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放下长信玉牌,看着上头成蹊发过来的消息,指尖痒痒的,有些想回。但反念一想,硬是忍住了,对付脑子一直不开窍的人,就得先晾上几日。
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成蹊衣食住行都有他的影子,他已经将对方的习性摸了个一清二楚,骤然换了地界,就算是亲娘肯定也有疏忽的地方,得让成蹊先思他,念他,想他,这样才能让他发现自己和那群吵吵嚷嚷的小崽子们是不一样的!
咳,忍住!
他又看了一眼玉牌上成蹊最新的消息。
“分别六日,可还安好?听闻昙州暑热,不如灵州宜居,若有什么难处可同我说。”
安好,好的不得了。
他在树上伸了个懒腰,看着底下一堆人修葺房屋。昙州闷热,山林中的房子都是竹楼,他在昙州飘荡了六七天,先是买了个不算大的山头,又是找了一堆人在一处依山傍水的地界修房子。
然后自己寻了个石碑,刻了问雪宗三字,再往山脚下一放,一个宗门雏形就做好了。
现在最紧要的就是去找几个小徒弟养着,就是这边西南地区,方言浓重,这边的小孩每天顶着一堆叮叮当当的银饰跑来跑去,一点也没有念书学仙术的意识,倒是对巫术蛊虫十分感兴趣。
他试图招上几个,可惜小孩的家长将他当拍花子的,完全不许接近。难怪昙州仙宗没几家,只三三两两几处,也零零散散不成气候。
除此之外,他还得再给自己捏一个老的壳子,当然也不能太老,还是要显出几分他的英俊。
“唉,果然撒了一个慌就要用一千个慌来圆。”李景叹气。
长信一烫,他抬手看过去,本以为是成蹊每日甜甜的问候,打开一看,却是沈星河发过来的。
“主宗传了消息,说是要与成家联姻,我这边亲戚里就没有适龄女孩儿的,成蹊你是不是被人胁迫了?怎么会答应娶男妻的?”
容缨:“?”
叶淮安:“!!!”
白衡笙:“???”
长信玉牌上原本寂静的信息一瞬间跳跃起来,九州各地的小伙伴纷纷就逼表示了不理解。
许久,成蹊的信息跳了出来,“我也不想,是家里人乱订的,我正在想办法把婚事给悔掉。”
李景盯着上头的字句,脑瓜子嗡嗡作响。
而此时此刻,万里之外,灵州之内,正在下棋的玄天君撒了棋子,惹来对面景阳天主奇怪一眼。
“怎么了?”
景霄寒垂着眼,面上表情好像又冷了一点,他起身,“我去一趟沧州。”
说完转身就走,棋子都懒得收拾。
景阳天主:“???”怎么回事,感觉怒气冲冲的,齐云仙府惹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短短,下章长长
第43章 章四十三
白玉京四季如春, 尤其是宗主府,因着设了特殊阵法,房间里冬暖夏凉。窗外院子里花团锦簇,而窗内成蹊则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晚间刚喝了药, 全身像有蚂蚁在骨髓里爬, 难受的不行。
这药一个月需要喝两次, 往日都是李景在身边把他按着, 全靠聊天讲笑话将这药物反应的半个时辰熬过去。
而现在李景回昙州了。
成蹊叹了口气,咬住被角,将咽喉处的呜咽声尽数堵回去, 待药物反应过去后已是一身冷汗。门外人影绰绰,是守夜的侍女在换班,成蹊静悄悄瘫在床上, 手指勾了勾,将长信玉牌摸出来又看了眼消息。
李景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往日不会这样的,是昙州太偏远, 玉牌的消息传不过去吗?
他抬指想再发条消息,想了想, 还是放下了。
大晚上的他干嘛呢,扰人清梦,睡了。
夜深人静,李景踩着影子落在房檐下,客栈内,隐隐传来几道微弱的人声。
“这是什么穷乡僻壤,到处都是虫子。”窗子上显出一个人影, 正在拍蚊子。
“昙州就是如此, 先忍忍, 我们找到人就回去。”
“问雪宗,问雪宗,昙州这么热哪里来的雪?我们把昙州几个城都翻遍了,哪里来的什么问雪宗?还有那个李景,都没人听说过!”
李景蹲在屋檐下,眯眼。
他今日听附近的村民报信,有一行十人,正在到处打听问雪宗和他的事。那群人凶神恶煞还不讲礼貌,一看就是来找茬的,村民让他小心些,怕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见势不对赶紧收拾包袱逃跑,年纪轻轻的别被人打死了。
李景最近确实打算走人,他已经将问雪宗后续修缮事宜安排好了,托了附近一个穷苦仙宗的朴实小弟子照看,他自己则正打算去沧州看看,不说当众抢亲,怎么也得把这种垃圾婚事搅黄了才是。
最近本就心情不太愉悦,居然还有人敢找茬。
他捏了捏手指头,想着如何将这群人解决掉。不行,还得拷问拷问才是。他自认伪装的滴水不漏,绝对不存在任何被人认出来的情况,所以这行人只能是冲着“李景”这个身份来的。
而这个身份本身并无价值。
正想着动手,便听见里头继续道:“其他人不是去灵州就是去青州,就我们倒霉,分到这种旮瘩喂蚊子!”
李景眉头一挑,又蹲了下来。
“能分到昙州你就偷着乐吧!大夫人安排的几个任务,也就这个李景无门无派好拿捏,其他几队你看谁能从三重天,还有太一宗里随便带人出来?我们早日绑了那姓李的回去,说不定大夫人看在我们动作快的份上还能给封赏。”
“唉,三公子不肯详说他的心上人是谁,大夫人又向来雷厉风行,只能将灵山学宫这一批人全带去筛筛看……唉,你说会是谁啊?”
“我估计是三重天的那位吧?三公子向来挑剔,反正不是三重天就是太一宗,总不可能口味独特喜欢这种穷乡僻壤的小土狗吧?”
房间里顿时传来快活的笑声。
门外的李景:“……”看在你们是来绑我的份上,饶你一命。
随后悄无声息的离开,当晚收拾东西,并换了身妥当衣饰,在晨露微凉的清晨飘飘摇摇的下山,刚好撞见了正在找人的齐云仙府打手。
少年郎黑发白肤,青衫落拓,眉眼沉静,背上背着个小药篓,站在昙州清晨浮动的雾霭中,衣摆蹁跹,身影被晨光勾出一圈细金,就像是壁画上的神君入世,当真是妙不可言。
只一照面,齐云仙府的弟子们便发现,原来穷乡僻壤不仅有小土狗,也有谪仙人,这气度,这容貌,这举止,三公子若是为之痴迷也确实情有可原。
一行十人直接围了上去,将李景的退路堵死,冲着他恭敬道:“阁下可是问雪宗李公子?”
李景优雅的点头,“何事?”
“齐云仙府三公子请故友前去沧州做客。”为首的仙官冲着李景行了一礼,“李公子,请吧。”
李景后退一步,眉头微蹙,“成蹊?我不是说过我一点也不心悦他,灵山一别,各自两宽,他又何必纠缠?”
少年蹙眉时显得清冷又倔犟,“我不去,各位请回吧。”
围在四周的仙官:!!有戏!!
果然与三公子所言,对方不喜欢他的情况给对上了!大好前程在向他们招手,几个身经百战的仙官自然不会将面前这个柔弱少年放过,一言不合直接动手抓人。
打架时对方反抗的很激烈,不愧是灵山出来的学生,为首的仙官被锤了好几下,只觉得头晕眼花,对方手劲儿意外的大,和这副柔弱的外表完全不符。
好在最后还是堪堪制住了,他们没敢太用力,把人弄晕后便直接抬走,连夜坐飞舟前往沧州报喜。
还不忘传信问问其余同门进度如何,他们已经圆满完成任务了哦。
此刻在三重天门口蹲守的仙官和在太一宗大门口徘徊的仙官看着消息,纷纷骂娘。
三重天外,此番跟随玄天君前往沧州的仙官忽然发现今日已经入了沧州的地界,但仙君却不再着急赶路了,甚至还别有兴致的绕去别处州郡的茶肆给自己点了壶茶。
随侍十分不解,但也不敢问,就这么跟着玄天君走走停停,在其他地方逛了数天,感觉可能要在外面逛上那么一个月呢。
但仙君从来不做无用功,必定是有别的重要打算!
景霄寒静静坐在窗边,他的面容依旧被幕离遮盖,幕离下一双眼睛有些空茫,像是在发呆。
成蹊近几日胃口不好。
大夫人让厨子换了许多的菜色,各色的食物流水般送过来,成蹊用过一口的便留下,没用过的都丢掉。他饭量本就小,食物基本就是尝个滋味便算了,日常维持还是靠的丹药。吃饭对他是件消遣事,完全没必要如此。
在劝过许多次不要浪费后,大夫人总算答应了,一顿只上三菜一汤,不再像当初那般铺张,成蹊这才安心。
但大夫人却很是心疼,像是觉得自己委屈了成蹊,这几日连教他学刀的进程都慢了不少。
不过今晨成蹊早起时宗主府侧门很是闹腾了一下,他穿衣时问了侍女发生什么事,侍女说是府中仙官回来了,之前领了任务,据说是完美完成,正去找大夫人汇报呢。
成蹊有些好奇,各地仙官都要领事做,凡间各地管辖区内若是出现了驻地仙官无法解决的事情,便会一重重上报至宗门内部,如齐云仙府这种,一般就是外门€€€€内门€€€€七十二峰,只有在实在出现什么棘手的大问题时,才会轮到白玉京里的仙官出手。
能直对上母亲的必然是其中翘楚,那么多人出去做任务,该是发生了何等大事?
带着这样的疑问,成蹊在洗漱后便径直去找了大夫人。
他回了沧州自然不可能再穿学宫的衣饰,大夫人给他备了一屋子的衣裳,今日被侍女挑了件黛紫的锦袍,团花暗纹印,襟口包银边,袖口因着练刀的缘故都束了起来,再拿腰带一扣,顿时显得成蹊细腰长腿,十分精神。
这日天气很好,成蹊走过宗主府的亭廊,去陪大夫人用膳。桌子上是清淡的早点,成蹊喝了点粥,用餐时大夫人不经意问道,“小昧在灵州的时候是与那个姓李的孩子同住?”
成蹊不太懂为什么大夫人会忽然问起李景,便顺口答道:“是的,他借宿在药庐,平日里对我多有照顾。”
大夫人:“那必然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了。”
成蹊闻言真心实意的点头。
大夫人:“昙州偏远清苦,问雪宗更是没听说过的小宗门,想必没有什么好资源,若有时间不如请你的朋友们来白玉京做客?听说他是乐修,府中尚有不少上古曲谱,你可以带他去看看。”
成蹊想起长信上那数条未回的消息,垂眼,“还是别了,我前几日惹他不快,他最近不怎么理我,过些时日我问问他。”
大夫人撑着头轻轻的哦了一声,尾音上扬。
成蹊有些莫名,不过大夫人没在说些什么。
今日风平浪静,自从林花落被扬了后,侧院的渣爹忙着修缮新居,成昀也没过来闹事的迹象,成蹊每日三点一线,规矩的很。
饭后与大夫人一齐在校场练刀,他提着把很轻的木刀挥舞,动作大开大合,但远没有大夫人执刀时的精髓,成蹊本就没有一丁点灵力,体质也不太好,脚底下转的像陀螺,没几下都气喘吁吁。
大夫人在其他地方都好说话,唯有在刀之一事上,态度冷硬,不到点绝对不会喊停,顶多在练完后帮他按按手以作补偿。
成蹊今日挥刀一千下,脱手两次,又被追加了两百下。不知为何大夫人今日下的任务量格外的重,成蹊勉强完成后,快累到趴地,撑着小木刀就打算回房间洗漱休息,却被大夫人叫住,神神秘秘的拉到身边,“小昧今日做的很好,娘亲特地为你准备了一件礼物,你去看看,若是喜欢,今日便带去自己院子吧。”
大夫人表情神神秘秘,拍了拍他的肩,成蹊一头雾水的跟着引路侍从往偏院走。终于行至一处禁闭的小院门口,上头拿各色阵术封的严严实实。
侍女双手奉上一把钥匙,“请公子开门。”
成蹊一脸问号的接过,开锁。
手腕粗的铁链子落地,房门吱呀一声推开,阳光一点点探进漆黑的房间,在地上落下一片暖光。
重重帷幕后,隐隐约约坐了个人影。
成蹊脑袋嗡嗡响,他一僵,他回头看向身后的侍从们。发现每一个都带着八卦,好奇,兴奋的眼神,见他看过来立刻低头装淡定。
成蹊喉咙干涩,艰难道:“……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