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剪西窗烛 第26章

他原也不觉得赵无策是好人,只是瞧着赵无策,又觉得讽刺。

嘲笑别人蛇鼠一窝,他又好到了哪里去?

赵家皇室一脉相承的畜生,可笑天下在这种人手中。

百姓何辜?

他拂袖而去,赵无策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低声笑。

到底是当年被当做皇储培养的,他憎恶的只是赵家皇室,而非天下百姓。

他的阿白,是心怀天下之人。

可天下都负了他。

……

这天夜里,赵无策难得没有厚脸皮的去滚陆昭白的床。

陆昭白清净了一夜,晨起眼下却一片青黑。

赵无策只看了一眼,再出发的时候,就给他递了一个鸡蛋。

“阿白便是跟我过不去,总不至于跟自己的脸过不去吧?”

他依旧是那一副调笑的模样,仿佛夜里的不欢没有发生过。

陆昭白抿唇接了,赵无策依旧坐在外面驾车。

暗卫被他派了出去,一路收集证据,所查到的东西,跟他猜测几乎相同。

官官相护,沆瀣一气,这些玩意儿混在一起,西北能有好,那才叫怪了呢。

他跟暗卫商议的时候,并不瞒着陆昭白,于是陆昭白也听了些消息。

比如百姓们中间传唱的诗€€€€

满朝文武着锦袍,闾阎与联无分毫;

一杯美酒千人血,数碗肥羹万姓膏。

人泪落时天泪落,笑声高处哭声高;

牛羊付与豺狼牧,负尽皇恩为尔曹。

除却最后一句有待商榷,倒是字字句句都骂到了点子上。

赵无策将搜罗来的罪证与诗词,一同着人送到了京中。

与之一起送过去的,还有赵无策的亲笔信。

“圣恩浩荡,照不见边陲子民,龙兴之处,竟成水深火热之所。硕鼠之辈,盘踞西北多年,百姓苦不堪言。此等祸害不除,不足以显君威。”

话写的阿谀奉承,末了还拿给陆昭白看。

陆昭白在心里道了一句虚伪,又问赵无策:“殿下这次是安的什么心?”

赵无策笑的冠冕堂皇:“大概是好心吧。”

他格外正经的跟陆昭白说:“这里缺一把火,烧干净那些贪官污吏,才能现朗朗晴天。”

可惜他难得起的好心肠,陆昭白一个字都不信。

权欲熏的心,能有几分好的?

况且整顿了这些,焉知下一波来的不是更大的硕鼠?

他不置可否,赵无策也不多言,待人离开,才问陆昭白:“难得进城,可要与我同去吃饭?”

月河十二州的主城便是月河州,距离齐跃军队驻扎的林秀城,不过几十里地。

而齐跃本人,寻常就在月河州居住。

他们下午便进了城,寻了旅店住下,只是旅店太小,送来的餐食味道又差,赵无策一路风餐露宿,眼下到了城中,决计不肯委屈了自己。

陆昭白没什么胃口,请他自便,等人走后,也没有在旅店待着,换了衣服出了门。

及至傍晚时,陆昭白才回转,他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谁知还没走到旅店,先被一个小乞儿拦住了去路。

小孩儿浑身黑瘦,双颊凹陷,唯有一双眼亮的惊人。

“公子,能分我一口吃的吗?”

这些时日,他跟赵无策一起,路上虽遇到乞丐,可因赵无策手边佩剑,无人敢上前乞讨。

今日还是头一遭。

陆昭白手里拎着才买的一包糕饼,见他这模样,有些不忍心,将糕饼递了过去。

“给你。”

他这么干脆,小孩儿倒是楞了一下神儿。

大概是乞讨的太过顺利,他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把从他手中抢了糕饼,转身就跑。

还没跑两步,就被一旁的乞丐劈手夺过。

“还给我!”

小孩儿涨红着脸去夺糕饼,就被那乞丐直接推倒在地上:“呸,这是老子的,滚滚滚!”

乞丐抢了糕饼就想跑,又被小孩儿顺势抱住腿,张口就在他腿上咬了一口。

“嗷!”

乞丐跑不了,跟那小孩儿厮打在一处。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陆昭白看着这变故,微微拧眉。

可还不等他出手,先被人拦了下来。

“狗咬狗罢了,阿白何必发这个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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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朝文武着锦袍,闾阎与联无分毫;

一杯美酒千人血,数碗肥羹万姓膏。

人泪落时天泪落,笑声高处哭声高;

牛羊付与豺狼牧,负尽皇恩为尔曹。

€€€€这首诗出自嘉庆皇帝之口,我实在是才疏学浅,在这里借用一下,万分抱歉。

第35章

来人声音吊儿郎当,不必回头,就知道是谁。

陆昭白将他的手挥开,拧眉:“干你何事?”

他说话半点不留情,赵无策却是轻笑:“那他们,又干你何事?”

少年神情嘲讽,轻声说:“不患寡而患不均,都是乞儿,他有糕饼,旁人肯定要抢。阿白,你何必呢?”

陆昭白才要开口,却见变故突生。

那个被摁在地上的小孩儿,从旁边抓了一根树枝,直直的插进了乞丐的眼睛里。

“啊€€€€”

男人变了调的惨叫声响起,终于让赵无策收了笑。

陆昭白本来要出手,见此变故,也顿在了原地。

那乞丐在地上来回打滚嚎叫,捂着眼睛的手鲜血淋漓。

小乞儿直接将糕饼夺了过来,狼崽子似的护着,抬腿就要跑。

却被赵无策拦住了。

“小孩儿。”

他满眼兴味的看着那小乞丐,带着点轻嗤:“拿了人的糕饼,连谢谢都不会说么?”

小乞丐满眼警惕的搂紧糕饼,就听赵无策施施然的笑:“谁稀罕你的糕饼。”

他神情散漫,瞧着小乞丐手上的血,问他:“想活下去吗?”

小乞丐默不作声的看着他,试图往后退,却见赵无策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扔给了他。

“这世道没人能救你,想活下去,就自己想办法。”

接住银子的时候,小孩儿的眼瞬间亮了,他死死地捂着银子和糕饼,一双眼通红。

“……谢、谢。”

他话说的艰涩,似是觉得这程度还不够,又猛地跪在了地上。

青石搬砖的地,听的扑通一声。

他磕头磕的真心实意,赵无策啧了一声,抬了抬手,就见那小乞丐起身,抱着怀中东西飞也似的跑了。

“你这是在害他。”

陆昭白声音响起,赵无策偏头,轻笑:“阿白又污蔑我,我明明是在帮他。”

“稚童身怀重财,是祸不是福。”

陆昭白目光沉沉:“殿下想要解闷,大可找旁人,何必累及无辜幼童?”

听到他这话,赵无策眼底意味不明:“出手便戳瞎人眼的无辜幼童?”

他不在这话题上纠缠,声音带着点不满:“倒是阿白,你既然这么知道疼人,怎么不知道疼疼我?”

这人浑话张口就来,陆昭白眼带嫌弃。

“殿下是人吗?”

赵无策就笑,承认的坦荡,说:“不是,我是狗。”

他是龇着獠牙的恶犬。

陆昭白觉得与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拂袖而去。

赵无策站在原地,看了一眼那小童的背影,又看向陆昭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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