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剪西窗烛 第6章

赵陌哪儿看不出有人刻意挑拨,可他的好儿子,四皇子赵无辰,此刻正跪在御书房外磕的额头鲜血淋漓,生怕自己瞧不见似的€€€€

半个时辰前才出的事儿,他消息得的倒是快!

赵陌一口气堵在心里,声音里满是阴郁:“给朕彻查。”

这一上午,赵陌都没得消停。

这事儿瞒不住,今日不是大朝会,朝臣们却是一波一波的来,有趁机落井下石的,有试图脱罪攀咬旁人的。

每一个来的人,都清楚的瞧见了跪在外面的赵无辰。

往日里风光无限的四皇子,现下狼狈不堪,唯有眸子里满是赤诚。

被赵陌勒令滚进来时,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父皇,儿臣是冤枉的!”

少年不复往日张扬,瞧着赵陌的眼神更是小心翼翼,赵陌瞧着他,在心中骂了一句蠢货。

这是他寄予众望的孩子,却在这时候让他大失所望。

“来人,将四皇子带去大理寺。”

他一句话就判定了赵无辰的命运,也让后者神情仓惶:“父皇明鉴,儿臣一心只想侍奉您,绝无半点僭越之心啊!”

回应他的,则是皇帝带着怒意的声音:“都是聋的么?带他下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

四皇子的事情,像是扔进水里的一枚惊雷,炸的水面四溅,惹得人心惶惶。

前朝乱成了一团,才到了后宫,齐妃又哭哭啼啼的前来,与他说四皇子的冤枉之处,可惜话没说两句,便被赵陌给勒令禁足。

“你的好儿子做了孽,如今还敢来与朕求情?”

赵陌只觉他们母子烂泥扶不上墙,齐妃出自抚远将军府,父亲是镇守西北的齐跃,皇帝有心笼着,可惜爹英雄儿狗熊,他如此,齐跃也是如此。

对着哭哭啼啼的齐妃,赵陌懒得解释太多,着人将她送回去。

他心烦意乱的回长乐殿,却又在半路驻足。

秋日微风和煦,有琴声抚平了他的焦躁。

赵陌凝神,循着琴声而去,只见凉亭上有少年拨弄琴弦,眉眼低垂,恬淡安宁。

他心中一动,放轻脚步走过去,那人却到底被脚步声惊扰,抬眼的一瞬间,先是惊喜,又是忐忑:“儿臣给父皇请安!”

赵陌的那点旖旎心思,瞬间散了个干干净净。

远远瞧着是个剔透的人,到了近前才发现是自己儿子……

赵陌自认不是禽兽,只是难掩那么点尴尬,轻咳一声,道:“起来吧。”

内侍王桥则是笑道:“虽说是初秋,可六殿下身体弱,水榭又寒气重,奴才去给您取件外衣吧。”

他意在提醒,赵陌拘谨的道谢,赵陌这才恍惚想起来,这是他的六儿子赵无策。

赵陌儿子多,赵无策生母是舞姬,自出生就不被他放在眼里,虽说也时时来请安,可惜十次里有八次,赵陌是懒得见他的。

但大抵是这琴声抚平了他心中的焦躁,赵陌的神情也和蔼了下来,让王桥去取长乐殿取大氅,自己则是在他原先的位置坐下:“何时学的抚琴?”

赵无策面对他时,神情拘谨且孺慕:“有两三年了,跟着姚先生所学,只是学艺不精,父皇恕罪。”

少年人身量高,只是偏瘦了些,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赵陌看了他一眼,这孩子生的好,眉眼精致,眸光剔透,单纯的不谙世事。

所以对他的孺慕之情也一目了然。

先前未曾留意过,后宫倒有对他真心的,可惜被他忽略了。

赵陌念及此,目光又落在一旁的石桌上。

那是一叠抄到一半的佛经,赵陌随手拿起,就见赵无策紧张了抓住了袖口。

待得瞧见上面所抄的是金刚经,心中了然,问:“给谁抄的?”

赵无策脸红了一瞬,轻声道:“给父皇。”

赵陌轻笑,目光落在金刚经上,字写的规矩,如人一般,是个知礼胆小的,可惜了,难成大器。

不过么……

赵陌站起身来,问他:“朕没记错,你如今还未领差事?”

赵无策越发忐忑:“儿臣愚钝,不堪大用,请父皇恕罪。”

“你经书抄的好,不算愚钝。”

赵陌说着,见王桥捧着自己的大氅前来,示意他给赵无策披上,继续道:“你这份孝心朕收下了,抄好了给朕送来。”

闻言,赵无策肉眼可见的喜悦起来:“儿臣,儿臣遵命。”

赵陌拍了拍他的肩,少年身量弱,穿了他的衣服也不见威武,反瞧着有些滑稽。

但那一双眸子太干净了,倒让人起了怜惜。

“水榭风凉,早些回吧。”

赵陌丢下这一句,便在赵无策仰慕的眼神中,带着王桥走了。

直到人走远,赵无策方才垂眸,随手将大氅扯落,目光落在那一叠金刚经上,却是讥讽一笑。

风过,金刚经被吹散,片片落入水中,被水汽氤氲开,化成模糊不清的墨色。

如同少年此时的眼眸。

戾气缠绕,纵横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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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策:

我单纯!

我装的~

第8章 督公,怎么不念呢?

陆昭白来的时候,赵陌才又见了两个臣子。

他年岁愈大心火愈旺,才发了一通火,面上带着些不虞,瞧见人进门,哼了一声道:“舍得过来了?”

陆昭白行了礼,面上带着病色,神情也是恹恹的,唯有唇边挂笑,是惯常乖顺的模样:“风寒未好,怕过了病气给陛下。”

赵陌招了招手,待得他走近了,一把将人搂在怀中,捏了一下他的脸:“这都几日了还没好,越发娇气了。”

自从上次他玩了些花样,陆昭白回去就病了,虽说那次玩的过了头,但寻常比这重的也不是没玩过,怎么就至于三四日起不来床?

赵陌说着,又随口问王桥:“太医怎么说的?”

王桥说太医诊治过了,并无大碍,只是督公体弱,需得静养。

赵陌闻言便皱了眉,陆昭白已觉不好,笑的勾人:“小毛病罢了,奴才一个,他倒拿我当主子了。”

他说这话自轻自贱,赵陌睨他一眼,又拍了拍他的脸:“奴才也敢坐朕腿上?”

陆昭白顺势咬了他的指尖:“奴才连龙床都敢爬,何况陛下的腿?”

少年舌尖红润,软热的口腔激的赵陌起了心火,才想说什么,却听外面内侍监回禀:“皇上,兵马司林大人求见。”

赵陌顿时有些不耐烦,陆昭白已经从他怀中退开,恭谨的站在一旁。

他捏了捏眉心,沉声道:“知道了,让他先候着。”

他吩咐了内侍,又想起一件事来,对陆昭白道:“待会让人去把浮云殿收拾出来,老六都十七了,还住在西三所不像话。”

皇子满三岁,便挪到西三所,衣食住行皆在此,住到十五岁后,便会分配宫殿搬过去,唯有赵无策不同。

他是个透明人,皇帝瞧不上,自然无人替他张罗,如今都十七了还在西三所窝着。

赵陌才见了人,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大概也觉得良心上有那么点过意不去,又加了一句:“你再去库房挑些绸缎等物,并着文房四宝给他送去。”

他提起来赵无策,陆昭白的神情却有些异样。

灭顶的快感与恐慌恍惚还在眼前,陆昭白面皮紧绷,抿了抿唇,才垂首应了一声:“是。”

出门时正与兵马司的林有德相撞,林有德忙的讨好请安:“督公。”

陆昭白神情冷漠,从他身边目不斜视过去。

林有德吃了瘪,瞧着他清瘦的背影,撇了撇嘴,在心中暗自骂了一句:“什么玩意儿”。

但这话他只敢在心里骂,半分不敢叫外人听见。

陆昭白十二岁那年入了宫,赵陌瞧上这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半是折辱半是亵玩,周遭人都以为他月余就得腻了,谁知这些年身边人来来去去,陆昭白非但宠爱不衰,还从一个小太监坐到了门下省督公的位置上。

若是个女子,必是个亡国的祸害。

幸好是个男子,也幸好,是个太监。

……

陆昭白命人取了赏赐之物,心里一万个不乐意,到底还是带着人去了西三所。

他做事向来叫人无可指摘,哪怕赵无策是个不得宠的皇子,至少面上也得做足了。

可才见赵无策,那人的眼睛就像钩子似的挂在他身上,陆昭白心道迟早挖了你这双狗眼,面上还得同他笑:“皇上有赏,六殿下接旨吧。”

赵无策应了一声,却是走到他面前,黑沉沉的眼跟狼狗似的,盯得他下意识想后退。

赵无策却又慢吞吞的跪了下来。

那一刻陆昭白有个错觉,仿佛这人跪的不是圣旨,而是他。

他指尖捏住明黄的圣旨,赵无策又对着他含糊的笑:“督公,怎么不念呢?”

陆昭白心头一跳,那夜的荒唐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他受惯了痛苦,却在他指尖赠与的欢愉之下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是睡在自己房中的,身上很清爽,还被上了药,身体是从未有过的舒适。伺候他的太监说,是六皇子把他送回来的。

半梦半醒的荒唐不受掌控,陆昭白泡了半夜的冷水澡,第二日不负期待的染了风寒。

他顺势歇了两日,可惜才冷静下来的心,却又在这人漫不经心的眼神中,再次乱了分寸。

陆昭白眯眼,低头瞧赵无策,杀机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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