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是,落在他身上的灵压才骤然散去,书桌后,宗主嗯了一声,抬手一挥,“辛苦了,早些歇息。”
成昀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的出了门。
行至长廊前时,发现母亲正在屋檐下等着,看见他时一脸关切,“昀儿,你怎么又惹你父亲生气了?”
成昀修为不算太高,宗主灵压落下,直到现在还让他浑身发疼,他看着面前面容犹如二八少女的母亲,惨笑一声,“是我错了。”
“知错能改,你父亲他是爱我们的,只要你听话。”胥夫人怜爱地抚摸成昀鬓角,“莫要忤逆你父亲……娘亲过去看看。”
胥夫人提着裙摆往书房走,成昀忽然抬手拽住自己母亲的袖子,“娘。”
胥夫人回头,成昀问道:“当初你是……你是怎么同父亲认识的?”怎么从一个凡人,与齐云仙府的公子相识,并且让他纳你进仙门。
胥夫人面色稍微一僵,随后绽开一个温柔到极点的微笑,“自然是宗主怜我,爱我。”
“他真的会爱人吗?”成昀道,“听说当年大夫人,是宗主跪在宗祠三月,最后才求娶到的,可是后来大夫人死了。”
“是,但她死了。”胥夫人柔婉一笑,“宗主只会有我一人。”
“他从前可以有两人,往后便会有三人,四人,五人。”
“但宗主至今,也没有再抬进来什么李夫人,陈夫人,不是吗?”
“昀儿,听话就好,莫要多想。”胥夫人一点点拽回自己的袖子,“我为你炖了甜羹,回去记得吃。”
纤细的人影袅袅婷婷地走了,成昀站在长廊处许久,久到侍从提醒他该离开了。直到这时,成昀方才回神,“去地牢,把成蹊押出来。”
是夜,成蹊正在地牢里面咸鱼躺,被人抓出去的时候,还是一脸丧气,头顶两根稻草,瞧着像个小乞丐。
“怎么了?要杀我了吗。”他被人一股脑丢地上,身后房门吱呀一声关上,成蹊嗅到了一股酒气,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依旧耷拉着脑袋,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的生气。
成昀坐在椅子上,脚边滚了三两个酒瓶,他难得没有维持从前那副伪君子的气度,踩着椅子面,正在缓缓擦拭一把长剑,发髻都散了,两眼熬地通红,盯着成蹊,“就这么想死?”
“我已经没有活路了,不是吗?”成蹊一脸淡然,趴在地上不舒服,索性爬起来,盘腿坐着,十分放松道:“他们都想要我的命,我落在齐云仙府手里,必死无疑。”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成昀盯着成蹊,“不要用绿帽子这个说法来糊弄我,宗主想杀你早就杀了,从前他对你的杀意根本没有这么重,是见了那只魔物后才忽然要求我动手……你与魔域那边到底有什么关系?”
成蹊闭眼,“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认识魔物?”
一把长剑忽然横至脖侧,成昀冷声道,“说,不然我把你剐了!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成蹊一脸平静的望向成昀,“你确定要知道真相?”
“说!”剑锋微动,削掉半缕长发。
“他们说我是神君转世,所以魔神视我为眼中钉。”成蹊一脸嘲讽,“我连灵力都没有,怎么可能是神君呢?”
成昀瞳孔地震,酒一下子醒了:“……神君?”
“不可能,神君怎么会是……怎么会是你这个样子?!”
成蹊苦笑,半点也看不出来心虚,“我也这么觉得。前些日子我失踪,其实是被抓去了三重天,仙主说我是神君魂魄转世,说我生的与神君越来越像了。”
“我本来不信,直到后来我见到了景阳仙主珍藏的画册。”成蹊张大眼睛,像是陷入回忆,“居然真的与我一模一样。”
“仙主说,魔域封印将开,我回来是天命所定,要拯救苍生的。”
“我哪里来的本事拯救苍生?我甚至连自己心爱的人都失去了。”
他懒懒往后一倒,在地上躺平,“来吧,要杀要剐,你随意。九州将崩,万物都将化为虚无,我早死一点更舒坦。”
成昀眉头紧蹙:“九州……将崩?”
“对,九州将崩,你应该已经听说过落仙湖秘境的事情了,那便是一处被魔族设计的幻境……最多再有三年,魔神封印会全部消失。”
“我知晓你们同魔域勾结,都是魔神小弟……只不过这是与虎谋皮,魔物什么时候讲过信用?届时其他人是尘埃,你们……大概就是被吸干了做成会动的干尸吧。”成蹊无所谓道,“唉,我同你说这些干什么?快杀快杀,我死了就万事大吉。”
他动了动,将脖子往成昀剑上蹭,冷寒的剑刃割破皮肉,成昀像是被烫了一下,瞬间将剑刃挪开,“不行……”
成蹊疑惑,“为什么?你都和魔物狼狈为奸了,早点杀了我交差才是。”
“如果真如你所说,你不能死。”成昀起身,将成蹊从地上拽起来,“你不许死!”
“九州如果被魔域吞没,所有人都将万劫不复!你既是神君,便该救世……”
成蹊侧头,一副气人咸鱼样,“人谁无死,二公子你要放宽心……要不这样,我们一起死?早死早超生嘛!”
成昀心乱如麻,他看着地上的成蹊,在几番心理纠结下,最终选择再度把人打晕。只是这一次,他没有直接让人把成蹊拖出去,而是把人留在房间中。
下半夜,守在成昀房门口的侍从,在房间外听见了不间歇的鞭声,那是鞭梢抽打在血肉上的声音,还有微弱的闷哼声,空气中有微弱的血腥气。
天亮之后,成昀一身酒气,散着头发从房间中走出,中衣上有不少飞溅的血点,他一脸疲惫,“把这处房间收拾一下,我去换身衣服。”
侍从有些惊讶,他们看向房门内,只见青石砖上血迹斑斑,地上除却血迹,还有不少糜烂的碎肉,整个场面惨不忍睹。
“成蹊死了,找个地方把尸体烧了。”成昀顿步,片刻后冷冷道,“我去向宗主请安。”
魔域之中。
魔息奔腾,魔神得到齐云仙府的传来的消息。
“尊上,齐云仙府传来消息,成蹊已经死了。”那笙站在石阶上汇报情况,“明灯灭,连尸骨也烧了个干净,这次他们的办事速度倒是挺快。”
魔神背对着她,正在俯身看一个棺材。
那笙也好奇探头,十分困惑的看向那个被尊上分神亲自带回来的棺材,问道:“您要一具尸体做什么?虽然这是神君的躯体,但没有魂魄,对我们的作用不大。”
“难道您打算在攻打人间时,拿这个躯体祭旗?唔……那倒是挺增长士气,不过那些修行者大概也会发疯吧?”
“还是把这个躯体吊着风干留作纪念?嗨呀,毕竟咱们又熬死了一个对手呢!”
魔神蹙着眉头看了这尸体良久,“不是用来吊腊肉的,是用来当筹码的。”
他反手一抓,从身上摸出一颗魔种,按进尸体体内,“你去散布消息,就说……神君被齐云仙府宗主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迟了一点,也不长ORZ,以前年初一没有这么多客人的,可能是解封的原因,今年有许多亲戚回来了,从八点开始端茶倒水,一直到九点TAT只能抽时间写。
不过明天时间就宽松了
第150章 章一百五十
成蹊躺在软榻上打了个滚, 手一伸,不小心将床榻上的书籍扫下去一部分,他又睡着了,迷迷糊糊睁眼, 从窗格处, 可以看见其间漏下来的天光, 被几枝梅花割裂, 形成几块细细碎碎的光点。
这是成昀林花落里面的一处小密室,可以从窗户缝看到外面的景色,不过被成昀做了不少小手段, 无数细致的阵术在其中运转,将一切动静隔离,所以至今没有人发现, 在林花落的书房里头,居然还有一个封闭的单间。
两个侍女拿着扫帚在庭院之中清扫,女子细碎的声音从窗格外传进来。
“听说没, 三公子被宗主处理了。”
“呸,什么三公子, 一个邪魔外道而已,死的好!”
“想当初他杀了多少人,总算是遭了报应!”
“唉,想当年大夫人一脉该是何等风光,如今……大公子也是许久都未回来了,想来仙宗未来该是二公子继承。”
“二公子德才兼备,又良善温柔, 他才是最合适不过的少主!”
成蹊捧着书, 竖起耳朵听八卦, 心说你们知道你们嘴里良善的二公子,私底下杀人放火,给魔物当小弟,什么坏事基本都能来吗?
不过窗户外头的侍女听不见成蹊的心声,两人一边修剪花圃处的花枝,一边叹息,“听闻玄天君过些时日要来仙宗,可惜我们在内宅,没办法望见仙君真容。”
于是话题一转,又转向了玄天君。
虽然景霄寒性格冷漠,不搭理人,但他的名声实在是太好,在所有人眼中,还是一朵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
成蹊眼神微动,又往窗格处凑了凑,想探听一下关于李景的动向,不过这一片空地都扫干净了,人逐渐远离,连声音也飘渺起来。
他正打算往窗户处再凑近一点时,房门吱呀一响,是成昀过来了。
“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成昀合上房门,蹙着眉头看成蹊趴在窗户上,“从那里是出不去的,你不用试了,她们听不见你的声音。”
“我没想跑,不过听听八卦而已。”成蹊一脸自然的坐在桌子边,成昀蹙眉看他,大概是又处置了什么人,身上有一股让人不舒服的血腥气,他从袖子里掏了掏,摸出一瓶子丹药放桌上,“你这么想知道玄天君的消息,不如问我。”
成蹊身上的东西都被搜□□净,这几日吃食就是成昀每天带来的一颗丹药。
“玄天君要来?”将丹药含在嘴里,一股子苦味儿往上涌,成蹊皱了一下眉头,将药丸一口吞了,并着一碗茶水吞了。
“是。”成昀站在房间里,蹙眉看着床上的书籍,将东西都收拾起来归位,他动作有一些迟缓,“我倒是不知你何时又勾搭上了玄天君?不是对那个姓李的情深难忘吗?转头在落仙湖碰到了更好的,便又变了心?”
成昀嘲讽:“呵,朝秦暮楚。”
成蹊:“……”哽住。
“如你这般弱小,便只能依附他人过活,若是没了庇护,迟早会死在外面。”成昀收拾完房间,忽然顿住,看着趴在桌子边的成蹊,顿时觉得自己像个仆从,心中便又不爽起来,想要刺上一刺,“如今你的死讯已然传开,不知是谁将这一口黑锅扣在了父……宗主身上,不过并未引起多大动静,玄天君并没有为你打抱不平的意思,看样子,你们两人交情算不上深厚呢。”
“还有你在太一宗认识的那几位朋友,大概是为了避嫌,并没有什么别的消息传出来。你被丢入乱葬岗的那具尸体,至今没有人收敛。还有大哥……你被抓后,我有给他传过消息,他并没有过问。”
“根本没有人在乎你,可不可悲?”
成昀抬手落在成蹊肩上,本想看看他痛苦的神色,却发现对方身体在颤抖,他低头一看,成蹊面红耳赤,捂着脖子不住挣扎€€€€被药丸噎住了。
成昀:“……”
在任由对方就这么噎死,还是再让他痛苦的活一下,两者之间犹豫半晌,最终,成昀把成蹊拖起来急救。
方才那颗丹药从喉咙里一骨碌滚出来,成蹊咳的厉害,扒拉着桌子满脸泪,一边喘气一边艰难道:“多……多谢……你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有……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可以再重复一遍吗?”
成昀:“……你在耍我。”
“没有啊?”成蹊一脸莫名其妙,被成昀往旁边一丢,也懒得同他说话了,转身就要出门。成蹊见状,一边咳嗽,一边不忘挥手,“二公子,我午饭没了,晚上记得给我带点晚饭!不然我就饿死啦!”
成昀:“………”摔门而去。
这是他第一次违抗宗主的命令。
成昀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到如今居然不太想杀成蹊了,可能是他已然被另一个魂魄夺舍,也可能是悬崖上那一刀,让他生了一些很微妙的心结,总之,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把人丢进了他的密室。
也不知留着成蹊还有什么用。
成昀整理了一下书柜,桌案上到处都是画废的阵术模板。他天资并不算太好,其实相比于剑术和阵法,他更喜欢幼时那只笛子,只是如今给宗主办事,他已经许久没有碰乐器了。
“二公子。”书房忽然被敲响,成昀调整了一下表情,淡淡道:“进来。”
是胥夫人身边的侍女,低眉顺眼,端着一盘子的药过来,“二公子,夫人听说您受罚,特地让奴婢送来伤药。”
成昀看了一眼药,挪开目光,“父亲说要给我长长记性,特地吩咐,不许给我用灵药,让我疼久一点。东西我就不收了,端回去吧。”
侍女有些迟疑,片刻后轻声说是,端着药物走了。
胥夫人的侍女与她们的主人一样,向来没什么主见,唯宗主马首是瞻。
成昀其实从小一直仰慕父亲,是父亲的保护,让他们母子两人得以在大夫人的狠辣手段下存活。胥夫人一直说,她与宗主两情相悦,宗主与大夫人是利益联姻,没有感情,大夫人残忍善妒,只是占了一个主母名头。
可大夫人已经死了,还是内乱死的,至今仍旧未曾除名,胥夫人仍旧当着她的外室。甚至都算不上妾,毕竟门都没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