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怔了一瞬，昨夜没问出口的话，现在倒是说了出来：“为什么？”
陆昭白难得茫然，眼中的懵懂与不安，看的赵无策心头有些发疼。
月色映入他眼睛，少年眼眸清亮：“因为，你值得。”
这世上，唯有陆昭白值得。
陆昭白骤然别过了头。
只是耳垂那一点薄红，却让赵无策的心情都愉悦了起来。
他长臂一伸，将人揽了过来，低声跟人讲：“阿白，我都这么情真意切了，你难道不要回应我么？”
少年的呼吸落在他脖颈，陆昭白战栗一瞬，咬牙：“松开。”
只是那气势也弱，不像是凶，倒像是撒娇。
赵无策不肯松开人，陆昭白被他的气息侵扰，有些心浮气躁，他努力克制着，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我问你。”
他仰头看人，赵无策神情慵懒：“什么？”
陆昭白平复呼吸，问：“你接下来，预备做什么？”
打草惊蛇，齐跃必有所动，他想知道，赵无策要如何让这局面更乱。
赵无策便笑：“我什么都不做，自有狗咬狗。”
谁知他话音才落，就听门吱呀一声。
睡眼惺忪的阿光起来尿尿，含糊的问：“哪里有狗？”
小孩儿眼睛都眯着，陆昭白却是瞬间推开了赵无策，坐直了身体。
赵无策啧了一声，睨了一眼碍事儿精，骂他：“你就是个狗，狗崽子滚去睡觉。”
阿光乖乖进门，又扭过来，扭捏的说：“尿尿……”
赵无策又骂：“还不快去，等着尿炕呢？”
阿光溜也似的走了，被陆昭白睨了一眼：“凶孩子算什么本事？”
他边说边站起身进门去了，赵无策顿时跟了进来。
“谁凶他了，阿白怎么这么偏心？”
他话里委委屈屈的，人也贴了上来：“今夜风大，我冷的很，咱们一起睡啊？”
他不说这话还好，听了这话，陆昭白就横了他一眼：“殿下不是洁身自好么？我浪荡的很，不配和你同塌而眠。”
话音未落，陆昭白就将赵无策推了出去。
门被从里面关上，赵无策碰了一鼻子灰，盯着合上的门板，就听后面的阿光小心翼翼的问：“恩公，你做什么呢？”
小孩儿尿完尿，准备回房，好奇的看着赵无策扒隔壁的门。
赵无策笑骂他一句：“狗崽子管闲事，回去睡觉去！”
阿光哦了一声，自己进了门，又问赵无策：“恩公，你不进来吗？”
结果被赵无策瞪了一眼，火速关上了门。
两间房的门都被关上，赵无策站在门口思索了一瞬，果断翻了窗。
听到€€€€€€€€的动静，陆昭白无声弯唇，又嫌弃的看人：“滚出去。”
话没说完，赵无策就已经滚上了床，搂着他撒娇：“阿白好凶。”
这人搂着他胡闹，陆昭白几乎克制不住笑意，又拍了他一下：“要睡就闭嘴。”
赵无策瞬间收声。
第43章
那夜赵无策的话说的含糊，可陆昭白很快便知道，赵无策做了什么。
“这是昨夜加急送来的，眼下京中乱了套，主子，咱们需得早做打算。”
陆昭白听得人说完，眼中满是嘲讽：“不着急，这乱子还没到头呢。”
他终于知道，赵无策为何说，要看他们狗咬狗了。
自京中走之前，赵无策就下了钩子，待时机成熟散播流言，道是齐跃造反失败，被秘密格杀。
这钩子并不精明，可扔出去的时机，卡的恰到好处。
在皇帝雷霆震怒之后，消息真假掺半，赵无辰那个蠢货便信以为真，在下属的撺掇之下，铤而走险。
他买通了钦天监的人，以巫蛊之术，对皇帝下手，谁知……
却被皇帝给一网打尽。
面对被挖出来的数十个写着赵陌生辰八字的巫蛊娃娃，赵无辰百口莫辩，齐妃则是直接撞柱，高声呼冤枉：“皇上明鉴，这是有人在陷害我们母子！”
可惜赵陌不是傻子，苦肉计这时候也不管用了，他恨不得将两个人就地格杀，又投鼠忌器，念及远在边关的齐跃，索性将齐妃和赵无辰软禁，至于其他人，都成了刀下亡魂。
因着四皇子先前被封了诚王，有相当一群臣子们便觉得他能成事儿，明里暗里都投靠了他。
此事一出，京中血流成河，四皇子一派大受打击。
这乱局发生的太快，快的许多人来不及反应，陆昭白的人乖觉，事情发生之后，便快马加急的送来了消息。
听得他的话，下属迟疑的询问：“咱们的人，不要趁势而起么？”
陆昭白攥了攥手指，抿唇：“不急，先让齐跃做了出头鸟。”
陆昭白心里飞速盘算着，京中这阵仗，齐跃必不会坐以待毙。
眼下这情形，只怕月河州也要乱起来。
陆昭白猜的不错，消息传呼来之后，齐跃果然怒目。
他将桌案上的东西摔了一通，又怒又恨，末了，又颓然坐在地上。
“一群蠢货……”
他将毕生的宝都压在了女儿和外孙身上，谁知这两个蠢货，竟然如此轻易地上别人的当！
事到如今，他已经被逼到了悬崖上。
唯一的一条路，是死路。
可未必是生路。
……
齐跃反了。
他以清君侧的名义，联合了整个月河州的官员，拉了二十万的兵马，取了“定江山”的寓意，自立为定王，在月河州发兵。
消息传到赵无策这里，他也不避着陆昭白，只跟朱雀说：“按我之前说的做，还有，一群疯狗撕咬，让咱们的人离远点。”
朱雀应声而去，陆昭白始终不发一言，只是等朱雀走了之后，才无声嗤笑。
赵无策回头，就瞧见了他的笑容，笑着凑过去，问陆昭白：“阿白在笑什么呢？”
陆昭白睨了他一眼，说：“笑殿下呢，使得一手好计。你这是，杀人诛心啊。”
赵无策这人太狠了，齐跃此人太清楚厉害，他知道只要自己不作，皇帝未必会动他。那些子嗣里，最有希望的便是四皇子赵无辰，就算是山陵崩，赵无辰上不了位，齐跃也有办法扶持他。
赵无辰不出事，他绝不会反。
所以赵无策直接阴了赵无辰一手。
那是个蠢货，别人骗一骗就上当，齐跃被逼到绝境里，要么等死，要么放手一搏，说不定还能有一条生路。
他感叹这狗崽子的心机深沉，又觉得自己之前看走了眼。
原以为是个好拿捏的，谁知是个疯狗。
不过，没走到最后一步，焉知他不能降服了疯狗，收入自己囊中呢？
陆昭白心底过的想法，赵无策不知道，但眼下听到对方这评论，却是短促一笑，凑过去说：“阿白这话可冤枉了我，我这人胆小的很，鸡都不敢杀，哪敢杀人？”
陆昭白凉凉的看了他一眼，提醒他：“殿下，你昨夜吃的那只鸡，现在还在腹中没消化完呢，说这话不觉得亏心么？”
赵无策跟着笑：“我确实是怕的，但阿白喜欢吃，我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这人话里三句离不开他，陆昭白嫌弃的很，起身往房中走，赵无策站在原地，瞧着他的背影，跟他商量：“要不，今夜改吃素？”
回应的，是陆昭白关上门的动作：“你随意。”
他顿了顿，又说了句：“我吃肉。”
赵无策瞧着清瘦身影消失在门口，眼中慢慢聚起笑意。
……
齐跃打了一辈子仗，周围又都是他的人马，于是不过七八日的功夫，整个月河十二州，便都落入了他的囊中。
消息传到京中，皇帝心慌的同时，又觉得愤怒至极。
被自己豢养的狗咬了一口，若是他年轻的时候，必然要披挂上阵，亲自将齐跃斩于马下。
可是他现在老了。
赵陌甚至都快要提不起当年常用的那把刀了。
他坐镇金銮殿，点了一众将士，着大军开拔，务必将乱臣贼子诛杀。
这场仗，双方半斤八两，年迈的齐跃用兵如神、而年轻的将帅们则是士气如虹，你来我往交手了几次，谁都没有讨的便宜。
他们胶着的时候，赵无策倒是在山中闲着。
他与陆昭白对弈，下到一半就耍赖，先是悔棋，再见败局已定，就开始去霍霍阿光。
阿光就在他们身边扎马步，小孩儿沉默寡言，说话少做事儿多，心性也坚韧的很，被磋磨了半句怨言都没有。
或者说，并不敢有。
这会儿赵无策过去，在他面前又指指点点，说他练功不过脑子，小孩儿也只是抿唇，重重点头：“谢恩公教诲！”
他起初想喊师父，可被赵无策一句“谁是你师父”给怼了回去，他就继续乖乖的喊恩公。
赵无策哼了一声，才想说什么，就觉得脑门一疼。
白棋落在地上，赵无策睨了一眼，瞬间变脸：“阿白下手这么重，是想打死我么？”