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靠近剑修会变不幸 第6章

“草了……怎么援军还不来?太一宗你们这效率……上辈子都是属乌龟的吧?”瓦砾堆里,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片刻后刺啦刺啦的声音响起,一双满是裂纹的手扒拉着砖头爬起来,李景冒头,他还剩下半边胳膊半边腿,身体的破口处却没有一丝血液或者组织,坚硬而冰冷,像是上好的玉石。

他在地上蚯蚓一样爬,一边爬一边骂骂咧咧,“我就说……碰到剑修没好事,碰到剑修倒大霉!路边卖惨的玩意果然不能捡,我再也不当好人了!”

一颗石子儿从房顶上滚下来,砸他头上,发出咚一声脆响,李景躺平,再不动弹。

“以后还救人吗?”

容缨牵着成蹊站在平原里,星野广阔,衰草连天,他们背靠背围成一个圈,已经是遍体鳞伤,然而身侧是仿佛无穷无尽的鬼影,森然注视他们几个少年。

“救!为什么不救?宗门享凡人香火供奉,凡太一宗弟子必定护佑苍生,这是教条。”少年们杀红了眼,近乎是咬牙切齿的回答道:“死了就死了!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虽然,虽然我们还没活到十八岁呜呜呜……”

下半夜,百鬼齐哭,几个少年少女撑了两天,终于有点绷不住了,逃无可逃,避无可避,他们拿剑的手都在颤抖。

“我再也不离家出走了。”叶淮安两眼空空生无可恋,“我作死我跟你们闯荡江湖。”

“唉,师尊说他托人为我打了把剑,我还没见到呢。”白衡笙面色惨白,到底没哭。

“要是知道我死在这里,我娘大概会疯吧。”宋元夕苦笑,被岁鸢拽住胳膊,安慰道:“别怕。”

沈星河则沉着脸,掌心鲜血淋漓,坚定道:“我们不会死,我哥一定会赶来!一定!”

成蹊是感受不到他的笃定了,他只能感受到周围恶鬼对他的垂涎,掌心的伤口已经被包扎上,但他身上的气味还是发散出去,围堵过来的九成野鬼为的是他这一身血肉。

容缨挡在他身前,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成蹊看了看自己的脚踝,先前只是扭伤,现在已经肿了两个大,根本走不了。他移动只能靠人背,容缨背了他一路,体力消耗是巨大的,再厉害的人经历了这么久的消磨也该受不了,更何况他如今身体也才十五岁,还是个营养不良。

“想留下来给野鬼加餐?”容缨传声,语气冷冷的,“把脑袋里的水倒倒,你要是敢起歪心思,我现在就让你死很惨。”

成蹊:“……”我一时竟没有搞清楚大佬你的逻辑。

不过到底还是撑不住了,下一轮攻击,容缨回护不及。成蹊被一只鬼拖出去的时候心情还是很淡定的,到底比原剧情多活了大半个月,就是这个死法吧……看着裂开能有他脑袋大的女鬼嘴巴,成蹊勉强安慰自己,好歹一口我脑袋就没了,不会太痛苦。

就在他认真观赏女鬼嗓子眼时,援兵终至。

青鸟振翅,引渡亡魂,高挑的青年手执一盏青灯,踩着风来。玄衣墨发,眉间朱砂一点,双目半合,犹如悲悯世人的神佛,不过此神佛杀伐果断,弹指间,将这一片恶鬼烧作飞灰。

成蹊瘫在地上,脸上似还残留着女鬼的口水,青鸟飞去朔阳城,一路上所有逃逸的幽魂都如同蛊惑般回头,追随那一道光影而去,星星点点的磷火汇作一条悬浮于半空的流动银河。

他身侧是劫后余生的众人,两个女孩抱头痛哭,叶淮安正在给自己用清洁咒,用一遍呢喃一句,“完了,我被男鬼舔了,我脏了。”

沈星河躺在地上,望着半空,眼里亮晶晶的,“我就说我哥会来。”

容缨一身狼狈,黑着脸拖着被咬伤的腿走过来,只想把成蹊提起来训一顿,满脑子的恨铁不成钢,为什么不抓紧他?被鬼叼走了都不知道挣扎一下叫一下的吗?

但等他走过去,却发现成蹊安安静静躺在草丛里睡着了。

春将至,枯草亦出新叶,蹭在成蹊侧脸上,显得乖巧而柔软。容缨撑着剑在成蹊身侧坐下,忽然长长、长长的松了口气,仰头倒在平野里,天幕黑沉,星河斗转,青鸟极光般的尾羽拖曳而过,如梦似幻。

容缨闭目,奔波半月,这一夜合眼好梦。

第9章 章九

成蹊在荒郊野外躺到天亮,才被姗姗来迟的太一宗门人拖走治疗,他倒也没伤多重,失血过多加脚踝脱臼,身体底子本来就亏空,如今这些症状也不过是雪上加霜,在床榻上躺了一天一夜,最后被一碗苦到极致的冷药灌醒。

迷迷糊糊的睁眼,便望见 一握鲜艳层叠的红。

狐狸眼的俊美青年端着一碗药汁,正笑眯眯的往他嘴里灌,一边喂一边轻声细气的说:“小昧乖,为兄加了两倍的黄连,你把这都喝下去我就原谅你。”

成蹊:“……咳咳咳!哥?”

眼前的青年和他有那么两份相似,按着记忆里的来,应当就是齐云仙府大公子,成曦。九州三秀,灵州景霄寒,太一沈星砚,还有一个就是他的倒霉老哥,齐云成曦。

成蹊命格实在太轻,父亲给他取了个和兄长同音的名字,只盼望着他能和成曦一样,身体康健,平平安安,平日里在沧州老宅里,家人都称他做小昧儿,音同小妹,再打上耳孔,权当女孩养着,只盼他能活的长久些。

可惜成蹊上辈子这辈子都作死,还顺道搞了个全族团灭。

上辈子为了多活一段时间,抽了容缨的仙骨续命,将他丢进了乱葬岗,被黑化回来的容缨屠了满门,这辈子开局刚想使坏就被对方敲死了。

“哎。”成曦捏住他的脸,看着手底下掐不出二两肉的弟弟,笑着训斥,“你能削掉南麓山侧峰的山头,你都不知道往灵州跑?身上一颗固灵丹都没带,一张通讯符€€都不拿,我还当你死了,正打算让人去魔物肚子里找你呢,结果你倒好,一声不吭跑到朔阳来喂鬼!是不是想跟太一宗那群小兔崽子一样学离家出走?”

“我走错路了,不是故意的!”成蹊被拉扯的脑袋直晃,他呜呜咽咽的从青年手底下挣脱,探头一看,是间小药庐,大门开着,门外来来去去一堆玄衣的小修士,正端着药给人看病,热闹的很。

“这是哪里?”

“槐花镇。”成曦拂袖,老神在在的坐着,“朔阳城毁了,方圆百里被拖进鬼蜮,正在清理,人是不能住了,只能先移到最近的小镇上,委屈你先躺着,明日赏过那堆救你的小孩,我们就回沧州。”

“朔阳城毁了?有人幸存吗?”成蹊捏紧了被面。

“死光了,没活口,内城都被夷平了。”成曦轻描淡写的回答,顺手敲了他额头一下,“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跑,我早说了让你等我送你,你非要自己去灵州,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跟个糖丸子一样招蜂引蝶,现在好了,你体质有异的事情被侧室那几个废物抓住机会宣扬的满大街都知道,如今灵州你是不能去了,今后留在沧州帮我算账吧!”

“回沧州?”成蹊抬头,他仔细的考虑了一下,回沧州就意味着回老家,可以远离主角,远离修罗场,火葬场,一切风风雨雨,但同时也意味着要独自面临齐云仙府那堆……嗯,扒拉扒拉勉强算的上一堆炮灰的族人。

齐云仙府,原著文内第一毒瘤世家,盛产墙头草、伪君子和蠢毒贱之类让人高血压的消耗型炮灰反派人才。专门负责追杀、起哄、做假口供等逼反主角和主角小弟的行为,并在被打脸的路上反反复复无法回头。

成蹊想想原主脑袋里那一堆讨嫌的笨蛋长老、傻逼堂兄堂弟,以及各种蠢的仿佛缺失大脑的卑鄙小人,忽然觉得容缨那张死人脸都眉清目秀起来,遂坚定的拒绝,"不……大哥,我觉得我还是想去灵州看看。"

“灵州可是镇压魔域的地方,弟子考教要除魔的,你这次遇上魔潮也该知道魔物有多恶心,就不怕被魔族抓去当点心吃了?”成曦笑吟吟的劝导。

“可沧州也是驯养妖族的地方,哥哥你就不怕什么大妖怪把我抓去烤了?”成蹊反问。

成曦:“……”

“人生意外太多,我走在路上说不定会被天降陨石砸死,喝水会被呛死,吃饭会被噎死……总不能遇到点挫折就止步不前啊!”成蹊抓住兄长的袖子撒娇般晃了晃,“既然他们都知道我的身份,那我换个身份进灵山不就没问题了?”

成曦撑头看着成蹊喋喋不休的嘴,良久,赏他一个脑瓜崩儿,“看把你乐的,我瞧你这是在外面玩野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头乱认哥哥。”

成蹊委屈捂头:“…………”那可不是哥哥,是祖宗啊!是祖宗!

“罢了,灵山对你确实是更好的去处,我修书一封你且带去灵山药庐,届时会为你安排妥当。唔……至于仆从,你路上认的那散修根骨不错,要喜欢便留着当个侍从吧,免得我再派了。”成曦轻描淡写的吩咐,成蹊闻言悚然一惊:“……不行!绝对不行!”大佬当他侍从,那岂不是没完没了?按照容缨看他不爽的程度,指不定哪天就把他掐死了。

“怎么?不喜欢?”成曦抬眼,“一个散修,能服侍你是他的福气,你要是不喜欢,便给些钱财资源打发了吧。”

“也不行!”成蹊满头冷汗。

自己的小命可还捏在容缨手里,大佬一个不爽他可就当场暴毙,绝对不能这么敷衍的报答!

成曦狐疑的看过来,成蹊正襟危坐,一脸平和恬淡像个慈悲圣母,他柔声解释道:“是容缨救了我,这一路上我能完完整整活下来全靠他照顾,我不能把他当下人,也不能随随便便打发走,况且这样也对我们齐云仙府的名声有损。”

“如今灵山不是广收弟子吗,不如给他个推荐让他进学吧?也算偿还了这份恩情,而且我进了灵山后,也好有个熟人照应。”

大佬,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成曦想着自己知道的可怜兮兮的那一点剧情,和容缨有各种恩怨情仇的什么人渣反派,无情道道侣,未来的精英翘楚,目前应该全在灵山。只要给大佬一个机会,他应该就可以啪啪打脸,一路青云直上,斩获众多桃花,走向人生巅峰!有了更多的折磨对象,容缨应该就不会想着虐他了……吧。

成蹊掌心一烫,顿时感觉不妙,往窗外一看,果然祖宗正吊着胳膊杵着拐,缠了一脑门的绷带,站院子里瞪他。

成蹊心头一梗:“……”完了完了不会都听到了吧?

容缨传声:“倒也没算完,听到半截,你还有补救的机会。”

成蹊:“………………”

“唉,小昧,平日里怎么不见你对为兄这般关心?”成曦一手揽住他,酸溜溜道:“果然家花没有野花香。”

成蹊:“……………”

“行了,行了。”成曦瞥一眼窗外,捏捏成蹊的脸,“也是该找几个玩伴陪你,整天和那群老不死在一起,把你也养的老气横秋的。刚好下月开春,灵山学宫也到了入学的时候,我让沈星砚捎你一程,你就跟着太一宗那几个什么沈,什么叶的一起走,身份方面我去安排。”

“只一点,进了学宫你要遵纪守法,不要惹是生非,不然被人套麻袋打了可没人替你出头。”

于是他们去灵州的事情就这么随口定下来,成曦来去匆匆,安顿好成蹊后便去追查一只从禁地逃出来的大妖,没个十天半个月很难再见,临行前丢给他一个灵器,成蹊摸了摸,是个储物的,打开一看……剑光灿灿差点把他眼睛都给闪瞎。

很好,不愧是东南第一仙府,财大气粗,他怀疑成曦把齐云仙府的小金库给他了。

成蹊含泪送别兄长,然后就被容缨逮住,心里那点小九九被翻来覆去鞭尸,好在他应对容缨的情绪已经非常顺手,花言巧语各种顺毛,才被放了一马。

成蹊受的都是皮肉伤,在床上躺了三天就能杵着拐杖下地,每天拿着个小拐杖去隔壁看望病友。容缨断了条胳膊,白衡笙伤了腿,沈星河比较惨,让鬼咬了五六口,阴气入体,每天晚上可以看见他被一口大锅蒸的呜呜叫,叶淮安倒是没受伤,就是心理阴影比较严重,一天洗八次澡,人都快泡发了,岁鸢与宋元夕是女修,不与他们同院,倒是不清楚情况。

几人好歹也是生死与共过,关系和睦不少,每天隔着窗户互相嘲笑伤情,偶尔会在药庐旁边的小桌子上聚众打牌,五人举着药碗干杯,一口干下去后苦的打哆嗦。直把路过的小药修吓得够呛,当他们集体发癫。

成蹊后来悄悄向沈星河打听了一下朔阳城内的状况,据说是人间炼狱惨不忍睹,戾气太重,起码这几年内是不能住人了。

成蹊有些惆怅。后来想想自己,好吧,他也是活不长的,不也是得过且过罢了。

至于容缨,他倒是对于上灵山的安排没有什么异议,就是最近发呆的时间多了些,成蹊估摸着他在思念旧情人,于是乎让容缨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因情失神,赌场失意。

容缨几乎每天都被贴一脑袋纸条,然后四处找水洗脸,但因为自己目前是独臂大侠,所以动作比较僵硬,经常弄自己一身水。而成蹊作为在场唯一双手健全且不排斥和他人接触的人,只能“主动”承担拧毛巾和梳头的工作,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后来发展成每天早上三个病号过来排排坐扎头发,让他偶尔有种养了一群好大儿的错觉。

村头细柳催出新叶的那日,成蹊的伤好全了,与此同时太一宗也派了艘飞舟过来,把他们一股脑塞进船里,缓缓驶向灵州。

自空中往下看,天衡州万里焦土,金光绵延,被封锁了整个州郡,青州朔阳鬼气森森,同样被禁制封锁,飞鸟不过,百兽不行,他们擦着阵术的边边路过,看见亿万片运转的金色箴言。

天衡州刚乱时,三重天下令,全方位禁了天衡州周边的路,如今那领头的魔物伏诛,飞舟又可通行,倒是便宜了他们,免得翻山越岭,饱经风霜。

“是灵州的封魔阵啊,这么大规模的阵法也就星悬天主能办到了。”沈星河望着云层下模糊的城池,感叹,“可惜了,等到天衡州的魔气消散至少得封十年,听说这里过节很热闹,本来还打算去看看呢。”

“你们过节不热闹吗?”成蹊困惑。

“我们过清明比较热闹。”沈星河木着脸答道,“还有寒食、中元也挺热闹的,逢年过节你也可以来太一宗逛逛,报我名字买纸钱打折。”

成蹊:“……谢谢,不用了。”他还没忘记前段时间自己差点被喂鬼。

飞舟往北去,南麓群山绵延,万年冻土,白雪皑皑,渡过山脉之后的云层,转眼便望见一片桃源。这里的春天比别处的早了太多,山野青翠,野花开的烂漫,烟柳如雾,亭台楼阁错落,无数飞舟灵剑在其中起落,人如飞蚁。

更远处则是一片巨大的湖泊,几乎一个完美的圆型,占据了灵州三分之一的地界,其上玉阶悬浮,直通云霄,而更上面,则是巨大的浮岛,不,应该是山峦,修葺着苍白的神殿,如同九天之上错落的月宫。

成蹊:“……”太夸张了,这和外界简直不像一个世界观。

容缨看着这熟悉的一切,神色复杂。飞舟停住时成蹊还在到处张望,看着远处的楼阁移不开眼,容缨无语的走回去把人抓着,“跟上队,灵州与外界不同,这里到处是移动的空间碎片,你要是掉进秘境谁都救不了你。”

“哦。”成蹊乖乖的跟上,抓着容缨的衣角跟着走,心里叽叽歪歪。

“大佬大佬,灵山学宫大吗?”

“还成。”

“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没有。”

“学宫是几年制啊?有期中期末考吗?会寄成绩单回老家吗?”

“九年,有,会。”

……

容缨拉扯着成蹊,走过朱雀道,踏上青云阶,踩过上一世逃亡路上,浸透他鲜血的每一片青砖。

终于,重回故地。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岁了,成蹊总算摸到了九年义务教育的门槛,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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