊一个小瓶子,圆肚窄口,“果子糖,吃一颗管你半月不饿。”

成蹊迟疑的问道:“这个……多少钱?”

“不要钱,算是吃你馒头的回礼。”李景将二胡裹起来,他收拾收拾,拿起盲杖,慢悠悠走到容缨背后,一巴掌把他拍醒,“起来!干活了!”

容缨从桌子上猛抬头,脸上还沾了半点朱砂,眼底青黑,“时间到了?”

窗外暮色低垂,云霞火烧似的赤红,容缨被李景分了一半符€€,“分头行动,你们去外城,我进内城,如果有东西从内城跑出来,你打的过打,打不过带着你弟赶紧跑。”

容缨闻言皱眉,“幼弟身体羸弱,朔阳城内如今凶险万分,我怕顾不上他。不如让他留在城外,可能更安全点。”

“我劝你把他带上。”李景推开大门,“重要之人就得放在眼前,保不住人是你修为不精,大不了一起死在里面,总好过无知无觉死在别处,到时候再追悔莫及。”

第6章 章六

成蹊最终还是被容缨带进了城里,不过被兜帽裹的严严实实。李景则与他们拜别,失去了踪迹。成蹊本想再劝劝他,却被容缨制止。

“虽千万人吾往矣,那是他的道,他未必不知道后果。我们两个办好他吩咐的事情就够了。”

成蹊这才作罢,看着李景纤弱的背影从街角消失,只觉得他未如此高大过。

夜色已至,街上的铺子都关了门,显得格外萧条。街角上,齐云仙府找寻他的赏金已经高达百万灵石,堪比一把仙品灵器。

“我好值钱呐。”成蹊两眼放光。

容缨把他抬起的头又按下去,无情道:“是挺值钱,等朔阳事了就把你卖了换钱,够我逍遥一辈子了。”

“别嘛,谈钱多伤感情。”成蹊啪一下,在外城一户人家门口贴上张符€€。

容缨双手环胸,盯着一个角落看了两眼,成蹊跟着望过去,“怎么了?”

“没什么,贴你的符。”

朔阳城外城人家不多,因着被鬼祟骚扰,大部分人都进了内城,外间就剩下几十户贫苦人家。容缨带着成蹊在每一户门上都贴好符€€,便提着他爬上外城一栋高楼上,监视底下的动静。这楼原来大概是间客栈,里头却有不少打斗后的痕迹,可能是遭了什么妖怪,老板避难去了,客栈里搬的空空荡荡,容缨在后院找到个小板凳丢给成蹊坐着,他自己翻身上墙,坐到了楼顶望风。

“同……生死咒一百里内可以互通心意,相当于一个传声阵。”容缨的声音在脑袋里响起,“待会儿大概有个架打,动手的时候我会把你屏蔽掉,你要是有什么事找我,只要按着落咒的媒介我就能听见你的声音。”

成蹊看着自己的左手掌心,桃花印很浅,他握拳按住,果然印记发烫,“喂喂喂,能听得到吗?”

“能。”容缨扶额,“别乱吵吵,嚷的我脑仁疼。”

将李景丢给他的长剑横于膝上,容缨一身黑袍,整个人隐没于夜色里,唯独一双眼睛亮的惑人。他看着外城的分布,听见脚底下的楼层里传来€€€€€€€€的声音,没一会儿成蹊从底下把脑袋探出来,“外面冷吗?我找到了这个。”

一坛酒被扔了上来,容缨接住,不知道成蹊从什么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喝了一口,坊间再便宜不过的浊酒,入口辛辣,却有一股热气从胃里烧到了心口。

“好酒,你先收着,等我逮几个人回来继续。”容缨又把酒坛扔了下来,人从屋檐上翻落,猫一样踩着阴影飞了出去。

成蹊眯着眼睛看过去,快子时了,外城一片寂静,唯余风声呼啸,却有几拨人影鬼鬼祟祟的在街上乱窜,哦,也不能说是鬼鬼祟祟,毕竟那身上的灵器一个赛一个的显眼,有一组手里明珠的光芒在夜里闪的像颗一百瓦的电灯泡。

“哪里来的土大款?”成蹊撑头在楼上看戏。很快一个影子掠过去,那珠光就消失了,不一会儿,容缨一手提一个,拖着两个少年进客栈。

“太一宗的小弟子,捆好,外头还有两个。”容缨吩咐完又一溜烟飞走了。

成蹊把他们腰带拆了捆住手脚,两个难兄难弟软塌塌躺着,顺带还爆了一桌子装备,家底十分殷实。

成蹊在一堆灵器里翻翻找找,摸出把剑,太重了,拿不起来,没有匕首好使,又摸出把□□,对着窗外瞄了一下,不知道准头如何,还有一个小镜子,镶了一圈宝石,像是给女孩子补妆用的。

成蹊敲了敲镜面,余光却瞥见镜中窗外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成蹊蹙眉,在南麓山摸爬滚打的这半个月,他被容缨折磨的对危险的敏锐度直线上升。

有人进来了。

在破风声袭来的瞬间,成蹊低头,堪堪躲过对方切向他脖颈的剑鞘,滚进桌案下,捡起身后的弓/弩按住机括,箭羽带着火光冲向偷袭者的面门。

“碰€€€€”剑光出鞘,羽箭被削成两半,火星乍明乍灭,只看见飞扬的袍袖,衣摆上金线勾勒出苍劲松雪。成蹊连发三箭,皆被对方一剑斩成两半。

打不过,得跑!

成蹊转头就溜,按住手心咒纹,对着容缨大声嚷嚷,“大佬救命!有人偷家了!”

楼梯口被那人闪身堵了,成蹊后退数步,一咬牙从三楼窗户上翻下去,动作还是慢了点,被人一把揪住了兜帽,抓兔子一样提了上去。

“卧槽不带这样玩的!”重重摔在地上,成蹊滚了两三圈,看着对方手里明晃晃的剑,爬起来就往楼底下跑。

“你……成三?”困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成蹊被人拽住了散落的兜帽,他回头欲反击,那偷袭的人动作却比他快得多,单手一拧就把成蹊按趴在了地上,弹指搓出一团灵火,露出眉头紧皱的一张冷脸,“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赶快回家?你哥已经快急疯了。”

“你谁啊?”成蹊困惑。

“我是……”少年刚想作答,却自成蹊明澈眼底望见另一个人影,一把将人推开,少年反手横剑,挡住容缨自窗外撞来的一击,剑光在逼仄的茶室里不住闪烁,桌椅散架,灰尘乱飞,容缨一击既退,无声的落在房梁上,犹如一只黑色的大猫,他轻啧一声,“哟,有点东西。”

少年浑身紧绷,盯着容缨像盯着一个怪物。

“再来。”容缨轻笑一声,长剑换手,转了个剑花,而后无声的跃下,扑向少年,左手持剑见招拆招,游刃有余,右手则执剑鞘见缝插针,依次点在少年周身要穴。“小有所成,不过你的飞鸿影破绽还是太多,打不过我。”

容缨一击重点膝穴,少年闷哼跪地,还未爬起来便被容缨一剑横于颈侧,“你输了。”

月光如水,剑刃在月色下淌出流波般的浮光,而比剑光更亮的,是容缨的眼睛。

少年半跪在地上,明明剑刃只差分毫便可刺破脖颈,他望着容缨的眼睛,却忽然想到一句诗,“玉锋堪截云,意气自生春。”

不远处,为躲避误伤而趴在地上的成蹊也同样想到了一句话,“啊,是谁在装逼,好耀眼。”

容缨捡起地上的小石子赏了他一个远程脑瓜崩。

成蹊绝倒。

等他俩把楼下被容缨打晕的两个女孩拖上来后,至此太一宗一行五人全军覆灭,被缴了武器丢在墙角。

容缨抱着酒坛倚在窗户边喝酒,成蹊坐在小马扎上充当话事人,双手环胸,努力装出几分阴沉冷酷,“沈二,你为什么要偷袭我!”

在哗啦啦翻过原主记忆后,成蹊总算想起这位仁兄是谁了,沈二,大名沈星河,太一宗这一届的嫡传小师弟,沈家同成家一样是宗门世家,族内互有通婚,成蹊和他还算半个亲戚,逢年过节时有那么几面之缘,不过相互看不太顺眼,成蹊觉得沈星河古板,沈星河觉得成蹊阴险,一般都当对方是个死人。

“当然是因为你好抓,如果不是看在齐云仙府的份上你现在已经是我剑下亡魂了。”沈星河面无表情的开口,他被捆在张缺了根腿的椅子上,但不愧是以雅正端方著名的沈家,三条腿的椅子也坐的稳如泰山。

成蹊闻言心梗,战五渣悲伤落泪,容缨抬手按在他肩上拍了拍,接过话头,“为什么跟踪我们?”

“朔阳城闹鬼,我与同门前来探查时发觉了一些异样,刚好看见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别人门口贴东西,怕你们是闹鬼元凶所以才跟来查看。”沈星河垂眼,“倒是这位道友,不分青红皂白先行绑人,未免也太霸道了些。”

容缨把一壶酒干了,微微拉开点衣襟散热,他侧头低笑,“你们一群人招摇过市,带着百金一枚的夜明珠当灯笼用,抱着上品太玄琴当街走,就这样还敢玩追踪,不把你们抓过来简直对不起我自己,刚好最近养他费钱的很,既然是旧相识,就请小仙君慷慨解囊罢。”

他从桌上众多灵器中捞了块不起眼的玉石吊坠,当小玩意一样抛来抛去,沈星河见状一愣,继而焦急道:“我身上所有东西都可以送给你,但你不能拿走这个。”

“为什么?”成蹊跟着望过去,发现那是个玉雕的小老虎,憨态可掬。

“是……是在下家传之物,只……只能给……未来妻子。”沈星河看了一眼容缨,又逃避似的挪开眼神,耳垂烧的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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