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蹊松开发带,便见山道里几盏风灯亮起。远远的都能瞧见成昀的衣裳,瘦高瘦高,夹在人堆里像条紫皮茄子。
“唉呀,你看你二哥的大部队来了,一二三……加上面前的一共十二个打手,咱们要不要收拾收拾跑一个?”李景将他揽在怀里,光明正大的商量逃亡。
冯七提着剑,警惕的盯着他们的退路。李景笑,嘴里说着要快跑,站在原地却丝毫没有想挪动的样子。
成蹊却借着摇晃的灯火,忽地瞧见成昀手里抱着的东西,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人群越走越近,待看清楚时他眼皮便疯狂跳了起来,一股难以言说的绝望充斥全身,最后化作一句凄厉的惨叫。
“草!他劈我瓜!”
“我的西瓜还没熟啊!!”
那西瓜是他之前千辛万苦从市集上挑的,花了三年育种,好不容易才把那跟冬瓜瓤没什么区别的西瓜养出点红瓤,这月刚长了巴掌大,一共五个,成昀手里是最大的那颗,他每天都会去敲一敲看看生熟,结果这就没了!
“我的瓜!那还是生瓜蛋子啊!”成蹊汪一声哭了,心里简直在滴血,坚定道:“我一定要和他拼命。”
“好好好,拼命。”李景袖子被人当成擦眼泪的帕子,他看了眼不远处的成昀,无奈道:“那就去请战吧。”
于是成蹊气势汹汹迎上去,凶狠的站在成昀面前。
成昀正提着西瓜把玩,这玩意他没见过,表皮光滑溜圆,留着深一道浅一道的花纹,颇有质感,还挺适合盘的,看这被重重禁制封锁的模样,应当是成蹊种的某种珍贵灵植。
瞧着成蹊那面容扭曲的模样,成昀心道果然是个珍贵玩意,心里顿时分外痛快,连语气都雀跃了起来,“三弟,你看我做什么?为兄摘你一颗灵植你都舍不得?”
“对,舍不得。”成蹊磨牙,“不问自取是为盗,便是兄长也不该随意糟蹋别人的东西。”
“我就糟蹋了,你待如何?”成昀看着面前瞪他的成蹊,笑,他足足比成蹊高了一个头,又站在石阶上,带着十几个壮汉威慑力十足,“你要打我吗?还是想提刀来砍下我的头?没有侍从的你,打的过吗?”
打的过就见鬼了。
成蹊后退半步,刚才怒火上头,现在这才清醒过来,按照原文剧情,成昀虽然比不上成曦,但他是个能正常修炼的,如今代表齐云仙府来参赛,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成蹊这几年虽然在医仙的努力下,能够稍稍动用点灵力,但那灵力可以几乎看做没有。也就用在种菜和玩长信上,打架……不可能的,他连符€€都用不出来,怕是他被暴打。
成昀的手按在成蹊肩上,假惺惺道:“三弟,你怎么不说话了?”
成蹊冷静下来,木然道,“谁说要和你打架了,我与二哥手足情深,只是过来提点你一句,这灵植……十分珍贵,且成熟不易,全株可生食,能调理灵力,疏通灵脉,既然摘了就不要浪费。”
我让你去啃西瓜皮!成蹊恶狠狠的想。
“啊,多谢。”成昀转了转西瓜,笑,“你我兄弟多年不见,今夜不如去我下榻处坐坐?秦长老也想见见你。”
成蹊警惕后退,“不!”
成昀却死死捏住他的肩头,手劲大的骇人,“多年不见,总要叙旧的。父亲很是想念你,此次大比后你也该回去看看了。”
“学宫禁止学生院外留宿,成二公子的好意他心领了。”李景不知何时上前,掐住成昀手腕,将他的手自成蹊肩头拨开,“今日夜深,已到了休息的时候,二公子长途跋涉,还是早些回去休整的好。”
成昀抬眼,面色不善。李景坦然对视,一脸无辜,“二公子可是乐修?明日便得应赛了,今夜若是休息不好,怕是会影响发挥啊。”
“你是……”成昀眯眼。
“不才李景,灵山小小一乐修,明日擂台若是不巧撞见二公子,还望公子手下留情。”李景笑嘻嘻,“啊,院长来了,恕不奉陪。”
李景拉住成蹊的手腕就往院里走,不远处,院长被苏小潭带着急匆匆往这边来。一看就是从被窝里刨出来的,抚着胡子就冲成昀热情的打招呼,“二公子啊!宗主近来可好啊?老夫前月还曾书信一封,不知宗主对学宫扩建有没有什么看法……”
成昀勉强挤出点假笑,前去应酬,“父亲常常提起院长,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至于在沧州开学宫分院的事……”
院长同成昀在小道上汇合,就开学宫一事开始讨论,顿时空气中都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李景拉着成蹊,带着苏小潭回了小院。
一进院子成蹊就扒在了小篱笆上数瓜,悲痛欲绝,“四个!只剩下四个了!”
成蹊垂泪两行,然后迅速去检查其他东西,茉莉花全掉了,小鱼活的好好的,向日葵因为在边缘逃过一劫,橘猫悄无声息的落在他身侧,蹭腿,成蹊把这胖猫抱起来,便见它头顶被红绳扎了个小啾啾。
“太可恶了!居然连猫都不放过!”成蹊义愤填膺,李景给苏小潭安排好了房间,转头就把成蹊从院子里提进去,“好了好了,别生气,看看肩膀。”
成蹊背对着李景骂骂咧咧的脱衣服,“要是我能打!我一定要让他当场把瓜给吃了!连皮一起!”
“唔,吃,全塞他嘴里。”李景眯眼看着青衣跌落,露出一片白瓷似的肤,撩开成蹊那一头漆黑的头发,烛火下,少年肩背瘦弱的可怜,却又白的像上好的羊脂,低着头温顺的趴下,肩胛骨颤动。
他肩头上一片浓郁的紫红,看起来有些骇然。因着生死咒绑定,李景成蹊俩人神魂通感,成昀下手是在故意报复,用了狠劲,李景当时便觉得肩头剧痛,偏偏成蹊是个迟钝的,感觉不到疼,梗着脖子对峙,丝毫不晓得再重一点,他那骨头都得裂开,回来时还在那活蹦乱跳的转悠。
往成蹊肩上抹药,少年趴着哼唧,忽然开口道:“不好意思啊。”
“什么不好意思?”李景眨眼。
“又受伤了,害你跟着受疼。”成蹊将头埋进枕头里,有些愧疚。
李景揉着肩胛的手一顿,“大家都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谁都有受伤的时候,互相体谅喽。”
“话说有没有什么断掉通感的方法?”成蹊蹙眉,“现在这样也太不方便了。”
李景挑眉,敷衍道:“应该是有的,改明儿去藏书阁翻翻。”
“好。”成蹊肩膀被按的很舒服,困意袭来,猫一样将头在枕间蹭了蹭,眯眼,恍惚便瞧见门缝处蹲着着矮墩墩的人影。
成蹊:“……”
苏小潭扒着门框,双手捂眼,一脸被抓包的紧张,“那个,恩公,我只是路过,你们继续!继续!”
成蹊:“…………”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快乐!!!
第20章 章二十
“继续什么?”成蹊披着衣服把苏小潭提进来,“没见过给好兄弟上药的?”
苏小潭捂着脸,从手指缝里偷看成蹊,从他散开的衣襟瞅到纤细的腰线,长发散了一背,原本玉白的脖颈上被揉捏出斑斑指痕,不远处李景淡定倚在床榻边,衣衫倒是齐整,垂着眼,正拿着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手。
“上药?”
“对啊。”成蹊把衣服大方一掀,指着自己已经变紫的肩胛,“你看这手指头印,我不该上点药吗?”
成蹊肤色白,那伤痕落在身上便显得格外可怖,苏小潭懵懵然放下手,“……哦。”
“不然你以为我们在干什么?不关门的情况下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成蹊拿手敲少年脑袋,“小小年纪怎么净整些黄色思想?”
苏小潭抱住脑袋,惭愧道:“对不起,是我思想污秽了!”
成蹊给他倒了杯茶,语重心长教育道:“并不是所有人稍微亲密一点就是有一腿的,也可能是像我和你李哥这样,这是相依为命的好兄弟!”
成蹊伸胳膊,冲李景勾手,李景憋着笑凑过来,俩人勾肩搭背,“看!好兄弟!”
“嗯,好兄弟。”李景箍住他的腰,单手将成蹊抱起来,丢到床上压住,“那好兄弟你把药先吃了。”
成蹊见势想跑,却被按住,呜呜咽咽捏住嘴,让李景灌了一瓶子冰冰凉凉的药液。这是这几年医仙慢慢改良出的新药方,无色无味如水一般,就是喝完了身上像有蚂蚁在爬。成蹊是对疼痛钝感,但不代表他对别的触感一样迟钝,一直以来宁愿天天喝苦点的也不想用这个,就很抗拒。
不过自从李景新壳子住过来后,抗拒无效,李景总有办法把这药给他灌下去。
苏小潭坐在桌子边上,看着成蹊扑腾起来又被镇压下去,李景慢条斯理将人手反剪,单手按在床上,含笑看着他骂骂咧咧,骂的过分了就捏住嘴小声威胁。
成蹊腿蹬了两下,就直挺挺躺着不动了,药效发作,便只剩下枕被间有气无力的喘息。
苏小潭像个人形空气,捧着茶杯坐在桌子边上目光炯炯的看,忽然就悟了。
原来这就是友情!果然我一直以来是想和恩公当好朋友!亏我还以为自己对恩公图谋不轨,呸!小潭你思想龌龊!
“小师兄说你是过来找人的?”李景收拾完成蹊,便起身理了理乱七八糟的衣服,坐在桌子边上给自己倒了杯水。
“是的!我来找恩公还他剑鞘,他名叫苏时青,是个剑修。”苏小潭麻利的取出画像展开,李景接过看了一眼,“画的也忒丑。”
苏小潭:“……”
“剑鞘呢?”李景将画收起来。
苏小潭抬手,自手腕的碧玉镯子里抽出把桃木剑鞘,很粗糙,大街上二十文一把都没人要。
李景瞥了一眼,没有碰那剑鞘,反而问道,“镯子怎么来的?”
“恩公送我的储物器。”苏小潭摩挲着灵器光滑的边缘,“用来带菱角刚好,不会坏呢。”
他又捧出一把嫩生生的菱角,李景拣起一个剥了吃掉,“唔,这镯子有点眼熟,我要点时间查查。”
“另外我有个问题要问你。”李景单手撑着桌面,敲打,“你今年多大?”
苏小潭掰着手指数了数,数了半天,最后颓废道:“对不起,我是个文盲,我不记得了。”
李景:“……”
沉默良久,他扶额,“罢了,你先去休息,明日再谈。”
苏小潭便乖乖出门,他站在大门口探头,关切道,“仙长,你不去休息吗?”
“你去睡我的房间,”李景头也不抬,“我今晚在这里挤一挤。”
床榻上成蹊浑浑噩噩翻了个身,李景一脸纯然的脱袍子,“毕竟是好兄弟嘛,自然要抵足而眠。”
大门碰一声在面前关上,苏小潭看着内里熄灭的灯火,再次感叹,这两位仙长友情可真是深厚。
感情深厚的成蹊做了一晚上奇奇怪怪的梦,第二天浑浑噩噩被李景从被窝里挖出来,大清早带去仙宗比试点上报了名。
2V2的团体组合赛,成蹊手印按下去的时候,人陡然清醒,看着大拇指上的红印惊恐道:“等等!我为什么报名?”
“你昨晚上不是还凶得很,要给西瓜茉莉大黄报仇吗?放心,你报了这个名,你哥想打你的话就一定会过来,不怕碰不上。”李景按下另一张单子,将报名文书递上去,接过灵山仙官递过来的号码牌,一脸无辜的晃悠那小牌子,“怎么?怕了?”
成蹊喃喃,“……倒也不是,就是吧,人,多少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的。”他指了指自己,“你看我的样子,成昀用一个手指头就能按死我。”
“哪有那么差,起码要五根手指头。”李景轻声道,“再有,成昀一个反派炮灰又没有主角光环,万一他就翻车了呢。”
成蹊抓狂:“可是我觉得我这个炮灰更容易翻车啊!”
“我也是炮灰啊,咱俩负负得正!”李景信誓旦旦,拉着成蹊吃了个早饭,顺手把苏小潭带到擂台边坐着,就拖着人上台去打架。
2V2是场上随意组合,乐修配剑修,或者阵修配剑修,总之大众印象里,一定要有一个能打的。像成蹊和李景这种……一个提着把二胡的疑似乐修和一个两手空空不知道什么修,站在台上就很突兀。
今日大比,据说隔壁剑修的场子里横空出世一个天才,一连三十六场未尝一败,至今剑未出鞘,而且根据小道消息,人很俊,所以今儿个大多数的人都跑去看热闹了,成蹊这边的赛场底下就比较冷清。
当然,冷清也有冷清的好处。
“至少掉下擂台的时候没几个人看到。”成蹊安慰的想。
清风朗朗,镜湖微澜,四人行礼,很巧,对手里有一个灵山学宫的学生。对方显然对这大名鼎鼎的倒一倒二如雷贯耳,没想到第一场就碰到送分的,憋的面部扭曲,同队友交头接耳,大抵是在考虑怎么让这俩人安全下去,不至于太丢脸。
“好晒。”李景看着湖面上冉冉升起的太阳,抬手遮了下脸,“赢三场就能晋级,趁着太阳不大早点解决,然后带苏小潭去剑修那边看看。”
成蹊:“……你高兴就好。”
对面:“…………”好歹是倒数第二,你不要太嚣张了吧?
一声轻响,比试开始。
对手是双剑修,看着李景手里的乐器想着赶快抢攻,只要趁他还来不及施术直接将人制服,便可尽快结束这局。两个少年对视一眼,一齐扑向李景,然后……扑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