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三重天的路上,李景情绪低落,他坐在床榻上唉声叹气。
成蹊侧目,“怎么了。”
“唉,好悲伤,不就是换个人设,他们都不喜欢我了。”李景忧郁,李景悲伤,李景觉得自己需要一下安慰。
于是悄无声息间胳膊就缠到了成蹊腰上挂着了。
成蹊:“……”
他没忍住捏了捏李景的脸,“一肚子坏水,你就是故意欺负他们!”
李景将脑袋搁在他腰上,仰头看他,“那怎么办?你要为好兄弟报仇,向夫君下毒手吗?”
“没关系,来吧,不要可怜我。”李景趁其不备,卷着人囫囵滚到被子里,咬开成蹊的领口,眼里满是狡黠:“我觉得今天可以多惩罚几次。”
成蹊:“……你做个人吧!”
到底还是没能逃过一顿折腾,第二天没能起床。
七月流火。
大婚那日,三重天下了场小雨,转头又放晴,三重天绕了一圈水雾,温度倒是没那么热了。
景阳天灵堂似得白了几百年,如今总算红火了一次。景阳天主难得没在成亲当天穿一身白,换了个色,周身的冷气好像也淡了不少。
人数有严格控制,所以来观礼的并不算多,毕竟李景如今撒欢的精神状态放出去,容易恐吓路人,而成蹊这张脸放出去,容易吓坏各宗大佬。
综合考虑一下,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沈星砚与成曦坐在一起说小话,沈星河他们几个经过许久的心理建设,总算接受了身边和他们一起插科打诨的小伙伴是隔壁山头的兄长级长辈,并铁了心要在今天酒席上报复回去。
容缨将他们拽着,虽然满脸木然,但……跃跃欲试。
宾客里还有不少其他两位宗主的弟子,一个个举止端方,正在说说笑笑,当然,他们心里想什么,谁也不知道。
红绸铺地,锣鼓喧天,李景难得收敛了一脸得色,银发红袍,十分正经,牵着成蹊从众宾客身前缓缓走过。
而后行礼,对拜,祭祀€€€€
虽不是高朋满座,但也足够隆重,该有的流程一个也没少。
成蹊被李景拉着,发现他的手指在抖。
礼毕,都是男人,也没有送入洞房一说,成蹊与李景都被拦下来灌酒。
成蹊还好,他极少醉,对于叶淮安他们那点酒量不足为惧,倒是李景,他今日反而主动喝了好几杯,没多久便晕晕乎乎,找不清方向了。
暮色降临,李景的寝殿内到处都贴了喜字,他拉着成蹊,在一片起哄声中堵上了门,喜烛晃动,灯火见可以看见青年的脸上浮了一层极为艳丽的红。
他今日当真高兴。
醉到站不稳了,依旧坚定的倒了合卺酒,一口干,而后拉着人倒入榻中。
长发纠缠,李景搂着成蹊,眼里水汽朦胧。
“我好高兴。”李景抱着成蹊,却并没有做什么,他们依偎在床榻间,看着房间内红烛燃烧。成蹊看着李景醉醺醺的模样,觉得好笑,但也稍微松了一口气,醉了也挺好,今晚能睡个好觉。
眼见李景迷迷糊糊要合眼了,成蹊轻轻地勾住了他的手指,片刻后,一个冰冰凉凉的环,从指端套了进去,划过修长的骨节,落在了无名指上。
李景低头,是一枚玉制戒指,边缘打磨的十分光滑,晶莹剔透,箍在指上,正正好。
李景盯着自己的手指,而后目光一下子亮了,像浮了一层星子。
成蹊被他看得不自在,卷了被子,将人往外头推了推,“好了,睡觉,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李景却忽然抱过来,“好,有什么话,洞房完再说!”
成蹊:“………”
第二日,成蹊依旧没能按时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成蹊:一日复一日,日日何其多,明日……明日……
李景:今日事,今日毕。
第165章 问尘(容缨番外)
他又被噩梦吓醒了。
睁眼时一片漆黑, 堆叠在床榻边的桌椅衣饰都化作了夜色中的鬼祟,朝着他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他害怕黑暗,纯粹的黑会让他想起幼时被叔伯锁进地窖, 那不见天日的五天, 无水无米, 他咬着老鼠的生肉活下来。
阴冷潮湿的地底, 就像是被怪物的胃袋,不管他怎么挣扎尖叫都没有人救他出去,只能一点点烂在里面, 被腐蚀消解。
他分不清自己在哪里, 慌张的想要从这一片黑暗中冲出去,他撞倒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腰上生疼, 像是挨了一刀,这让他更加惊慌。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朝外跑,最后却让人从后面扑倒, 按住脖子压在了地上。
“草, 你这小王八大半夜发什么疯啊?”咬牙切齿的声音。
“嚓€€€€”火绒被点燃,然后他浑浑噩噩的眼前终于亮起了一点光,那一点星火一晃, 落在了桌案上的油灯上。
房间里顿时亮了起来。
方才那些张牙舞爪的怪物,顿时变成了普普通通的桌椅板凳,倒了一地。灯火昏黄,他心里却骤然安静下来, 从地上挪动了一下, 抱腿窝在了房门后。
地上有血, 桌上的陶土茶壶被他撞碎, 那人一脚踩上去,脚被扎了,瘸着腿一边骂人一边清洗伤口,嘟囔着得了破伤风该怎么办。
他不敢说话,也不敢看人。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伸到他面前,少年穿着麻布中衣,一脸不耐烦,“起来,看你的腰。”
腰上撞青了一大片,少年给他揉了药酒,然后愤怒的敲了他脑袋一下,“大半夜的发什么颠呢?报复我是吧?”
“不……不是。”他将头埋进了被子里,“我怕黑,我去外面睡。”
外面有星星有月亮,还能看到一点光,只要不是全然的暗,他便能忍受。
“睡你的。”他被重新按了下去,“不就是点个灯吗?一点灯油我又不是给不起。”
第二天,少年买来了蜡烛,宣纸,还有几个竹篾,给他做了一个小花灯。
“喏,小猪佩奇,会跑的。”花灯被他一拨,上面的画便转了起来,“自己玩,晚上不许再乱跑了。”
他看着那盏灯,小心翼翼地收好。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身上应该并没有什么可以让你图谋的。
少年没回答,他白日里做工太累,已经睡着了。
桃花眼合上后,那张脸顿时显得稚气又安静。他看着桌子边的灯,看了一晚上。
少年从天而降,对他很好,没有理由的好,不管他做了什么,少年好像都能原谅。
连父母尚且做不到这般慈爱,他一直不明白少年打的什么主意。起初以为是人牙子,但少年自己都差点被骗到妓馆,后来以为是图谋他家产,但少年将得来的财帛都给他了,少年好像无欲无求,存在的理由就是围着他打转。
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有限,他不信别人无缘无故的好,除非那个人是个傻子。
少年好像就是那个傻子。
后来他发现,自己才是那个傻子。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无缘无故的好。
世上所有的馈赠,都有代价。
而他的代价,就是剥皮抽骨,声名狼藉,众叛亲离€€€€被少年,被兄长,被成蹊,一剑刺穿心脏,推入了魔窟。
他那时候,还有一点期盼,他想着,兄长待他那般好,说不定有苦衷。他一边怨着,一边却抱有期望,他也不知自己在盼望着什么。
然后他等来了真相。
一切都是一本书,他是书中必死的凄惨前世。
他这一世所受的所有苦痛,背叛,都是早已经预谋好的剧情,唯有将这一世的他剁碎了,压成泥,才能为下一世的圆满铺路。
而兄长所做的一切,便是将他往那处悬崖上推去€€€€那些好,那些恨,那些承诺,那些少年时的相依为命,全是假的。不过是将他引上绝路的诱饵罢了。
“你死吧。”那个名叫系统的声音响起,“你看,下辈子你会很圆满,所有人都会爱你,这一世已经到了头,何必勉强?”
“我不要他们爱我。”他轻声道,而后将那团光辉吞没,将其中的意识抹杀,“我不需要下一世,我只要此世。”
那些恨和苦,他全部都要在今生报复回去。
连同他那虚伪无情的兄长。
他得偿所愿。
成蹊死了。
在他面前倒下,青色的身影如同一片轻巧的落叶,落地时甚至没有声音。
他接住了成蹊的身体,然后摸到了一手的血。苍青色的衣袍下,每一寸经脉内,都吐出了一枚长针。
那是定魂。
他扒开成蹊的衣服,少年多年来不见衰老,瘦骨嶙峋的身体上,缠绕着层层叠叠的绷带,他沉默着将绷带划开,露出其下狰狞的伤口,从肩颈至尾椎。
他曾失去过一身仙骨,后来被医仙用其他材料替换。
他曾以为自己身体里的,是石头。
他忽然就有些茫然。
四周的喊杀声已经停了,刺杀平息,仙盟一派只有少量的人逃了出去。今日他生辰。他大获全胜,但他一点也不开心,甚至有些茫然。
他抱起兄长的尸体,打算将人带走。然而青衫散开,一个木牌从袖袋里掉了出来,落在了雪地里,上头歪歪扭扭,像是写了一行小字。
他捡了起来。
写的是,愿卯君,平安顺遂,事事如意。
他从此再不过生辰。
问心台。
容缨睁眼,面前幻境尽数消失,银白色的镜面上,他对上了一双暗红的眼睛。
“看够了?”镜中人问。
“你不也是?”容缨收回按在灵器上的手,镜面上的人影消失了,他还是他自己,黑发玄衣,一身星悬天弟子袍,袍袖上像浮着点点星辰。
容缨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识海被寄生了。不过只有一点点,对方无法影响他的判断,但关于一周目的记忆,时不时会往他脑子里面冒。同样的,他如今的记忆也会被对方所捕捉。
容缨腰畔长信玉牌疯狂闪烁,是叶淮安找他去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