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剪西窗烛 第25章

故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父皇为保百姓自绝于城墙之上,依旧没能护住他的子民。

陆昭白对故园最后一眼,是满城的赤红。

前世今生,陆昭白都未曾提过此事,但赵无策曾听过他的梦话。

少年满身薄汗,蜷缩在他怀中,字字句句皆是恨意。

赵无策漫不经心的在他手背摩挲,见陆昭白眼眸墨色似的暗沉,又顺着去勾连他的袖子。

之后,被陆昭白一巴掌拍开。

“……说话就说话,收好你的狗爪!”

那些恨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被调戏的薄怒。

赵无策叹了口气,说了一声“阿白好凶”,又重新坐了回去,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不过茶水没喝到嘴里,先递到了陆昭白的面前。

“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哪儿用得着使手段呢?”

陆昭白半晌才接了他的茶,狐疑的看他:“我问了,殿下便说?”

赵无策冲着他笑,摇了摇头:“不说。”

他不等陆昭白生气,又更正他:“但你若喊我的名字,我定知无不言。”

四目相对,二人对峙,最终陆昭白先开了口:“……赵无策。”

“督公这名字喊的,倒像要杀我。”

赵无策笑的放荡,陆昭白怒目,他便又叹气:“罢了。”

赵无策坐直了身体,正经开口:“齐跃是条忠心的狗,他若不犯错,可保三代荣华富贵。有他在,齐妃和赵无辰的位置,固若金汤。”

陆昭白睨着他,一错不错的总结:“所以,你把赵无霖的死,栽赃给了赵无辰。”

“哪儿能是栽赃呢。”

赵无策笑的纯良:“不是已经查证过,赵无霖的死,都是三皇兄所为么,跟四皇兄有什么关系?”

话是这么说,可事实是,赵陌已经因为此事,怀疑了赵无辰及他身后的齐跃。

功高盖主且不说,权势滔天到,连皇子都敢栽赃陷害,是何其的猖狂?

赵陌多疑,此事一出,齐跃便成了他心头大患。

皇子之中凋零,皇帝想查齐跃,非赵无策不可。

因为他需要扶持起一个人,来作为平衡各方势力的棋子。

赵无策,便是皇帝手中的新棋。

“拿齐跃做垫脚石,殿下就不怕一脚踩空,得不偿失?”

陆昭白越想的清楚,就越觉得赵无策是个疯子。

这么着急,但凡一步走错,就会满盘皆输。

赵无策笑的暧昧:“阿白,这是在关心我么?”

陆昭白往后靠了靠,睨着他:“殿下,自作多情是病。”

他说到这儿,又问:“齐跃之事暂且不说,你设计让我同往,谋求为何?”

赵无策便叹气:“阿白竟还不懂我的苦心?自然是为你磨刀,助你手刃仇人。”

他用那种“你快夸我”的眼神看陆昭白,陆昭白便满眼嫌弃:“殿下,你当杂家是傻子么?”

信赵无策的好心肠,不如信太阳从南边升起。

“阿白这话,叫我好生伤心。”

这人说了没两句就开始不正经,陆昭白不想再搭理他,就听赵无策又开口。

“罢了,不逗你了。”

赵无策敛了那点浪荡劲儿,眉眼里满是算计:“与你说些正经的€€€€赵陌不想要齐跃的命,可我瞧着他不顺眼,打算早些送他去见阎王。”

他凑在陆昭白面前,笑吟吟的问:“阿白想不想跟我做一回勾魂使者,送他一程?”

第34章

夜黑风高日,少年偷情时。

陆昭白才刚睡下,就有采花大盗翻窗进了他的门,溜上了他的床。

下一刻,就被陆昭白抬脚踹上了心口。

“滚出去。”

陆昭白心火旺盛,赵无策由着他踹,抚上了他的脚:“阿白火气好大,可是兴国寺内的饭菜不和胃口?”

少年掌心灼热,捏着他的脚摩挲,让陆昭白瞬间抽了回来,抿唇警告他:“殿下若是少在我面前碍眼,我便没那么多火气了。”

前几日的马车上,这人与他说要做勾魂使,陆昭白以为对方在说正经的,谁知不待回应,却又被赵无策在唇上啄了一口。

末了,还要笑着与他讲:“阿白好生可爱,怎么什么都信?我逗你玩呢。”

陆昭白气不过,当下就将人踹下马车,先送了赵无策一程。

那之后,陆昭白整整三五日都没搭理赵无策。

这人脸皮厚的很,一路上想着法儿的撩拨人,到了夜里,就偷摸的溜到他房中。

原本以为,眼下到了兴国寺内,赵无策总能消停点了€€€€毕竟是他们老赵家的龙兴之地,又供奉着赵家历代先祖的长生牌位,要是在这里胡来,只怕他先祖们夜里得挨个去梦里骂这个不肖子孙。

谁知这才刚刚入夜,某不肖子孙就厚着脸皮溜进了房中。

赵无策采花大盗上瘾,陆昭白懒得跟他演这一出调戏民女的戏码,指着门客客气气的跟他讲:“滚。”

赵无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是把人惹急了,偏他就爱看陆昭白这模样。

褪去了那一张平淡无波的面具,露出属于少年气的鲜活来。

“督公确定要我自己滚?”

说这话时,他晃了晃手中的腰牌。

陆昭白眯眼看去,从床上坐直了身子:“才来兴国寺一天,殿下就打算做贼去了?”

赵无策便笑:“怎么说的这么难听,这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这一路大张旗鼓的到了兴国寺,名义上是给皇室祈福,实际上却是为了搜集齐跃的罪证。

护卫们要在此斋戒七七四十九日,至于他自己,则是乔装改扮的出发。

直奔齐跃的地盘。

乔装打扮嘛,总要做的像些,所以……

“我这次打算演个纨绔富户,身旁还缺个眉清目秀的小厮,阿白可愿随我同行?”

陆昭白睨了他一眼,问:“小厮没有,杂家倒是可以当你祖宗,要么?”

他语带嘲讽,赵无策倒很会就坡下驴:“那,祖宗,现在启程?”

陆昭白彻底没了脾气。

于是夜黑风高夜,试图偷情的少年郎带着他的祖宗,驾着一辆马车,行走在了空无一人的官道上。

……

两人轻车简从,自兴国寺出发,起初还能见富庶奢华之相,可越往北走,越见哀鸿遍野,尸骨成山。

饶是赵无策,也为眼前景象心惊。

西北之地,本就荒凉,虽有牧民逐水草而居,但这荒凉程度,显然不正常。

陆昭白眉头始终拧着,到了夜里,难得主动跟他说话。

“六月,监察卫曾上奏天听,道是月河大旱,范围之广几乎波及了十二州。后拨银百万,用以赈灾。”

可是他们所行经之地,都是饿殍满地。

那些赈灾的银钱,都去了谁的口袋?

陆昭白心怀不忍,赵无策却是反问:“督公不知么?”

陆昭白看他,就见赵无策神情散漫:“月河十二州,现在谁说了算?”

这个答案,不言而喻。

他抿唇,良久才说:“仅凭齐跃一人,不敢猖獗至此。”

赵家先祖兴于天水,太祖登基之后,将月河在内的十二州划给了亲弟弟为封地。三代以后,又将十二州全部收回,在此处设立了监察卫,与各州的州官互相监督。

除此之外,如林秀城这样的军事重地,还有军队驻扎在此,统领军队的将军也管辖一部分权力,与他们互相牵制。

而眼下驻扎在林秀城的,就是齐跃。

齐跃身份不同,早年有从龙之功,女儿又是贵妃,这些年,他久踞西北,这里是他的大本营。

在这里,不管是州官还是监察卫,都得听他的。

但百万赈灾银,就算是齐跃,也不敢独吞。

这里,见者有份。

“都是烂透的人,蛇鼠一窝罢了。”

赵无策神情讥讽,陆昭白便问他:“殿下有何感想?”

那一瞬间,赵无策从他眼中看到了悲悯。

多可笑,明明这些年被折辱被摧残,可陆昭白竟还有悲悯。

“督公可还记得,这些都是我吴国的百姓。”

而陆昭白,原为大周太子。

陆昭白被他这目光看的起了火气,语气冷了下去:“帝王昏庸,百姓何辜?”

他看着赵无策。

富贵膏腴里出生,却是一条贱命养大,从小滚了一身的阴谋算计,哪能指望这种人心怀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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