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药店老板眼睛一眯,她看了一眼成蹊,再看看成蹊身后的景霄寒,发现两人的面容都是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前一个势弱,后面一个一身气息强的让人不敢抬头。
这是遇到了出门闲逛的少爷?感觉又不太像。
老板娘扇子一挥,笑道,“我当是什么,传信而已,随口一说的事。”
成蹊十分感激,正打算买点丹药看看,老板娘忽地伸出一只手,拿扇子挑了一下成蹊的下巴,成蹊一僵,往后一仰,狼狈的躲过。
“哎呀,小公子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老板娘扇扇风,轻声细语的笑道:“公子成亲了么?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呀?我这边认识不少好女孩儿呢。”
成蹊后背发麻,连连摇头,“不,不用了,我有家室了。”
随后拖着景霄寒狂奔而出。
老板娘摇着扇子,轻啧一声,“五天后记得过来,可再别跑了。”
成蹊远远的哎了一声,赶忙消失在人海里。
第85章 章八十五
“你有家室?”景霄寒跟在成蹊身后轻声道。
成蹊挥手, 打了个哈哈将话题岔开,“我随口一说的啦,不然怎么拒绝。”
景霄寒嗯了一声,走在成蹊身后, 将一边的散乱的人群挡了一挡。玉州多水多桥, 城中代步基本都是乘舟, 到了夜间, 水岸上到处都是灯,映得街边水面都是星星点点的明光。
成蹊没来过这边,只觉得很是新奇, 之前逃亡的时候只敢在最偏远的地方走,都说玉州是最自在的地方,现在一看倒也名副其实。到处都是寻欢作乐的地方, 驻守的仙家也很杂乱,许多城区都是三不管,所以才会有暗市这种东西, 成蹊甚至看见了笼香雪,与白玉京的一样, 战地极大,远远的就可以嗅到其中奢靡的气息,里头传出一阵阵的乐声,他不敢靠近,带着景霄寒远远的绕开了。
因着赶了好几天的路,为表歉意,成蹊决定带着景霄寒去下馆子。这里除了临江的酒楼, 还有许多漂浮在河面上的乌蓬小舟, 浮在水面上慢悠悠的摇。
成蹊也跟着凑了个热闹, 拉着景霄寒上船,小舟轻晃,他抬手一撑竹篙便离了岸。秋日里的江水本该寒凉,但大概是人太多的缘故,湖面上反而热闹,不远处的画舫上传来阵阵箫声,婉转动人。
成蹊给景霄寒倒了一杯温酒,配上锅中浓白的河鱼,鲜香十足。
玉州的菜偏清淡甜口,不少羹汤点心,成蹊举杯道:“多谢玄天君一路上的照顾。”
景霄寒看着面前的酒,再看着眼前的人,手指尖不动声色那么一抖,他嗯了一声,学着成蹊,硬着头皮将酒干了。
成蹊看着景霄寒空荡荡的杯子,心道他的酒量可真好,和李景那个一杯倒完全不一样。便抬手又给他续上,夸道:“玄天君海量。”
景霄寒摸着杯子,坐的笔直,他将第二杯也一口闷了,垂着眼冷冷道:“尚可。”
成蹊给他倒了第三杯,景霄寒又一口气闷了,成蹊忍不住道:“空腹喝酒伤胃……要不您用些菜?”
“嗯。”景霄寒听见成蹊这么说,便抬手抓起筷子,筷子尖在盘子上开合数次,认认真真夹空气。
成蹊:“……”
他只得抬手给对方布菜,景霄寒便缩回手乖乖吃自己碗里的,夹什么吃什么,成蹊喂他一块鱼肉,他刺都不打算摘便要张口吞了。看的成蹊眼皮直跳,他连忙将筷子给按住了,景霄寒疑惑的看着他,伸手递过来,“你要?那给你。”
“有刺。”成蹊将刺给他全摘了,重新递过去,“不跟你抢。”
景霄寒又嗯了一声,低着头吃鱼。其实他的脸色是正常的,甚至动作都挺自然,除了有点僵硬,只要不仔细看,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完全看不出他已经醉了,而且醉的不轻。
成蹊喝了口杯中的酒,细细打量面前的仙君,轻声问道:“玄天君不常喝酒?”
景霄寒懵懵的抬头,坚定道:“喝的。”
成蹊:“哦?那我再给您续一杯。”
景霄寒一僵,他本来在第三杯后,就偷偷将酒杯藏到桌案底,闻言便慢吞吞将酒杯推出来,认真道:“不可太多,饮酒伤身。”
成蹊垂着眼,他抬手将另一侧的茶倒进去,只见景霄寒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盯着酒杯被水注满,“停,多了。”
成蹊便将茶壶抬起来,景霄寒将酒杯扒拉回来,再度一口闷,不过很明显,他已经分不大清楚酒味和茶味了。喝完以后就可怜巴巴坐着,面无表情,像个雪色的瓷娃娃,看起来像是一点也不上头。
船崽河水哗啦啦的响,成蹊给自己倒了杯酒饮了,酒劲上头,他感觉自己心头一片火烧,思绪都更分明了一些。
他看着景霄寒,自己捏着酒杯,状似漫不经心道:“从未听玄天君您提过家中人呢?您是从小长在三重天的么?”
“我没有家人。”景霄寒轻声道。
成蹊在脑袋中将自己与李景平时所有的相处细节过了一遍,他想起那年李景与景霄寒一同喝酒,千杯不醉的景霄寒和沾酒就倒一直睡不醒的李景。还有初次相遇时,李景第一具壳子那被蒙在布帛下淡金色的双瞳,以及前几日景霄寒喂给他的糖粒。
成蹊心脏狂跳,他顿了一顿,感觉自己的手指在抖。又喝了一杯酒,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他轻声道,“玄天君您出来这么久,就不想家么?”
景霄寒这次就不回答了,他垂着头像是在思考,不知道过了多久,成蹊听见他缓缓说,“想的,但我回不去了。”
说完这话,景霄寒便咚一声埋头,倒在了船舱内。小案上的鱼汤还在翻滚,白雾朦胧,带着鲜香气,成蹊却无心再吃了。他起身,越过小案将景霄寒扶起来,让他躺在个舒服的角落。
乌篷船摇摇晃晃,湖面上波光粼粼,远处画舫上传来幽远的歌声,光影被竹帘切碎,再零零散散落在景霄寒身上,银白的发和冷漠而锋利的眉眼,像一把剔透的剑。
“你是谁?”成蹊坐在一侧,有些恍然。
不知过了多久,他一个人努力的把船撑回岸边,废了老大的劲将景霄寒从里头扒拉出来,搀着他回客栈。
路边不少醉鬼,有的当街便躺在了地上,有几个脏兮兮的小孩在醉鬼身上翻钱,见有人发现,便一溜烟跑了。
成蹊扶着景霄寒努力的往前走,他叹气,“以后别喝酒了。”
景霄寒迷迷糊糊:“嗯。”
成蹊扶着墙喘气,“你好沉啊。”
景霄寒努力的支起身体,“不沉。”
成蹊眼看他要仰倒,连忙把人拉回来哄着,“好好好,不沉不沉。”
于是景霄寒又重新趴了回来,只是不肯靠着,只抓着成蹊的袖子,努力走直,虽然歪七扭八,脚底打飘。
成蹊艰难的将人带回房间,推到床上。景霄寒乖顺的躺着,眼睛时不时眨一下,露出有点模糊又迷茫的神情。
成蹊给他脱了外袍,盖上被子,景霄寒往床里头蹭了蹭,让出一半的床位,“睡?”
成蹊:“……”还是别了。
但景霄寒就一个劲儿望着他,不肯闭眼。成蹊只得坐在床榻边,分给他一只手,看着缩在角落的仙君闭上眼睛,侧躺着入眠,眼睫弯成一弧小月牙。
成蹊手指勾了勾,轻轻碰了碰那片眼睫,对方将头一倒,埋进枕头里。
景霄寒睡着了,成蹊静静的抽回手指,将灯烛一熄,自己去了别间。
这一夜,他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是李景玉质的躯体和景霄寒的脸,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在他脑海中翻滚打架。
“骗人的吧?骗人的吧?骗人的吧?”成蹊抓着被子,瞪着眼,脑袋里一万个卧槽奔腾而过,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
第二日,景霄寒从宿醉中清醒,头有些闷,但不算特别疼。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总之应当很久了,外头的窗格边可以看见灿烂的日影,他睡在一个角落里,身上卷着被子,外头让了很大一片位置,还有别人歇息过的痕迹。
他仔细的想了想昨夜,但自己的记忆在喝完第一杯酒后就开始断片。
而他身上的系统已经炸了,一大堆密密麻麻的警告声响起,尖锐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回响。
“警告!警告!宿主人设严重崩塌。昨夜违规饮酒,人设崩坏,对他人自荐枕席。判定为一级违规,积分清空,从今日起系统会监督宿主重新塑造人设。”
“请宿主禁止言语,禁止进食,禁止触碰,禁止……”
“违规将裂魂一次……”
景霄寒在一片警告声中捕捉到关键词。等等,他昨天晚上干了什么?
自、荐、枕、席??
景霄寒:“………”
成蹊会被他吓死吧?昨天他到底干了什么?会不会已经掉马了?应该没有对着成蹊大喊我是李景吧?应该没有抱着他不撒手吧?应该没有硬是把人往床上抱吧……应该吧……
好的,他肯定干了,还不止一件。
随着系统的倒计时结束,景霄寒感觉神魂剧痛,像是被五马分尸。但他硬是将痛感忍住了,缓慢的穿衣,梳洗,披上外袍,带着忐忑的心思走出房门,轻轻敲了两下旁边的房间,里头传来小声的动静,成蹊拉开大门,他看着景霄寒,一脸关切道:“玄天君您醒了?”
景霄寒想开口问话,却反应过来自己正在被系统处置,不得言语。于是后退一步,拿出长信发消息。
“昨夜我喝醉了。”
成蹊看着长信上的信息,点点头,没有对他的异样表现出任何怀疑,笑道:“是有些醉,往后还是应当少饮酒。”
景霄寒沉默良久,又发到:“是你将我搬回来的?多谢。”
“不用谢。”成蹊冲着他笑了笑,“举手之劳而已。朋友之间谈什么谢字。玄天君,今日可有什么地方想去看看的,要不要一起同去?听说青玉城的糕点做的很好,可以陪我一起去看看吗?”
景霄寒:“……”他看着成蹊极其自然的神态,有一点点挫败,好的,果然他没发现。
作者有话要说:
大景:好的,成蹊这么迟钝,他肯定没发现,痛苦,我干嘛搞那么大人设反差。
成蹊:让我康康你是为什么要搞这么多马甲
第86章 章八十六
景霄寒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成蹊问他要不要一齐去走走。系统在耳边尖锐警告,景霄寒后退一步,摇了摇头。
一来他现在不能被系统禁止的项目太多,暂时不能再违规了。
二来他需要休息, 裂魂一般会惩处上一整天, 施加在神魂上的痛楚会让他精神不好, 今日并不适合出门。
成蹊倒也没说什么, 他冲着景霄寒关切道:“玄天君可是有什么不适?”
景霄寒垂眼,后退一步,在不断增强的疼感中, 勉强给成蹊发了条消息:“我需要闭关一天,你不要乱跑。”
见成蹊点头后,他方才松了口气, 慢步退回房间。关门时发现成蹊还在看他,静静的站在门口,青衣墨发, 寡淡的像棵瘦竹。
从沧州逃出来后,他一路上实在受了太多苦, 整个人清减了太多,直到现在,成蹊脖子上依旧缠着绷带,用以遮挡脖颈上的伤痕。景霄寒其实很想摸摸他的头发,指尖微动,他关上了房门。
成蹊看着房门轻合,将景霄寒的脸挡在了门后, 虽然玄天君肤色确实很白, 但今日他的脸色实在是白的有些过于难看了。
是酒的问题?还是别的原因?
成蹊蹙眉, 他想起景霄寒的嘱托,最终没有乱跑,他在茶楼坐了一天,听着说书先生讲了些大江南北的奇闻轶事。
茶楼里大多是行脚商,喜欢听些恩怨情仇,说书人也喜欢讲些恩怨情仇。就比如太一宗的剑神和他那十二个绝色老婆剑,还有刻骨铭心的白月光水云,还有合欢宗的妖女勾引太一宗的小剑君,前几日还在玉州内闹过笑话。最近讨论的最热闹的,还归是齐云仙府那早逝大夫人和姨娘的大三角,据说大公子重伤,三公子被人夺舍,现在齐云仙府的接班人多半落在了二公子身上,但这种世家宗门的事情,谁知道内里藏了多少阴私,单从表面上看,多少有点宠妾灭妻的意思。
从齐云仙府那些语焉不详的通告和追杀令上,多少能从字里行间窥出点特殊的风雨。
说书人编了几折子家庭伦理,底下人听的津津有味。
成蹊听着那歪的八竿子打不着的戏,听的他头皮发麻,抬手往上头丢了半块碎银子,让说书人换上一折。
“小郎君要听些甚么?”说书人一合折扇,将银子笼在袖子里。
“就说个你最常讲的故事。”成蹊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已经有些凉了,入口泛着苦。
他听见说书先生哎了一声,笑眯眯将银钱收好,而后讲了个关于神君和天妃娘娘的故事。
成蹊只知道神君据说已经合身天道,却不知道居然还有个天妃?还是个从微末时便不离不弃陪伴在他身边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